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書中自有黃金屋
女孩子們起了爭執,荀葛原本不好幫腔,可事情發展到如此局面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荀葛忙將妹妹拉到身邊,溫言道:「各位,今日冬節原是個好日子,來到這月老祠也都是有緣之人,何必非要分出個先後?
廟宇乃清凈之地也不宜爭執,我看賭就不必了。就請這位沈小姐和我家清妹妹一起立竹吧,大家都討個好彩頭。」
可惜局面已經控制不住了,來得是千金,陪著的家人自然是公子。
一群皆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富貴少年哪裡肯放過,全都在嘲笑荀葛膽小怕事。
驪威候家的三少爺最是風流招搖的人物,他瞥著荀諼對荀葛笑道:「荀公子別怕呀!荀家沒有錢,小爺我有的是。若是荀小姐輸了,我替她出這一萬金,哪能讓美人兒受委屈?」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跟風,公子哥們紛紛慷慨表態要替荀諼出錢。
聖惠太后看樂了,對左右笑道:「你瞧我剛才說什麼,這皇都又添美人了。」
素秋見危安歌依舊盯著場內沒有答話的意思,也以為他正為了沈小姐煩心,忙賠笑道:「年少愛俏也是有的,但獨具慧眼的就知道這女子容貌其實是再次的。」
這話自然是暗捧著危安歌中意沈玉品味過人、眼明心亮,可無意中卻又顯出了另一層意思。
聖惠太后何等敏捷的人物,當即介面道:「你這是嫌沈丫頭不如荀丫頭好看?」
素秋慌地連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一邊去瞟危安歌,這位小爺果然面色更不好。她暗自懊惱,真是馬屁拍在了馬腿上。
可聖惠太后卻挺高興,不管自己是否滿意沈玉,可孫子能有這份心思,至少說明他的心結終是化解了吧。
誰知危安歌卻並不是因為什麼兒女情長,他心中的情緒有點複雜。
瞧那荀葛臉色難看,想是生氣這些公子對妹妹出言輕薄。確實可氣!可荀公子剛要發飆就被妹妹攔下了。
荀諼落落大方地朝各方示意,說什麼好意心領,人貴有信自當承擔,請各位做個見證云云。
她毫無尋常女子該有的扭捏局促,幾句話說得自然又真誠,把那些人的曖昧意味隨意就化解了。
這樣的氣派不遜男兒,她一個女兒家憑什麼如此。
可惜荀諼也沒機會向他炫耀,貌美又傑出的上一世,這樣的事情她處理多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所屬的時空里,女人自幼被教養得比男人還要彪悍好嗎?有幾個像沈玉這邊般嬌柔害羞。
沈玉亦冷眼瞧著,這個女孩真讓人意外,倒叫她刮目相看。
本以為女兒家的尊重在清高自持,沒想到隨意不羈也自有格局。
這會兒荀諼已經拉著憂心忡忡的祁清走到供台前,大氣地朝沈玉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笑道:「沈小姐先選。」
沈玉也不廢話,徑直走上前來瞧了瞧銅盤內的兩段竹節,隨手取了一隻。
祁清正要拿另一隻,荀諼卻已經「殷勤」地伸手替她拿了,又捧在手心送到她面前笑道:「姐姐請。」
祁清很是感激,接過來同荀諼一起照著小道人的指示走到供台的一側。
她哪裡知道荀諼這麼殷勤是想掂量一下竹節的重量。
物理實驗做多了,荀諼對於重量啊、長度啊都非常敏感,掂一掂瞧一瞧心中就有個大概。
數據在腦,荀諼迅速地估量了一下起始高度,悄悄對祁清耳語了幾句。
祁清不可置信地回看她,低聲咬牙道:「這樣扔怎麼可能立住啊?」
「信我!」荀諼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退到一旁,這才提高些聲音笑道,「祝姐姐心想事成。」
另一邊的沈玉右手以優美的握筆之姿捏著竹節,左手輕輕籠著衣袖,同時微微躬身低頭瞄著地面,姿態優美如臨花照水。
祁清則全然是另外一種形象。荀諼的交代她記得清楚,可是,聽上去實在很沒譜。
她有些躊躇地又看了一眼滿臉篤定的荀諼,終於痛下決心。
只見祁清兩眼圓睜,雙手握住竹節的兩端,猛地將竹節平舉過頭頂。
一番左搖右搖之後,以左腳為支撐呼地一個轉身,右腳落地直接紮好一個穩穩的馬步,「哈」地一聲出手將竹節平平落下。
額,眾人見了倒抽一口冷氣,表情皆是難以描摹。
荀諼也是訕訕地揉了揉眉心,她本意是讓祁清先做幾個動作免得別人看出機巧所在。
但,「柳葉隨風甩兩下、蓮葉平旋轉個身」是這個意思么?女俠你這一招分明是胡楊震葉、掃堂探海好嗎。
沈玉給她嚇了一跳,竹節本來就拿得虛,手一抖直接掉下去了。
鐺,鐺,落地聲接連響起。沈玉的竹節砸歪了,直接倒在地上,祁清的也沒立住。
哎!眾人又笑又嘆。沈玉惱怒地瞪著祁清,祁清只好硬著頭皮當沒看到。
聖惠太后被祁清逗得前仰後合笑得喘不上氣,危安歌也是一臉無語,轉眼卻見荀諼正悄悄地祁清說什麼。
屏息凝神,依稀像是「做得很好,這次再高兩寸」。他不禁皺眉,難道荀諼在算擲竹的結果么?
