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功名熏心斬情故

第一百七十九章 功名熏心斬情故

洛白衣聞言,自慚形穢,棄下紅夜刀,又跪地嚎啕大哭。

各門各派盡皆退去,唯剩下此三人與饒夢璃的屍首還在這殘破不堪的天王廟中。忽聞遠處馬蹄聲漸進,又有烈馬嘶鳴之聲,兩匹馬停在廟外,三人下馬,正是姍姍來遲的柳緣君,任山淮與祝清秋三人。

三人匆忙進入廟內,卻見刀雪客三人在此圍著渾身是血的饒夢璃痛哭不止,才知饒夢璃已死,祝清秋掩面輕泣,任山淮扭過臉去不忍見此一幕,連連嘆息,柳緣君也是長嘆一口氣,眉頭微蹙,緩步來到刀雪客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說道:「將她安葬了罷。」

哭泣聲漸止。

洛白衣忽然說道:「你們不是還有大事要做么?」

「此言何意?」刀雪客等人驚問道。「朝中尚有奸佞細作,關外仍有爪牙潛伏,天下尚不太平,你等還有要事去做,埋葬小璃,便交由我去做罷。」說罷,洛白衣便抱起饒夢璃就要向門外走去。

「白衣且慢!」刀雪客急忙喊住洛白衣,只見他回首問道:「還有何事?」「小璃也是我們的親人,我們怎能不送她一程?」楚輕安與刀雪客齊聲說道。洛白衣卻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不必了。國家大事,十萬火急,晚了一步,都有可能難以迴轉,你們該速速上路,小璃我自會安頓妥當,待你們大勝歸來,到那時再通知你們前來祭拜,也未嘗不可。」

柳緣君也是感慨萬分,先前洛白衣對此事一直不冷不熱,怎有想的如此明白:「你如今,怎麼突然......」洛白衣聞言,面帶微笑,看著懷中的饒夢璃有如沉沉睡去一般安詳:「小璃她曾想要一個太平盛世,一個沒有紛爭的江湖......只是她已然無緣看到。」

「那我們走後,你安頓完小璃,又該何去何從?」楚輕安問道。「從此退出江湖,只做一耕夫,常伴青山綠水,此生足矣。」洛白衣仰頭說道。

刀雪客又問道:「你不回十鬼堂了?」洛白衣笑道:「我如今雙手已殘,難以施展武功,空有一身輕功又如何闖蕩江湖?再者......」看了一眼懷中的饒夢璃,洛白衣終是沒能說下去,「此時回十鬼堂,也只是累贅罷了,我已無心江湖紛爭,不如早日退去,安享太平,豈不快哉?」

說罷,又意味深長的回首望著刀雪客二人,徐徐說道:「希望你們有一天也能如願,功成身退,攜手度過一生,遊歷江湖,做一對神仙眷侶,也不枉小璃情深義重......」說罷,便抱著饒夢璃的屍首揚長而去。

不知為何,眾人皆無一人阻攔,似乎默契的認為這或許是洛白衣與饒夢璃最好的結果,也是江湖上最為昂貴的收場。

且說洛白衣走後,江湖上再無雲中豹與九幽金雀之名,也無一人知曉洛白衣去往了何處,又將饒夢璃葬在何方。只知從此在一座無名山下,多了一間草廬,依山傍水,背靠斜陽,其間有一農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是平凡,倒也自在快活。那農戶守著一座矮墳,無名無姓,直至白髮蒼蒼,也未曾離開。

自洛白衣走後,柳緣君長嘆一口氣道:「此事終要做一個了斷,阿雪,下一步,你該如何走?」眾人齊看向刀雪客,刀雪客卻只與楚輕安相視一眼,果決說道:「去東陵府,找應無疾!」此時他更加堅定,要入宮清君側,除奸臣,還這世道一個真正的公理正義,真正的太平盛世。

