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隨著距離當年昆崙山一役的時間越來越長,當年在那場戰役之中隕落轉生的仙門弟子們也開始陸陸續續的回歸到了山門之中。有不少的弟子憑藉著過人的天賦陸陸續續的恢復了過往的記憶,叫各自的師長心中大悅。
但是,並不是所有的消息都是好消息。其中最叫人惋惜的,無外乎是白玉山天上京中,白嬰雖然恢復了記憶重歸山門,卻因為當年在掩護同門之時神魂受損,如今就算是已經恢復了過往的記憶,卻也再無法修行,只能是個普通人了。
那日在懸劍峰下的湖邊聽起了白嬰說起這個事情的時候。白歲山就已經驚詫不已,其後不斷地求助各派修行者也未有半點好結果,如今在面對白嬰的時候不免有些愧疚。
當年大家能在沒有過多思量的時候同意了白嬰的那個提議,最大的依仗就是修行者哪怕此時身隕也可以前去轉生,最後重新歸來再次修行便是。或許會有人轉生之後再難達到原來的境界,但是如白嬰這般全然再無法修行的,卻還是第一次出現。
反觀白嬰自己,卻並沒有對此有什麼特別的反應。雖說已經恢復了轉生前的記憶,然而卻仍是並未回到天上京,反而依然留在人間。一則是此身父母仍在,二則是身體孱弱仍需要在五毒潭中繼續修養。
白歲山縱然是不舍,卻也只能依著她的想法,並未強硬的要求她立刻回來。
白鳴也沒有什麼異議,只白糖一人意見頗多,整日嘟嘟囔囔的抱怨:「姑姑留在白玉山下有山中縈繞的靈力滋養,難道不比五毒潭好嗎?」
白鳴被她鬧的頭疼:「那你可知五毒潭的主人,慕容鏡是何身份?」
白糖被他問的一愣:「是.......什麼身份?」
白鳴:「慕容鏡乃是蝴蝶谷醫仙蝴蝶君轉生。」
白糖的臉上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可是,當年那一戰蝴蝶谷並未有人參與啊,怎麼......」
白鳴搖了搖頭道:「這卻是不知道了。當初我下山去尋找嬰嬰的時候,無意間遇見了他。彼時其因為生來便與常人有所不同,為此世家人不容。我將他救下後送去了慕容家中,倒是陰差陽錯之下,為嬰嬰覓了一分善緣。」
白糖也是知曉蝴蝶君的,轉生之前便是性格詭譎,常人難以討得了好。轉生之後在江湖之中的名號也不怎麼好聽,她先前還在奇怪,怎麼對方會那麼好說話,原來竟然還有這樣的一層關係。
「嬰嬰的身體太過孱弱,仙門之中的藥物靈力過盛,我擔心會讓她虛不受補。正好,蝴蝶君轉生為慕容鏡,也依然是個大夫,將嬰嬰放在他那裡我才能放心。」
白鳴這麼說著,又瞪了瞪白糖:「如今仙門各派重開山門,魚龍混雜,你最好安安分分的呆在門中靜心修鍊,莫要出去亂跑。」
白糖聞言頓時就不樂意了:「我們天上京又沒有重開山門,有什麼關係嘛!」
白鳴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白糖最後也只能不甘不願的點點頭,答應了。
時間一晃便又是二十餘年過去,隨著轉生的仙門弟子陸陸續續的回歸門中,凡塵之中作亂的妖魔倒是越漸少了不少了。
人間正當秋冬時節,新夏都城內四處陰雨綿綿,寒風蕭瑟之景。而在白府之中,更是一片愁雲慘霧。
白夫人去世了。
白嬰立在靈堂的一角,來來往往弔唁的人絡繹不絕,卻彷彿皆都沒有入她的眼。
原本對於修行之人來說,應已將生死看淡了。而此刻,她卻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凡人的死亡,一如燈盞熄滅,一了百了。他朝若隔世再見,早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人。
想著想著,眼角忽然滑落下來一滴眼淚。
來府中的客人已經慢慢的在減少,棺木被送往墓地落葬的那一刻,天上忽然起了飛雪。
等到人群散去,白禮走到了白嬰的身邊。他沒有撐傘,而是仍由著越來越大的飛雪落在頭上身上,整個人看上去也彷彿蒼老了不少。
「夫人她走的時候,很安詳。」
白夫人並沒有見到白嬰的最後一面,甚至都沒有打算讓白嬰知道這個消息的。是白嬰自己在容顏那裡學會了幾分佔卜之術的皮毛,雖不能做到如他那般卦無空算,卻也在心思難寧之時算到了白夫人行將就木的消息。
只是,她到底還是來晚了一步。剛剛踏入府中,白夫人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但是白禮知道,在白夫人心中對此並無遺憾。她挂念著自己唯一的女兒,縱然會有幾分失落於彌留之際竟然也見不到人,卻也更願意白嬰健康平安的留在五毒潭中。
