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更信任你
兩個小孩在興奮的加柴添火。
一邊控制著火候,一邊扇風聞著四散的香味,只覺得這香味入了天堂。
過了許久,直到滅了火,把烤好的東西刨出來,泥漿包裹的土雞砸開,露出焦焦的荷葉,再撥開,肉香飄滿樹林。
盯著烤雞,小孩躍躍欲試。
而烤肉的另一邊,卻蹲下一個人。
眼前浮現出一張臉,正蠻有趣味的看著他倆。
倆小孩嚇住,起身跳開。
「壞女人!」唐小六叫她。
唐小七支支吾吾,沒敢說話。
「這烤雞好香啊。」
解憂露出乾淨友好的笑容。
她的笑看似人畜無害,實則不懷好意,旁邊跟著來的柳無依只這麼覺得。
「你看什麼,我們不會給你的。」
唐小六把烤雞護在懷裡,唐小七也一起護著。
這倆小孩,打架是認真的打,和好也是認真的,一致對外更認真。
「好吧。」解憂無奈的起了身:「那我就去告訴大家,你們不僅偷雞,還敢躲在這裡偷吃。」
「喂……壞女人。」唐小六急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解憂超級委屈:「我餓了。」
不一會兒后。
四個人,排排坐,吃烤雞。
柳無依看著她遞過來的烤雞腿,有點恍惚。
跟小孩搶東西吃,至於嗎?
但吃起來,還挺好吃。
「阿嬸……」
唐小七似乎要問點什麼。
解憂終於忍不住,攆了下眼皮:「我考考你們,唐問雁是你們師父,而我與你們師父稱姐道妹,你們應該叫我什麼?」
「師嬸!」唐小六搶答。
「錯。」解憂輕嘖搖頭,不滿意。
「師姑!」
「我不是尼姑。」
「師姨?」這回,唐小六猶豫。
「不好,不好。」解憂一本正經。
唐小七忽然說:「師叔。」
「這個不錯。」解憂點頭,連連讚賞。
手裡的烤雞,細嚼慢咽,覺得這烤的不錯,手藝堪比那個小魔頭。
「師叔,你是哪裡來的,為什麼會在這裡?」唐小七仰頭問。
「我家在很遠的地方,但是我家裡有個小娃娃丟了,我是來抓他回去的,但這個小娃娃狡猾得很,我怎麼找也找不到。」解憂沒注意什麼形象,一邊啃,一邊說得認真。
唐小六啃完,油膩的手隨意擦了擦,惹得一旁的柳無依眉頭緊皺,太不愛乾淨了。
唐小六用手拍拍胸脯:「師叔,我們可以幫你找。」
見解憂吃的差不多,雙手無處安放,柳無依眼神一尖,忙遞了塊手帕過去。
「沒用的,若是他自己不肯回去,你們找到又有什麼用。」擦乾淨雙手,解憂從懷裡拿出一把銅鎖,嘆了口氣:「只是苦了他家裡人,聽聞他不知所蹤,他父親一時動氣,舊疾複發,他母親鬱結寡歡,卧病在床,所有人都在找他,等他回去。」
解憂越說越悲切:「臨走前,他母親把這個銅鎖給我,讓我一定要找到他,我也希望他別再貪玩淘氣,能顧念家人,跟我回去。」
唐小六聽了氣鼓鼓的:「那這個小娃娃也太壞了,有這麼多親人關心,都不知道好好珍惜,要是我也有這麼多親人就好了。」
說著,唐小六垂頭喪氣的低下頭,有些傷心的模樣。
「你怎麼沒有親人呢,你有師父,有師伯,還有我這個師弟,現在又多了一個師叔,我們都很關心你。」唐小七安慰。
幾人吃完烤雞,去了溪邊。
見兩個小孩在水中嬉鬧追逐,還說要抓魚給她看,解憂笑了笑,心底卻有些寧靜松然,不忍打擾這份難得的美好,只是站在溪邊眺望著他們。
這時,卻有道不適宜的聲音響起。
「關姑娘,好閒情逸緻啊。」
柳無依神色頗緊,護在她前頭。
這一舉動,讓南宮顥對柳無依又多瞄了幾眼。
這個小子中了霜花淚能安然無恙,最後關頭還不惜出掌傷他,到底什麼原因,竟讓這小子這麼護著她?
