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血書泣淚承王命
且說那正光帝身著赤紅飛雲盤龍錦花袍,赤著雙腳,披頭散髮,雙目微閉,盤腿坐在那清天殿的正殿中央。清天殿外皆是負責守衛的御林軍,來回巡邏,確保當今聖上的安全。還有那總管薛公公,也是只能等在殿外干著急。
而殿中,除了兩名在一旁侍候的道童外,就只有那清一道人與正光帝。且看那道人也披散著頭髮,頭頂卻還戴著那紫金鳳翅冠,猩紅的油彩在臉頰之上塗抹開來,雙目緊閉,口中念念有詞。
身著七星道袍,也赤著兩腳,手執木劍,在那正光帝身後左繞三圈,右繞三圈,左袖搭在右手腕上,右手手腕不斷轉動,帶動那木劍不停揮舞著。
屋內極為昏暗,按照那清一道人的吩咐,事先在殿中擺滿一百零八盞通天燈。三十六盞主燈,七十二盞小燈,上應一百零八天罡地煞之數。即便如此,這偌大的清天殿仍是有些昏暗,跳動的燈光映照著清一道人的半張猩紅的臉。
二人身前乃是一香壇,上供奉著天地二字,而那天地二字之後,卻是一隻極為刺眼的猩紅的雄鷹,似乎是用人血繪製而成。天地二字正中擺著一隻紫金吞獸香壇,上燒著三支香,三長兩短,大不吉利。
那道人念了一陣咒語,咿咿呀呀聽不真切,忽的睜開雙眼,兩眼之中放出詭異的光來,望向那壇上的天地二字。三支香突然一齊斷了一半,似乎像是幻覺一般,那天地二字分明閃爍著血光,殿內無風,可那一百零八盞通天燈的燈火竟劇烈抖動起來。
正光帝尚不知發生了何事,長舒一口氣,眉間的黑氣卻在一點點凝聚著,清一道人立於其身後,將劍落在正光帝左肩之上,徐徐探出,劍尖在那香壇之上的金符上一點,又翻轉手腕,起劍向上一拋,整個人衝天而起,懸在半空。
左手扯住劍柄,右手伸出兩指,在那劍身上一抹。劍尖沾起的金色符紙顏色逐漸加深,最後竟變為血紅色,又燃燒起來,跳動的烈焰很快將整柄木劍燃燒起來,清一道人遂鬆開木劍,任他化為灰燼,又揮出寬大的衣袖,將其收住。
一瞬間,一百零八盞燈全部熄滅。那正光帝雖是閉著雙眼,卻能依稀感受到,遂快口問道:「國師......今日做法為何如此之慢......又為何如此之暗,不同往日......」那清一道人便低聲解釋道:「陛下,今日之法事,不同往日,只需照今日此法再醫治六次,便可令聖上痊癒。」
「既然如此,朕便不多問了......」正光帝並未察覺有所不對,而那兩名道童乃是清一道人的人,自然也不會說。
轉身落地,展開左掌,那木劍異化為猩紅的齏粉,堆積在掌心,五指聚齊,在眼前凌空將那粉末撒開,口中念道:「森羅萬象,道法無量,茫茫渺渺,變化無常。」那粉末飄散,卻又未曾落地,而是化為一根極細的紅線。
清一道人大喜,急忙將那紅線扯住,攥在手中,在右手手指上纏了一圈,左手扯住末端,緩緩向那正光帝的後腦靠近。那紅線宛如活物一般,一觸碰到後腦便鑽入其中,清一道人還在控制著那紅線,瞪圓雙眼,難掩滿面欣喜,口中念道:「無上至尊,降凡臨世,傀儡螻蟻,盡皆聽命。三魂俯首,七魄效命。若有違抗,萬劫不復!」
只見那紅線的末端也鑽入了正光帝的腦中,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整座清天殿,傳至殿外,惹得那御林軍神情緊張,一個個扯出兵器就要衝入清天殿中,口中還叫嚷著:「是陛下!護駕,快快護駕!」
