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我叫唐治,因不可分說的原因現在居住在JAPEN橫濱,在一個叫做「港口黑手黨」的組織里做後勤工作。
港口黑手黨是橫濱的異能組織,有著眾多優秀的異能者,掌管著這座城市的黑夜,與掌管白天的異能特務科和掌管黃昏的武裝偵探社在這座城市三足鼎立。
現任首領森鷗外更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狠人,在硬核篡位成首領后,帶領這個組織走向了另一個巔峰。
港口黑手黨很厲害,但不是所有的港口黑手黨的成員都厲害,或者換句話來說,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厲害。
我只是一個在後勤部看別人臉色混日子的小嘍啰罷了,甚至連異能力都沒有。
不過我很喜歡這樣的日子,平平淡淡的,有時間去酒吧喝幾杯酒,被那裡的酒保調笑「永遠也長不高」。
說來慚愧,22歲的我現在還未突破一米六的大關,身高永遠卡在了155,魁梧的身形於我而言,這輩子都只能是奢想了。
因為這個緣故,五大幹部的中原中也對我頗有好感。
當然,也只是局限在不會向其他人一樣對我惡言相向而已。
畢竟身份差距太大了,一個是幹部,而另一個則是誰都看不起的最底層人員。
至於後勤部的底層人員究竟被鄙視到了什麼地步呢?
我去給同樣是五大幹部的A送這個月的賬本匯總,A掌管著天大的財富,憑藉著錢多成了港口黑手黨的五大幹部。
我將那厚厚的一疊匯總遞給他,當時他正在喝紅酒。
我不認識那種酒,但從身邊酒保戰戰兢兢的臉部表情看得出來,應該會很名貴。
A隨意地翻了翻,然後「啪」地一聲合上。
「這是誰整理的?」
他拿著鼻孔對我,我對他囂張跋扈的性格早已經習慣,故而臉上依舊保持著面無表情的平淡。
「先生,是我。」
他像是一隻被踩中了尾巴的貓,將賬本扔在我的身上,堅硬的側邊打中了我的頭,我將一聲悶哼吞回肚子里,覺得額頭處有哪裡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A暴怒:「這就是你們後勤部的水平?!你怎麼不把所有店鋪的賬本都給我搬過來?!這整理的還不如沒整理的,要知道這才我身下財產的百分之一,若是每天我都要看一百倍這樣厚的賬本,還要你這樣的廢物幹什麼?」
他大概是氣急了,將手中的紅酒傾在我的身上,然後氣呼呼地走了。走之前他將手裡的高腳杯摔碎在我的腳邊,玻璃四濺。
我輕輕捏了捏拳頭,婉拒了酒保遞過來的毛巾。
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是說不上好看:微長的頭髮未能完全擋住的額頭依稀看得出來絲絲血跡,黑色的衣服上一大處全濕了。
像是被名為「卑賤」的血濺了一身,很是狼狽。
周圍有人看過來,直白的眼神中帶著火辣辣的打量和探究,我恍若未聞。
事實上,類似於如此,或者是更甚於如此的眼神我已經經歷得遠比現在要多了。
廣津柳浪走過來,他似乎已經在某處看了很久了,接過酒保手中的毛巾,替我擦了擦頭髮上面的酒液。
他是一名行為得體的紳士,是港口黑手黨的元老級成員,從先代首領時便加入了黑手黨,也是眾多人里,唯一願意與我說兩句話的。
「多謝,廣津先生。」我輕聲道。
廣津柳浪嘆了口氣:「你還是這樣性格軟弱,所以才會被所有人看低。「
我神色不變:「廣津先生,不要再說了。」
他又嘆了口氣,從語氣里就聽得出來他對我剛才的反應有多失望。
廣津柳浪將毛巾塞進我的手裡:「早點回去吧,我會幫你給後勤部打招呼,今天就在家裡休息一天吧。」
「是。」我低著頭道。
廣津柳浪用一種複雜的眼神將我看了一眼,似乎要從眼前這個身形羸弱的青年身上找出一絲往年的影子。
不過註定要讓他失望了,站在他面前的我,已經被壓圓了身上的所有稜角,成了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我。
卑微,懦弱,戰戰兢兢。
他走了,離開門前看了我一眼,衣角急匆匆地消失在黑暗裡面。
在後勤部的日子實在說不上友好,這裡的人狗眼看人低,我便是他們最看不起、人人可欺的可憐角色。
部長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即使好幾次我都被黑夜攔在門口索要「保護費」的「同事」們打得遍體鱗傷。
因為後勤部雖然和審訊部這些部門並列,然而充其量不過是實力不夠的混混們的聚集地,這樣的地方,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絕不會提及它一個字。
我縱使在這裡的一切都不盡我意,然而思及世上之事,能順心意的不過十之一二,故而也接受了在這裡淪為泥土,供人踩踏的卑微一生。
或許對於像我這樣沒有異能力的普通人而言,這是最好的歸宿。
直到那日「他」找到了我,一切都改變了。