為了楚輕安,為了饒夢璃,為了客雪山莊,為了天下人。

五人便結伴離開了傷心多事之地,繼續向東陵府進發。

再說那封展與凌一閣二人前往安淮府尋找刀雪客等人無果,便折返廬安府,沿途亦聽到不少消息,只是一時不信,直到回到廬安府後,封展急忙派遣凌一閣又出城四處打探消息,直到傍晚時分才見其折返。

封展獨坐於昏暗的內堂,心繫遠行之人,心中憂慮,竟一時忘了點燈。直到那內堂的門帘被人撩起,才折入一道昏黃的夕陽,照亮了封展半邊臉龐。那人背著陽光,正面一片漆黑模糊,封展看不真切,只是問道:「可是小凌回來了么。」

那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封展腳邊,伏地痛哭起來。封展大驚道:「你這是何故?」凌一閣抬起滿是淚痕蒼白的臉龐,嘴角抽搐道:「封大哥!小璃她,她......」「她怎麼了......」封展雙眼瞪圓,嘴唇顫動,似乎已然預料到了結果,可是卻不願相信。

「小璃她,去了......」凌一閣又趴在封展腳邊,封展手中玄扇跌落在地,顫顫巍巍的手去觸碰凌一閣的脊背,又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扶起,兩人相視一眼,抱頭痛哭起來。門帘再度被人撩開,兩人回首去看,來者乃是文南枝。

封展見他一人獨自歸來,戒

心已起,拍了拍凌一閣的肩膀,示意他退到一旁,輕拭眼角殘淚,略整衣容,便說道:「原來是南枝回來了。為何不見小孟與傘中妖?」

文南枝身後的夕陽愈發奪目,血紅的赤日宛若被鮮血洗過一番,沉在天際,映紅了整片天空。文南枝面無表情,冷冷的說道:「他二人先走一步,叫我回來向封大哥稟明緣由。」今日文南枝的話尤其之多,一反常態。

凌一閣就要上前卻被封展死死攔住,有些不知所措。封展又問道:「你三人行至何處?他二人如今又在何處?為何叫你先回來?你們可曾尋得白衣與小璃?」凌一閣見此一幕,不知其中深意。但見那文南枝站在原地,平靜回答道:「難道你們沒有聽說,小璃已死么?」

「我此次回來,正是要送封大哥與小凌,前去與傘中妖和小孟會和。」

段青孟急忙問道:「他們在哪?」文南枝抬起頭來,雙目迸射寒光,緩緩抬起左手,右手按住刀柄,冷眼說道:「黃泉,奈何橋!」凌一閣臉色劇變,封展表情凝重,似乎早料到會有如此一天。文南枝扯住寒蟬劍,健步飛來,直刺向封展眉心。

凌一閣急忙出手,一掌將封展輪椅推開,轉身用身後玄機匣卡住寒蟬劍,又向後踢出一腿。文南枝抽劍不出,左掌反手向下打去,正欲那一腳撞在一處,兩人各退三步,文南枝橫劍在前。封展在一旁將手中玄扇一揮,十數道銀針便從中飛出,文南枝縱身一躍,飛在半空,連連旋轉方才躲過。

銀針深深扎入一旁的牆壁之中,還閃爍著點點銀光。

文南枝轉身落地,正在此時,凌一閣趁機從玄機匣中仗開金劍,挺劍橫掃,欲切斷文南枝雙腿。文南枝又輕身躍起,一劍向下劈去,劍鋒相撞,火星四濺,文南枝順勢翻轉劍身,貼著金劍向段青孟手腕割去。

封展看在眼中,急在心裡,怎奈雙腿殘廢,無法站立,武功不濟,實在是愛莫能助。

凌一閣見此招倒吸一口涼氣,急忙棄去金劍,轉身來到文南枝身後。寒蟬劍絞住金劍,連連反轉,翻手向金劍甩出,直飛向凌一閣。凌一閣連連後退,又側身閃過,那金劍就在眼前貼著鼻尖插入了牆壁之中,又將金劍扯出,怎奈文南枝仗劍撲來,急忙橫劍去擋。

