第66章
月白如洗,正是夜深,莫小笙和晏銘並肩走在街道上,往莫小笙家裡走去。
其實莫小笙一向喜歡四處溜達,但莫名其妙覺得今夜返家的時間分外漫長,便四處看著,想著能不能給自己找些樂子。
她背著手走在一邊,走出了一副大大咧咧的蛤蟆相。
兩旁燈火闌珊,明暗的光影交疊,投射在道路上,展露出一半燦爛一半灰暗的色調。莫小笙樂得走在中間,覺得被這道光影線一劈開,這條路都顯得有意思極了。
誰知道一旁的晏銘突然揚手,在一旁拉了她一把。她一時不查,就這麼被晏銘拉到了亮處。
「看路。」
莫小笙「噗」地呼出一口氣,又看了看自己剛剛所在的暗影。原來是不知道誰家的小孩子淘氣,把白天玩壞了的滾鐵環胡亂扔在地上,鐵絲頭就那麼朝上支楞著,就這麼走過去,怕是要把鞋底穿個窟窿。
她看著晏銘,特別想像之前一樣自自然然地說句「謝啦」,但這話就跟梗在喉嚨里一樣,說不出來,只能作罷。
兩人沉默無言,莫小笙只能把思緒拉回來,默默做著心理反思。
她剛剛在地牢里,把晏銘調戲了。
現在被調戲的這個人還跟個沒事人兒一般地走在自己身邊。
臉皮可真夠厚的。
不過說實在的,這也不是她第一次當著晏銘的面發瘋了,到時候解釋解釋終歸能夠理解。但是晏銘這邊好說,段織織可怎麼辦?
這可是城守大人的女兒,她無論如何都得罪不起的人物。關鍵是,自己在這件事情中的角色,尷尬且不光彩。
該怎麼讓這位姑娘放過自己啊?
她走得心不在焉,又忘了看路,沒留神腳下有個朝上走的台階,一步就給絆了一下,朝著前面栽過去。晏銘一把把她撈住,扶了扶她的肩膀,問道:「頭還暈?」
莫小笙擦了擦了額角的汗:「還好還好,眼瞎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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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一座架在枯水河上的拱橋,兩個人順著台階拾級而上。晏銘道:「你上次暈倒在自己家門前,讓大夫看過了?」
莫小笙走在前面,「嗯」了一聲,隨口道:「老毛病了,沒什麼大事兒。」
晏銘卻突然停在原地,莫小笙也被迫站在那等他。
「你頭疼的毛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莫小笙倒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順口回答道:「也就是當初司馬列說的那場屠殺之後,在當天的慶功宴上,我不經意間得罪了沙澤,被關在瘋人洞里,後來發燒燒了好幾天,又吹了冷風,便一直都有頭疼的毛病,怕冷又怕熱的。」
她話鋒一轉,接著道:「不過也沒什麼,總歸是些小毛病,比你身上的這些病症毒物強多了。」
聽到「毒物」兩個字,晏銘偏頭看向了莫小笙。
「晏銘,你知道不知道,有人在害你。」
「知道。」晏銘回答地不以為意:「而且還很多,如果你想告訴我的話,恐怕還得讓我篩選一下,才能對上些號。」
「晏銘」,莫小笙最見不得有人這樣糟踐自己:「所以說,你身上的病,久咳難眠,畏寒懼濕,都是因為有人給你下毒,是嗎?」
晏銘笑笑:「也不全是,當初我從東夷來的時候,本就帶了一身的病,這些人起的作用,不過就是讓我好得慢些罷了。」
「我不讓他們得逞些,他們必定會覺得自己的手段還不夠高明,想些更加隱晦更難發現的招數對付我,我沒那個精力跟他們扯皮。與其這樣,倒不如讓他們覺得自己萬物盡在掌握,也就不會再去變換花樣地去害人。」
莫小笙聽他說完,雖然驚訝,卻也很難辯駁,只是道:「不管如何,你還是要留意些,畢竟身體壞了無法修補回來。」
「自然。」晏銘笑著點點頭,道:「那不如說說你吧。」
莫小笙指了指自己:「我?」
「嗯」,晏銘肯定道:「你當初從瘋人洞里出來,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有些記得,有些忘了,有些只剩下個大概,哎?「
莫小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碰一碰晏銘:「你不是葯很多嗎?有沒有能幫著我把這些事情記起來的葯。」
晏銘搖頭:「我的葯,治身體,治肺腑,不治腦子。」
莫小笙莫名其妙被噎了一下。
「是葯三分毒。」晏銘繼續道:「不要隨便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傷害自己。就像我剛剛說的,過去的事情忘了便忘了,以後的每件事情,都要好好記得。」
月掛樹梢,涼風習習,莫小笙思索著晏銘這句話的涵義,剛想問晏銘,只看到他獨自面對著乾枯的河流,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她也只能沉默。
兩個人走在莫小笙的家門前,做一個簡單的道別。
「挺晚的了。」莫小笙看看天色,終於忍不住笑道:「我覺得吧,其實你明明可以讓自己府里的馬車送我的,但是非要跟我走回來。現在好了,我到了,是不是還得套輛馬車把你送回去。」
晏銘笑著看莫小笙,不知道為什麼,晏銘今天晚上格外的溫柔,往常那些冷漠的戾氣全都蕩然無存,甚至還能感覺到一份隱隱約約的……開心。
「我走了這麼遠,莫老闆不應該給我跑腿費嗎?」
莫小笙忙打了個哈欠:「沒有沒有,我被你們府上的煙給嗆著了,估摸著還得吃點葯補補,就權當抵消了。」
晏銘也沒反駁,微笑著轉身要走。
「晏銘。」
莫小笙卻突然脫口而出,叫住了他。
晏銘回過頭,靜靜看著她,好像在等她繼續說。
莫小笙反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也沒什麼。你的那些葯有問題,這樣長久吃下去總歸是不好,倒不如派府里的人來姝予這裡開藥,我讓她上些心裡在,在裡面摻和些壓制那些毒物的葯。」
晏銘看著莫小笙,一言不發,良久,他突然展出一個笑來,微微低頭:「那就多謝莫老闆了。」
莫小笙擺擺手,豁達道:「不用客氣,正如你說,要好好活著,一輩子就那麼長,多活幾年就多享受幾年。」
「所以,很多時候,還是要放過自己的,晏銘。」
晏銘十分優雅地頷首,笑道:「莫老闆說得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