那個男人,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森鷗外。
這是我近七年來第一次涉足這座大樓,依舊與記憶里的一切一樣,陰森冰冷的廊道,武裝森嚴的戒備。甚至在牆壁上,我還找到了先代首領在時掛著的畫。
還真是讓人懷念啊,我還以為森鷗外繼任後會迫不及待地消除一切和先代首領有關的東西。
當然,這其中也應當包括我。
我來到一扇門前,有兩個人舉起搶對著我。
我背著手,道:「奉首領之命前來,在下唐治。」
兩個黑衣人讓開了路,我推開那扇依舊如同往日一般冰冷的大門。
門無聲無息地打開,裡面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愛麗絲醬,甜食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哦~」
「甜食即是正義!」
「嘛,愛麗絲醬不如來試試我新買的洋裙吧~」
「不!要!」
「為什麼?」
「因為林太郎選的洋裙一點都不好看啊!」
「啊……還真是讓人傷心的評論呢……」
首領辦公室的一切看起來都頗為華貴,在最裡面的那張紅木桌后,我看見了一名穿著白色衣服的中年大叔,臉上帶著幼稚的笑容,在他身邊的是一名金髮的蘿莉。
森鷗外和他的人形異能愛麗絲。
我糾結了一下,終究還是放棄了轉身出去這個糟糕的選項,背著手躬身。
「首領,屬下唐治前來聽令。」
森鷗外轉過頭,在看到我的時候,一雙眸子微微震顫了幾分。
「哎呀哎呀,小治吶,很久不見,都長這麼大了。」
很明顯的客套話,因為我七年前辭別他歸隱後勤部的時候是150,眼部有疾才看得出來增高五厘米的差異。
森鷗外走到我面前,他足比我高了一個頭,故而即使不是故意的,現在看起來也更像是在俯瞰我一樣。
我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一條毒蛇盯中的獵物,一股涼意從頭貫穿至尾。
頭頂的聲音帶著笑意:「嘛……說起來小治還是有很多地方和以前很像的,倒是讓我有些懷念呢……」
是身高嗎?
我在心裡暗自吐槽著,忽然感覺到一雙手扶住了自己的下巴,那雙戴著白色手套的手冰冷無比,將我的頭輕輕抬起,我被迫和森鷗外對視。
森鷗外打量著我臉上的神情,道:「一看到小治,我就不由得想起先代首領呢……」
我的心頓時一亂,眼神微微下垂,不敢去看森鷗外的表情。
森鷗外輕笑了一聲:「畢竟先代首領收養的義子裡面,小治是現在唯一還活著的了。」
我的身體頓時僵硬了,血液像是倒流一樣,臉色變得蒼白,思緒卻不由得回到了七年前的那段時間。
先代首領無妻無子,收養了二十餘名少年,想要從其中確定自己的下一任繼承人,我便是其中之一,而森鷗外繼任之後,根本不可能放任這些人繼續活下去。
這麼多年了,只要一進入黑夜,我都忍不住會想起那個血染紅的夜晚,二十多個少年被殘忍地殺害,各種手法都有,無一例外都殘忍至極。
我感到頷下捏著的那雙手微微用力,像是七年前架在脖子上面的刀,逼得我不敢喘氣。
我驚恐地看向森鷗外。
森鷗外勾著嘴角,似乎很是滿意看到我這樣的反應。
他將我一下子擁在懷裡,冰冷的手套在脖子上面摩挲著,似乎是在尋找哪裡是頸動脈。
我只覺得像是有一條冰冷的蛇在脖間摩挲,毛骨悚然,頭皮發麻,在森鷗外帶著禁錮意味的懷抱里僵硬著身子。
「不用害怕,」我聽見森鷗外這麼說,「我早就說過了,你是不一樣的,我不會殺你。」他的手向下滑去,落入我的衣裳里,語氣驟然變冷。
「當然,如果某個人不聽話的話,可就說不定了。」
他說話的時候,吐出的氣息掃在我的脖子上,一陣癢麻,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神經緊緊地綳著,生怕前一秒還溫情脈脈的人下一秒就掏出了自己的手術刀,在我柔弱的血管上劃下。
好在森鷗外叫我來並不是為了專門滅口的,他抱了我一會兒,然後就將我放開了。
離開那個冰冷的懷抱的一瞬間,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森鷗外看我的眼神深沉了許多,閃爍著危險的意味。
我暫且認為是森鷗外還沒有放棄想殺了我的想法。
他拉著我的手,將我帶到一把椅子前,自己坐下后道:「坐下。」
語氣毋庸置疑,我愣了一下,想要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然而森鷗外卻沒有半分鬆手的意思,我疑惑地看過去。
森鷗外有些好笑地拍了拍自己的腿:「坐這裡。」
我下意識地掃視了一眼房間里。
森鷗外不由分說地將我拉到他的腿上:「放心吧,愛麗絲醬不在。」末了,他又補充道:「小治還是和以前一樣容易害羞呢。」
森鷗外的腿坐起來並不如何舒服,況且我對此人的恐懼實在過甚,不敢真的將自己所有的重量放到他腿上,便保持著半蹲半坐的姿態。
然而我一向身體虛弱,疏於鍛煉,不過十多分鐘便覺得雙腿發軟。森鷗外只是沉默地笑著,像是早就料到了我會是這個樣子。
