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紫萱
漫天的霞光映著朝雲,天空如同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耳邊唯有清晨微風拂過花樹的聲音,淺淺草香摻著露水,每一次呼吸都讓人心曠神怡。
荀諼站在自己的小院中瞧著一盆紫萱發獃,時間好快,到宸元已經一個月了。
「江湖騙子」俞山水對她其實還不錯,生活條件並不像預想的那麼糟。
落魄的爹是舊士族,落魄了叫做清貴。
敗落的娘是舊權貴,敗落了留著爵位。
荀諼是個樂觀向上的青少年,想想這兩樣合起來,面子裡子都有,就是少點而已。
所以通過這一個月觀察,她認為這個家最大的問題是父母不和,主因自然是萬惡的封建婚姻制度,一夫多妻。
說起來荀嵐這位英俊的書獃子實在沒有什麼感情運。
他有兩位夫人。
娶祁夫人是因為年少時偶然救了祁國公,老頭正愁彪悍的女兒嫁不出去,硬逼著他接受了祁夫人「以身相許」的報恩。
娶程夫人是因為婚約。
荀嵐的爹是吳都太守荀略,母親是前朝內閣學士趙子安之女趙雅。他出生時便跟同僚程家定下了娃娃親。
可惜荀太守英年早逝,荀家人丁稀少無可依傍,程家早就刻意冷落存了悔婚的心。哪知道他竟娶了國公家的女兒,當下就哭著喊著要來履約。
程夫人嫁過來后,正等著祁夫人帶著全家一起飛呢,誰知道祁國公也不行了。她滿腔的悲憤無處發泄,一心一意地搞起了宅斗。
程夫人頗通些文理,既能跟荀嵐風花雪月又能跟祁夫人作妖。
而戰場上的常勝將軍祁夫人做姑娘時既沒學過持家也不懂得風雅,真是屢戰屢敗。
荀嵐往來的都是些文人墨客,所以到了後來基本都是程夫人主持家務應酬賓客,搞得祁夫人對內不佔權,對外不佔名。
老娘不爭氣,女兒便受氣。多年來荀府的「外事」活動也是多由二小姐荀荑出面。
萬幸的是,祁夫人肚子爭氣,除了荀諼,還有長子荀葛。而程夫人僅有一女荀荑,祁夫人這才算勉強維持著了尊嚴。
內宅兩位夫人鬧得厲害,書獃子荀嵐便寄情學問,成日里躲在書房裡眼不見為凈。
不過他做丈夫不算合格,做父親倒是好的,對兒女們都還上心。
比如這盆紫萱便是他遣人給荀諼送來的。萱草無憂,正是荀諼名字的意思,想讓她開心。
荀諼正想著,丫頭梅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小姐,您怎麼又悄悄起來啦?」
說話間梅枝已到了跟前。
她生得高挑爽利,本是自幼跟著荀諼的大丫頭,此時正輕巧地抖開披風給荀諼披上,嗔怪道:「清晨露寒,這才剛好了幾天,小姐可別再涼著了。」
荀諼無語地將披風扯下還給她:「現在雖是夏末,天氣也熱得很,我每天這樣裹著,不受涼怕是也要中暑。」
小姐落水后性格變了不少,原本她性子最是柔和溫婉,可如今……
但小姐終究是小姐,梅枝無奈,便道:「那小姐先屋內歇歇吧,待日頭起來些再出來不遲。要不夫人知道了,定要罰我們的。」
荀諼聽了這話也很無奈,原本她家裡自然也有幫傭,但性質跟這裡截然不同。
這裡是階層分明的古代,下人們很不容易。這個罰可不是什麼扣扣月薪,而是可生可死可發賣。
她不願梅枝為難受怕,只好任她扶著往屋裡去了。
剛坐下就見丫頭桃葉一臉不忿地提著食盒進來了。
梅枝便問她:「一大早好好的,這是給誰晦氣呢?」
桃葉氣道:「別提了,還是為了錦繡那個死丫頭。見我拿燕窩粥,就說家裡本就緊張,偏我們小姐吃這些東西。」
因為荀諼落水生病身體虛弱,所有餐食都是拿回來她屋裡吃的。錦繡是荀荑的丫頭,桃葉去拿早飯剛好遇見了。
「這是太太拿了自己的銀子給我們小姐的,她憑什麼挑刺?」桃葉圓圓的臉憋得發紅,「我氣不過跟她爭了幾句,她就說我們小姐明明上不了檯面還裝金貴。」
梅枝聽了也氣得不輕,可她更怕荀諼難過,使勁兒給桃葉使眼色。
桃葉卻沒明白,氣道:「她還說什麼夫人求著人抬舉我們小姐,結果剛到皇都就掉到湖裡出醜,下人們都傳呢。哼,我看就是她傳!」
梅枝瞪她:「快別說了,跟這種人講什麼理?小姐你可別往心裡去。」
荀諼含笑嘆息,生氣傷身又不解決問題,沒用的人才生氣。
她只是感慨,祁夫人母女明明是一手好牌怎麼會打成這樣?
這要放現代,祁夫人是官二代,不僅自己事業有成(武將),還幫著老公謀了不錯的位置,
雖然翰林只是幫皇帝理理文獻、整整奏章,好歹是個名聲不錯的活兒。
若不是安國公的面子,哪怕荀嵐再才華橫溢也未見得能謀到這個缺。
再比如這荀府,其實原本是安國公的舊宅。
雖然是陳舊偏遠了些,但依山傍水風景不錯,如今荀嵐做了翰林這樣清貴位置,風清水雅的正好合適。
最重要的是皇都寸土寸金,這白來的地方省了多少開支,可連點吃食祁夫人都做不了主,還得拿私房錢貼補。
自己的這位「親娘」明明是妥妥的人生贏家賢內助,該是被供起來的,在宸元竟然活得如此憋屈。
這位祁夫人其實很好的,尤其是對她這個「女兒」。
她病著的這一個月,祁夫人既心疼又愧疚。
之前為了婆母將女兒獨自留在潁川,好容易回到身邊,本想為她在貴女中謀得一席之地,誰知差點讓女兒斷送了性命。
她一想起來就覺得心碎,不知道該怎麼彌補才好。一開始荀諼病著的時候,她衣不解帶地親身照料,直把自己弄得憔悴不堪。
荀諼很感動,有機會她也想幫幫這位夫人。
可巧的是荀大小姐剛動了心思,有人就送上了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