清天殿門口的道童拚死將御林軍擋在門外:「師父正在做法,閑雜人等不可靠近!」而那為首的將官卻拔刀怒斥道:「你這道童好生無禮!方才陛下慘叫一聲,必是遇到了危險,速速讓開,讓我等護駕!否則聖上若是有半點差池,叫爾等與這清天殿陪葬!」
薛公公也翹著蘭花指,指著那道童立眉怒罵道:「小畜生還不速速讓開,陛下若是有甚麼好歹,你們,你們吃罪得起么!」
御林軍群情憤慨,就要衝入殿中為皇帝護駕,可就在此時那,那殿門忽然被打開,那清一道人身穿著道袍,束髮戴冠,滿臉慈祥從殿中走出,退到一旁恭恭敬敬的俯身說道:「恭請陛下。」
那中平帝便從殿中走出,負著雙手,大步流星。面色紅潤,氣宇軒昂,毫無病態。往日每次施法,都是由薛公公攙扶著出入清天殿,雖每次醫治完都有所好轉,但仍十分虛弱。不想如今,正光帝容光煥發,竟能自己走出清天殿,這下輪到那御林軍和薛公公瞠目結舌,滿臉震驚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陛下洪福齊天,自有天命,如今大病痊癒,正是江山之福,萬民之幸啊!
」那薛公公在宮內待了五十餘年,能爬到如今這步自然是眼力見十足,立即跪下,歡天喜地的拜道。
御林軍也紛紛棄了兵器,一齊下跪說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正光帝掃了一眼眾人,便吩咐道:「好了好了,都平身罷。」「謝陛下。」眾人謝恩起身,御林軍便各自回歸本職,只留薛總管一人時候皇帝。
而正光帝則是滿懷感激的上前抬起那清一道人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感激道:「朕登基已然十二年,從未像今日這般神清氣爽,如今大病即將痊癒,都賴國師操勞。今後朕一定要在民間,為國師廣立長生祠,叫百姓們四時祭拜,以報國師之恩。不知國師,可還要甚麼賞賜,儘管說出,朕無所不允。」
那道人倒也謙恭,連忙回道:「皇上洪福齊天,如今就要痊癒,是天下百姓之福,貧道不敢爭功,也無須甚麼賞賜。只望陛下能早日臨朝,使四海昇平,百姓安康,貧道平生之願足矣。」
「國師心繫萬民,即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處廟堂之高還能體恤百姓之苦,真乃是天仙臨凡,上天賜給朕的良師益友啊。朕日後一定要以師相待,不忘國師大恩大德。」正光帝此時對那清一道人,已是感激涕零,言聽計從。那薛總管見狀也急忙上前誇讚道:「國師真是當世第一能臣啊!」
「陛下,言重了。貧道萬萬不敢當啊。」說罷,那清一道人又一臉謙卑的從懷中取出一副葯,遞與那薛總管道,「將此葯交給御膳房,混在飯菜之中,有利於活血化瘀,滋補氣血。每日一副,日後再派人到清天殿來取。佐以貧道仙術道法,再不消六日,陛下便可延年益壽,百病不侵了。」
正光帝拍了拍他的手道:「有勞國師了,國師切要保重身體,不要太過勞累。朝中之事,就有勞國師代勞了。」道人俯身領命,正光帝就要回宮,道人又下跪恭送。
待皇帝走遠,清一道人這才迴轉內堂之中,立刻換了一副嘴臉,露出那姦邪狡詐的本像來,心裡想道:「我花了三年的時間才用逆魂法將這小皇帝的精氣盡皆消散,如今又以破血散配合那三魂七魄傀儡術控制其心脈。再過六日,便可完完全全將他控制,到那時,天下,便是我朝鷹族的了。」