就在我快要撐不住的時候,森鷗外突然從身後抱住我,將我往自己懷裡塞去,低沉的笑聲在我耳邊回蕩。
「怎麼?我的腿難不成不舒服嗎?就讓你這麼嫌棄?嗯?!」
我的臉頓時紅了,像是火燒一樣,我下意識地要去掙開懷抱。
「等等……首領,這個姿勢……」
「首領……」
門突然被打開,一名橘發的青年走了進來,似乎是被眼前這極為震撼的一幕打擊到了,聲音戛然而止。
我不敢去看那人,掙脫的動作立刻停了,低著頭,耳垂紅得像是要滴血。
森鷗外如願以償地將懷裡的人緊緊地擁進懷裡,面色如常地道:「啊,中也君,有什麼事嗎?」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緊緊地看著森鷗外懷裡無論怎麼看都不會像是蘿莉的身影,一邊思索著自家首領什麼時候轉性了,一邊報告道。
「首領,後勤部守備的武器庫被不明人士入侵,損失慘重,後勤部死亡十三人,重傷二十五人,其餘輕傷五十餘人。」
雖然明白和自己沒有關係,但聽到「後勤部」這三個字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抖了抖。
回應我的是森鷗外帶著安撫意味的輕拍。
「嘛……」森鷗外笑道,「既然是這樣的話,說起來也應該是後勤部的失責吧,既然這樣的話,就讓後勤部部長補償吧。」
他的語氣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我的心裡卻是咯噔一下,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森鷗外接著道:「既然為此死了十三個人,便讓與此事相關的後勤部部長和他忠心耿耿的『下屬』去『補償一下』吧,以命償命。」
即使早就料到以森鷗外的冷血程度,會做出這樣的抉擇根本不在意料之外,我的血還是一下子就冷了。
森鷗外拍著我的背,笑道:「還有,既然後勤部的位置空出來了,便讓唐治繼位吧,其餘的管理層讓他自己安排。」
「是。」
中原中也領命出去了,我卻因為森鷗外這一番話晃不過神來。
森鷗外笑著抬起我的臉,拇指輕壓著我的嘴角:「這份禮物還高興嗎?」
我有些戰戰兢兢地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可不相信森鷗外會這麼好心,無緣無故地就做出這樣的事情。
森鷗外道:「這是給你的22歲生日禮物。」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
我看向他,那張臉上,因為笑意,眼角的皺紋輕輕地皺起著,訴說著一個事實:抱著我的這個人,已經不再年輕了。
我頓了頓,道:「首領忘記了,我是孤兒,哪裡來的生日。」
「那今天便是你的生日。」森鷗外這樣說著。
我的心裡一時間五味陳雜。
我自小便被拋棄,好不容易活到了四歲,又被先代首領帶到了港口黑手黨,無時無刻不面臨著危險,連自己何時出生都不知道,何談過生日?
更何況當年先代首領收養的義子何其多?我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人罷了,根本不值得先代首領分出心思來應付我。
活著尚且不容易,談何有人給我過生日,輕聲對我說「那今天便是你的生日」。
只是未想到,這樣意義深重的一句話竟然會出自眼前這個早應該殺死我的人之後,一時間,我的心情更加複雜。
森鷗外從懷裡掏出一個紅色的盒子,看起來像是早就準備好了的,裡面是一枚銀色的戒指,上面雕刻著繁雜的字元,看起來像是法語。
他將戒指取出,珍重地戴在我的左手中指上。
戒指像是專門定製的一般,和我的手指尺寸極為符合,若不是因為這樣想太過於自戀,我差點要以為森鷗外早就有這樣的想法了。
森鷗外打量著戒指,輕輕吻了一下,道:「很好看,22歲的禮物,喜歡嗎?」
我有些受驚地抽回了手,總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有些怪異,但又具體說不出來哪點怪,只能壓下心裡的疑惑。
道:「嗯,多謝首領。」
森鷗外深深地看著我:「嘛叫『首領』也太見外了,說起來我也算是小治的半個長輩吧,不如叫我『林太郎』吧,如何?」
他緊緊看著我,我在那雙黑色的看不見底的眸子里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鬼使神差地,我叫了一聲:「林太郎……」
森鷗外一臉笑容地將我重新塞回自己的懷裡。
我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
「等等,首領……」
「小治叫我什麼?!」
「……林……林太郎……」
「這才乖嘛,既然要熟悉這個新叫法的話,不如小治再多叫兩聲好了!」
「……」
我就知道從這個有戀蘿莉癖的怪大叔口裡不可能聽到什麼正常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