一縱一橫兩劍交疊,文南枝將凌一閣逼入角落,抵住牆壁。文南枝的寒蟬劍法乃是失傳已久的奇招劍術,極為精妙,其造詣又是十鬼堂中劍法最高,甚至江湖有名。而那凌一閣鼓弄奇珍發明尚且有餘,若論劍法,不過是三流之輩,自然難以與之抵抗。

幾招下來已是氣喘吁吁,無奈又不解的問道:「文老哥,為何叛我十鬼堂!」文南枝咬牙切齒,寸步不讓道:「人各有志!大丈夫豈能甘做草莽之輩!」說罷又將劍身調轉橫著劈出。

凌一閣急忙蹲下身子,那一劍在牆上留下極深的劍痕。凌一閣向前撲去,將文南枝撞到在地,騎在他的腰上,按住劍身橫劍卡在文南枝脖頸處,文南枝也仗劍封住他的劍刃,一時僵持起來,凌一閣大汗淋漓,瞪圓雙眼道:「我不想與你為敵,還望老哥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只怕那段青孟與傘中妖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才會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文南枝又提起那段青孟與傘中妖一死,正激怒了雙目含淚的凌一閣,仰天哀嚎一聲,金劍又向下壓去一寸,文南枝膝蓋上頂,將凌一閣掀翻。

封展見有機可乘,便又拈起數根銀針,可他二人皆平地躍起,身為交換,劍影重疊,雖是急的滿頭大汗,也無從下手。只見文南枝若寒蟬振翅,迅捷多變,那劍身極為輕盈,飄忽不定,其蹤難尋。連出三劍,凌一閣招架愈發力不從心。

又出三劍,一劍刺小腿,一劍劈手臂,一劍逼面門,凌一閣倉皇之間只得擋住那面前的一劍,怎奈手臂與小腿皆被划傷,血流不止,濕透衣衫,連退數步,單膝跪下。鮮血順著手腕滴落到金劍劍刃之上,他已是遍體鱗傷,文南枝卻毫髮無損。

凌一閣喘著粗氣,心裡思量道:「單憑劍法我絕不是他的對手,莫不以機關制之,再伺機與封大哥逃出去?」靈機一動便要將手默默伸向身後的玄機匣。文南枝本是十鬼堂之人,對每個人的武功招式自然瞭若指掌。

見他一動不動,伸手向身後摸去,分明是要使用他最為拿手的機關秘術,怎能讓他得手?文南枝眼疾手快,一劍向他右臂飛去,寒蟬劍削鐵如泥,輕而易舉的便將凌一閣右臂斬下,血霧爆開,「啊——」一聲慘叫刺破耳膜,封展面如土色,凌一閣臉色煞白,右臂已斷,傷口還在汩汩的冒出鮮血。

文南枝緩步向凌一閣走去,一腳將金劍踢開,用劍尖挑起凌一閣身後的玄機匣,丟在半空,又仰頭連揮數劍,將其劈得粉碎,其中機關器

具一併損毀,化作漫天碎屑。凌一閣抖似篩糠,倒在血泊之中,文南枝高舉長劍,又要結果他的性命。

「休要傷他性命!」千鈞一髮之際,封展心內一橫,高喊一聲,撇下那玄扇,兩掌在輪椅上一拍便飛身而起,落在凌一閣身旁,一把將他推開。文南枝的劍已然極快的落下,扎在封展的小腹。

凌一閣急忙翻過身來,忍著劇痛哭嚎道:「封大哥——」封展死死握住寒蟬劍,任那鋒利的劍刃割破手掌也不肯放手,口中血如泉涌,蹬著凌一閣模糊的說道:「小凌——快走——」「封大哥......」凌一閣在哭嚎,文南枝卻拚命想拔出寒蟬劍。

「快走!不要,不要為我報仇......」封展拼勁最後一絲氣力用命令的口吻說道,他拚死制住文南枝就是要留下凌一閣一條性命,「走得越遠越好......」封展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只是張口,模糊不清的說道。

生死之際,凌一閣只得聽命,起身撞開文南枝奪門而出,見凌一閣已然走遠,身影消失不見,封展的視線愈發模糊,只見那遠在天邊的血日越來越大,直到眼前滿是鮮血的顏色......兩手無力地垂下,文南枝終於將那沾滿鮮血的寒蟬劍抽出,轉身奔出清雅軒,四下環顧一番,馬車尚停在門口,卻不見凌一閣蹤影。