沈玉收斂心神朝一旁又走了幾步,以便離祁清遠些,然後才又專註地擺好姿態繼續投竹。
若是她剛才還有些緊張,這會兒卻不了。剛才荀諼口氣這麼大還以為祁清有什麼制勝絕招,可看來祁清除了會故弄玄虛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祁清則深吸一口氣又將竹節舉過頭頂,左右搖晃之後呀地一聲再次旋身落地,兩手略微向下將再次將竹節平平釋放。
這也得虧她常年習武動,看著很猛細微處卻又穩又准,所以荀諼才敢交代她做這麼多掩人耳目的動作。
一切都很快,眾人都還沒回過神,鐺,小小竹節平躺落地又輕巧的彈起,猶如機關一般立在了地上。
嘩!反應過來的人們一片驚呼,立住了!
成啦!荀諼樂得跳起來,祁清恍了一下神也反應過來,也又笑又跳地撲過去和荀諼抱做一團。
作為有點身份的閨秀,這兩個女孩子現在的樣子絕對是「失儀」,可人們都沉浸在驚嘆之中也顧不上批判了。
素來注重儀態品味的聖惠太后嘖嘖稱奇:「哎呦這個野丫頭!竟是個有福氣的。」
荀葛和祁濂也面帶喜色,兩人都走上前笑道:「妹妹好手氣!」祁清放開荀諼開心地拍著她的肩:「嘿!有你的呀。」興奮之下用力太猛把荀諼拍得直咧嘴。
這會兒眾人的目光都在還沒擲竹的沈玉身上,全在喊她,扔呀!快擲呀。
沈玉卻在出神,她怔怔地看著那立在地上的竹子心中失落不已。
怎麼祁清那樣不正經地亂扔都立住了,難道真是因為吉時,難道這個吉時真是屬於她的么?我不信!
聽到眾人的催促,她屏息凝神,再一次鬆開了手。
鐺,竹節落地又沒有立住。她不信邪,不待侍女去撿,自己搶步上前拾起了竹節又要再擲。卻聽有人喊,「像祁小姐那樣試試」,「對,先轉個圈」,「舉起手」……
各種建議都是好心,但沈玉是做不出這樣的動作的,她的教養和身份都不允許她在大庭廣眾中之下做此「醜態」。
沈玉冷著臉,也不瞄準了,隨手就將竹節拋了出去。賭,偏要看看有沒有這份緣!
竹節甩出了一道漂亮的拋物線,竟正正落地立住了!可是彈力使它躍起,重力讓它落下,重心位置令它最終躺在了地上。
嗚!呼!驚喜緊接著嘆息。
沈玉緊抿著唇仰起了頭,眼中波光閃動。明明有希望的,為何終不可得?
她仰頭的方向正朝著門樓,屏風后危安歌紋絲未動。
聖惠太后等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也都默然不語。
沈玉不愧是皇都第一仙子,不過片刻已經收拾了情緒。
她轉向荀諼和祁清,語氣和儀容依舊清冷:「祁小姐,雖然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手段,但願賭服輸。明日家僕會將萬金奉上。」說完也不待其他人反應,徑直轉身走了。
「喂,怎麼說得好像我作弊了似的啊!」祁清鬱悶地瞪著沈玉的背影,荀諼輕輕扯住她淡笑不語。
該不算作弊吧,這一萬金是知識的價值,生動地證明了書中自有黃金屋。
此時已經有小道人過來恭請祁清去彩榜登名,祁清這才悻悻收回目光跟著去了。
剩下的人艷羨地議論紛紛,已經有女孩在研究祁清的手法,真有人照著祁清的動作原地比劃。
等在一邊的荀諼看著有趣,好在讓祁清做了不少迷惑性的動作,如此一來要破解只怕也要花些時間。
又有小道人捧上竹節給荀諼,說是該她了。
荀諼一愣,她可沒興趣參加王妃遴選,忙含笑擺手拉著荀葛退出場地,後面的小姐自然接上。
惠聖太后見了先是疑惑:「這丫頭如何自己不擲?」
瞧見祁濂又恍然:「怕是定下了親了吧?我倒覺得配祁家的小子有點可惜呢。」
這麼個新到都城的姑娘,又不是什麼豪門千金,素秋等對於荀諼基本一無所知,只好陪笑道:「親上加親,說不定是自幼定下的也未可知。」
惠聖太後點了點頭,看了這麼久她的興緻也差不多了,見危安歌也有些心不在焉便道:「回吧。」
素秋忙問:「晚些是命乙清道長遣人將結果送到宮中呢,還是留下連喜在此候著?」
惠聖太后隨手放下茶盞,淡淡道:「不必。」
結果有何重要,她原本也不是來看誰能立住的。
可此行卻給了她一個啟發,惠聖太后望著樓下模仿著祁清轉圈擲竹的女孩們溢出一抹冷笑,真定啊真定,你敢當我弄假,我便讓你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