且說那正光帝回到寢宮之中,撤去兩旁宮女太監,只留薛總管一人。正光帝坐在榻上,雙目微閉。那薛總管上前說道:「陛下,再歇息一陣罷,老奴這就吩咐御膳房去準備晚膳。另外叫他們將國師給的葯拌在膳食之中。」
可正光帝卻忽然冰冷的說道:「薛總管,你入宮多久了?今昔年歲幾何?」薛總管如實答道:「回稟聖上,老奴入宮已然五十年二年了,老奴進宮之時方才六歲,如今已然五十有八了。」
「你是從何時開始照顧朕?你可還曾記得,朕登基之時,發生的事?」正光帝又問道。那薛總管不知皇帝何意,微微一愣,仍回稟道:「老奴記得,陛下一出生便是由老奴照顧,老奴也是親眼看著陛下長大的。只是過去之事,老奴乃是宦官,不敢妄議。」
正光帝語氣之中稍有怒意,厲聲問道:「你乃內務府總管,宮闈之事想必皆在你腹中,有何懼哉?朕命你說,只管說便是,何來如此多的廢話!朕先恕你無罪,儘管說來!」
那薛總管聞言連忙領命說道:「是!老奴遵旨!」說罷,便將過往之事,娓娓道來,「我姜國太祖武皇帝有六子,分為六王,嫡長子文政王寬厚仁德,胸懷大志,軍國之事無所不通,琴棋書畫更是無所不曉,后太祖駕崩文政王繼位,年號安興。即為先帝」
「先帝有五弟,皆在朝中擔任要職。二弟正德王文采極佳,冷靜謹慎,任中樞文院首府,負責文臣奏疏的審議;三弟武威王性格剛猛,精通兵法,任征南大將軍,負責邊防重鎮;四弟順明王機敏過人,城府極深,任輔政大臣;五弟哀命王自小體弱多病,先帝繼位后不久便已去世。」
「一帝三王齊心協力,朝中上下萬眾一心,致使國泰明安,四方朝拜,百姓安居樂業,天下正是盛世太平。怎奈天不佑我姜國,正德王與武威王相繼早逝,先帝悲痛萬分,卻還日理萬機,萬分操勞,以致勞累過度,積勞成疾。年僅四十二便駕鶴西去,那時,陛下您才十二歲。」
「老奴自幼進宮,跟隨先帝身旁。先帝在位之時,心事無人可訴,常講於老奴聽。先帝在位時,姜國親貴各領要職,勢力極大,先帝去世之時,臨終前老奴一直守在他身旁寸步不離,先帝顧及年僅十二歲的皇子難以主持朝政,曾想將皇位交付於精明能幹的四弟。可眾大臣卻認為儲君早立,不可更改,既有嗣君,就該由嫡長子繼任。先帝這才改寫遺囑。」
「可此事卻傳入順明王耳中,順明王當時似乎並不在意,反倒說該以兄長之遺命為大。故而先帝在臨終前又委託順明王做攝政王,輔佐少帝,也就是陛下,處理軍國大事。陛下繼位,改年號正光,時至今日。」
「可剛繼位那時,陛下尚年幼,又體弱多病,那順明王,也就是陛下的四皇叔身為攝政王代為執政,也較為合理。再者順明王精明能幹,將國中事務上下處理的十分妥當,百官們也稱讚不已。可是時日一久,有些託孤老臣對此事頗有微詞,認為攝政王僭越聖權,有竄逆之嫌。故而上書陛下,請攝政王還政於陛下。」
「之後在陛下十六歲那年......」薛總管剛想說話,便被正光帝打斷,接著說道:「在朕十六歲那年,朕的四皇叔迫於群臣壓力,不得已還政於朕。他懷恨在心,極為不甘,可正是因為如此,群臣認為他早晚必生竄逆之心。再者他擔任攝政王的四年間,多少人為了巴結他與他交好,他也趁此機會在朝中布下了許多眼線,這朝中的一舉一動,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無奈之下,朕只得將他冊封為東陵王,此舉明升暗降,叫他守在千里之外的東陵府,乃是為了讓他遠離京師。東陵府極為富饒,不下承天府,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安撫他,即使相隔千里,他還是能監視朕的一舉一動,朕每天每個時辰,都活的提心弔膽!」正光帝說的怒火上心,氣的一拍大腿,那薛總管嚇得立刻跪下說道:「陛下息怒!」