「不過,她在臨走前也依然很擔心你。」
白禮轉過身去,看著白嬰的目光有些深邃,說完了這句話后,頓了片刻才又接著說道:「其實我與夫人一早就知道,你生來便是不凡的。如此,也很好.......」
好什麼,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白嬰也沒有問,安靜的陪著他立在白夫人的陵墓之前,一直到了深夜才轉身離去。
數日之後,白禮在床上含笑而逝,叫整個京城都驚了一驚。白嬰也很意外,在察覺到白禮乃是自服了毒藥的時候還曾想要救他,只是最後白禮自己拒絕了。
他在臨死之前,只留下了兩句話:生當同寢室,死亦同墓里。
白禮的葬禮,雖說是白嬰主理的,實際上做的最多的卻是慕容景與姬靖二人。
先前白夫人的葬禮二人沒有趕到,卻正好趕上了白禮的死訊。
慕容景素來是個沉默寡言的性格,這麼多年了也還沒有變過。幾次見到白嬰的時候都顯得有些欲言又止,但是到最後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姬靖早已經娶妻生子,長子都已經成親了。他的面容卻依然還很年輕,比之當年更顯得深不可測。他捧著一個盒子找到了白嬰,道:「相爺曾托我整理好白家所有的產業,再親自交於白小姐你手中。如今,我也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與慕容景二人誰都沒有去主動問白嬰今後如何打算,只因為早些年送白夫人前往五毒潭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今後白嬰的歸宿,定然不會是在俗世之中。
既然已經知道了,那也沒有必要再問出口。只在最後離開白府的時候向白嬰說道:「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白嬰小姐儘管來姬家尋我便是。」
他如此說,慕容景便也道:「找慕容家亦可。」
白嬰向二人道了一聲謝,也沒有多留他們在府中。
夜裡,容顏御劍而來,見到白嬰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而後開口道:「白嬰道友可還好?」
「還好。」白嬰這麼說的時候,不免抬頭看了看天空。「容掌門,凡人死後,會否也與我等修行者一般,他朝也有機會憶及前生之事?」
容顏抿了抿唇,沒有說是與不是,只道:「凡人也好,修行者也罷,人活在這世上,生老病死,總歸是要經歷一遭的。正所謂逝者如斯夫,生者長已矣。道友還是要看開一些。」
「掌門說的不錯。」白嬰並非是她表面上那般冷心冷情,相反的,她是最重情不過的。只是,別人輕易看不出來罷了。
容顏的目光裡帶著幾分擔憂,不過也到底繼續在這個問題上說下去,轉了話題說道:「聽聞白掌門也打算在近日重開山門,向天下招收弟子。道友如今在塵世之中再無牽挂,是否要現在去白玉山中?」
白嬰微微有些意外:「父親當年沒有隨同其他門派一起招收新弟子入門,怎麼如今卻做了這般的決定?」
不過仔細想想,倒也不算意料之外。當年既然天上京沒有重開山門,那麼其後也總是要再開的。且不說要不要招收新的弟子入門,轉生的門人總歸也還是要重新找回來的。
白嬰被容顏送回白玉山的時候,白鳴親自來了她的住所,說起了收徒之事。
「父親欲令你領長老之職,此番也可於新弟子中挑些合眼緣的傳你衣缽。」
無法修行就意味著將要如凡人一般壽命短暫,轉瞬即逝。白歲山知曉女兒的性子嫁人生子是不可能了,擔心她在百年之後無人為其送終守孝,才急匆匆的在白禮夫婦辭世之後決定重開山門。
不過,此中深意白鳴並沒有直白的說出來。
白嬰對於收徒之事並不熱衷,卻也沒有在此時去駁他的話。
夜裡,終於完成了今日任務的白糖火急火燎的跑到了白嬰這裡,大聲的說道:「姑姑,我要拜你為師!」
此話一出,不只是白嬰愣了一下,就是跟著過來的白鳴也是一頓。
不過仔細想想,白糖若是能拜白嬰為師倒也算是一件好事。故而白鳴並沒有開口。
白嬰卻搖了搖頭道:「我不過一介廢人,你拜我為師並非好事。」
白糖頓時淚眼汪汪的抱住她的手臂:「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拜姑姑為師!!」
白嬰難得對她冷臉道:「胡鬧。」
白糖被嚇得一抖,原本只是假裝的,現在卻真的哭了出來:「我不喜歡姑姑了。」
說完,哇的一聲大哭著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