今日不知為何,街巷行人甚少。

文南枝自知那區區一個凌一閣,跑不了多遠,便收劍入鞘,翻身上馬向城外奔去。而此時那凌一閣竟緊緊貼在房頂之上,遠遠的見那文南枝揚長而去,這才翻身從房上跳下,右臂傷口鮮血已被他點住穴道,暫時壓制。

急忙回到內堂,見封展倒在血泊之中,凌一閣跪在他身旁,伏地痛哭:「封大哥......」左手搭在封展胸口處,似摸得一張紙,急忙從血衣之中取出那張被鮮血浸透的信紙,其上字跡還依稀可辨:

「近日我觀南枝神色反常,似有所隱瞞,我心中實在不安。本不該懷疑,但十鬼堂時至今日必須步步為營,小心謹慎。這些時日我心驚肉跳,坐卧不安,隱隱約約覺得南枝已露反相,只怕日後他果真背叛我等,十鬼堂終難逃一劫。故而留下此書,若日後我因文南枝而死,敬告得此書者,凡我我十鬼堂弟子切莫不可尋他報仇,從此退隱江湖,切莫再理此間紛爭。封展,絕筆。」

凌一閣泣血讀罷至最後一字,本想留下一條性命,設法找到刀雪客,叫他為十鬼堂報仇,怎奈封展留書如此令他萬念俱灰,只得作罷。凌一閣設法將封展屍首運出了城,葬在城外原先十鬼堂弟子的墳旁,準備倉促,只得用木牌刻了墓碑,墳前立下自己的金劍。

退後數步悄然跪下,在墳前三叩首,算是對十鬼堂與自己闖蕩了十年的江湖生涯,做一個了解。他遵循了封展的遺命,從此退出江湖,只在安淮府隱姓埋名,了卻殘生,做一個平民百姓,不再動用武功,不願再提起過去之事,也不願再回到廬安府那載滿回憶的傷心之地。

而刀雪客等人尚不知十鬼堂遭遇驚天巨變,一行人來到那東陵王府外,表情各有不同:柳緣君劍眉微蹙,刀雪客面沉似水,楚輕安憂心忡忡,任山淮尚有猶豫,祝清秋不知在思索何事。王府守衛見一群江湖人前來便上前叱道:「爾等江湖人竟敢在此處停留,可知這是何等所在?」

刀雪客強壓著心中怒火,抱拳施禮道:「煩勞稟報應無疾王爺,我等有要事求見。」

誰知那守衛竟指著刀雪客的鼻子大罵道:「爾等腌臢潑皮,好賤的性命,區區幾個江湖人也敢在這裡說甚麼有要事稟報,難道當我們王爺府是甚麼尋常百姓人家么,哪能容你說進就進,說見便見?」那守衛狐假虎威,極其囂張。

五人心中皆是怒火燃起,柳緣君最為冷靜,生怕刀雪客因此做出甚麼莽撞之事,故而上前刻意半擋著刀雪客,對那守衛說道:「我等卻有大事,事情緊急,還望大人速速稟報!」

「說了不見就是不見!怎聲如此話多?若是還不肯走,便叫來那東陵府的官差,將你們一干人等盡皆抓去,叫你們嘗嘗蹲大牢的滋味!」那守衛說罷便要將他們轟走,刀雪客忍不可忍,劍眉倒立,怒火攻心,右手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刀柄之上。

柳緣君長嘆一口氣,見已然無法攔住刀雪客,只得微閉雙眼,不願去看。誰知王府大門突然被打開,從中走出一英俊少年,負手而出,信步來到人前,眉間稍具怒氣,叱問那守衛道:「何故在此喧鬧?」

那守衛見了來人,便不敢造次,連忙下跪說道:「屬下參見小王爺!回稟小王爺,這群江湖人不肯離去,聚在王府門前說是有大事,要求見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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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雪葬紅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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