正光帝壓著心頭怒火繼續說道:「時至今日,朕想說些肺腑之言,還需斥退左右,講於你這宦官聽。薛總管,朕,能相信你么?」
語氣之中已有些許哽咽,那薛公公聞言五體投地,渾身顫抖,哽咽著回答道:「老奴雖是宦官,卻也知大體,明事理。老奴便是粉身碎骨,也要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正光帝急忙下床要去扶他,薛總管受寵若驚連連躲閃道:「陛下萬萬保重龍體呀,老奴何德何能能受得聖上如此大恩?」
「薛總管,自小你便陪在朕身邊,如今這些話,朕說與你聽,你萬萬不可泄露出去,否則,朕命休矣!」見那正光帝已是淚流滿面,那薛總管也是老淚縱橫道:「陛下,請講!」
正光帝遂說道:「那應無疾野心勃勃,遲早有一天會謀反竄逆,到那時,朕之性命,必然不保,江山社稷,復何存焉?朕自小體弱多病,就不治癒,也正是因此,那應無疾才得以放心,沒有立即採取行動。十二年來,文武百官皆以為朕迷信妖道,荒廢朝政,可又有誰知,除非若此,否則這大姜的江山就要落入那應無疾之手!九泉之下,朕又有何面目去見先帝?」
「妖道......陛下你?!」那薛總管聞言又驚又喜,正光帝輕笑一聲,接著說道:「看來朕的隱藏之深,連你都騙過了,朕無憂矣。三年前,那妖道趁朕病入膏肓之時,入宮行醫,施展妖法,初顯成效。既不肯受賞,也不肯說明身份,只說是從南海仙島而來。朕又豈會相信這種搪塞之言?」
「只是從那時起,朕就早已有了決策。雖不知那妖道來歷與目的,是為榮華富貴還是另有所圖,不如將計就計,奉那妖道為國師,暫時擱置朝政,假意迷信妖道。此舉雖有些不妥,但卻是保住朕性命的唯一之法。」
「好在那妖道卻有些本事,如今朕的病即將痊癒,到那時便要將應無疾在朝中的眼線全部除去,將朝政盡皆攬於朕手,再派兵剿滅那應無疾,將他千刀萬剮,方解朕心頭之恨。如今大事將成,六日之後,便是朝聖大典。到那時文武百官與各地府尹都要在宣天殿前聚集,先在周圍埋伏下御林軍,等大典結束,便一擁而上,將應無疾的黨羽盡皆掃除!」
「陛下妙計!」那薛總管連聲附和道,「等那東陵王一死,朝中便再無人能威脅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正光帝轉身將跪倒在地的薛總管扶起,小聲吩咐道:「但又一事,還望總管,代朕行事。大事是否可成,皆繫於汝一人!」「陛下請吩咐,老奴甘願為陛下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待天黑之後,你挑選十幾名可靠心腹,速出禁宮,就說是替朕督辦採購朝聖大典用度用品為由。出宮之後火速按照這張密旨上的名單,趕往大臣家中,將朕之計劃告知他們,代朕宣旨。叫他們在朝聖大典之時,配合御林軍,誅滅奸黨,大事可成!」
說罷,正光帝從懷中取出一卷白絹,上用鮮血書寫著不少肱股之臣的性命,他們大多是三朝元老,資歷甚高,且忠心耿耿。雖不知是何時書寫,那略微泛黃的白絹與深紅的血跡,想必正光帝籌備此事已有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