她一介后妃,不僅和一個少年不清不白的,還被唐問雁說成是嫂子,若是自己那四弟知曉,必是臉色紅綠!
南宮顥心裡舒暢了些,暗自道,四弟啊四弟,沒想到你也有今日,自己的女人一個都管不住!
程不識見柳無依護她,蠢蠢欲動。
柳無依見南宮顥,怒目圓睜。
南宮顥上前擋了擋,沒讓程不識有所動作:「關姑娘,你我也是不打不相識,之前我們發生了一些不如意的事,惹得雙方不快,今日藉此時機,我想與姑娘化干戈為玉帛,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他換臉的功夫,解憂一直相當佩服。
這邊,獨留下柳無依和程不識。
兩人相互警惕,相互沒什麼好臉色。
程不識一直盯著柳無依看,似乎是想看出點什麼。
柳無依知道這人功夫不錯,上次姑娘為了抓他,還動用了四位高手,自己武功平平,不是他的對手,他不敢用霜花淚,說不定還有別的毒想用他試試?
被人這般盯著,柳無依心裡不踏實。
怎麼,自己臉上貼了金子?
解憂與南宮顥站在溪邊大石處。
瞧著這位俊貌秀逸的端王,解憂嘖了一聲:「景公子也被趕了出來,他們的反夏大計,確實輪不到外人。」
「他們有眼不識珠,是他們的損失。」南宮顥凝視她道:「不過,他們是一路人,我們,也可以是一路人。」
解憂有點笑意:「我知曉你那麼多秘密,怎麼,你不打算殺我滅口了么?如若唐問雁和耿域知道,所謂的富商景家,只是你造假的空殼,而景公子你是夏朝端王,不知,他們還肯不肯與你同盟?」
「你不會說的。」南宮顥肯定。
「哦,何以見得?」
「因為你,也是假的。」
解憂緊住眉目,神色驟變。
是她哪裡漏出了破綻?竟讓南宮顥瞧了出來?他知道她是誰了?
解憂不緊不慢道:「就算我是假的,怎麼跟你是一路人?」
「憑你方才為他們出謀劃策。」
看似她是在出餿主意,可是,那才是代渠真正的出路,而不是守著一個昏庸無能的耿氏,可惜無人聽從。
「那又如何?他們根本就不聽。」解憂背手負后:「景公子慧眼識佳,可是,你一無所有。」
南宮顥盯著她:「如若他們真能聽你的,你的計謀,便也成功了一半。」
解憂有趣了:「我能有什麼計謀?」
南宮顥悠然說道:「如今天下三足鼎立,卻只有一個皇帝,誰不想做皇帝呢,晉國有妖女禍政,遲早會完,高驪隱忍蟄伏,左右逢源,如今夏朝內亂頻起,正是出擊打壓的好時候,代渠若是以漢源郡為界割裂,相當於把夏朝與代渠之間的連線撕開了一道口子,隔著漢源郡,夏朝再難以控制代渠,而南庭也很難會再附庸夏朝,夏朝失勢,這三足鼎立就會變成二分天下,這就是高驪王想要看到的。」
解憂看他的眼前奇奇怪怪的,皺了下眉:「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關玲瓏,是高驪暗探。」
解憂神色更怪:「景公子,你這話從何說起?」
南宮顥開始分析:「夏朝與高驪和親,明面上是結盟,可實際只不過是南宮祤在高驪王身邊安個人監測,高驪王是個精明的人,自然也會派人監視南宮祤,我早該料到你不簡單,之前我以為你捨身為南宮祤,還處處阻我,是因為愛慕他,沒想到,那些只是你獲取他信任的手段,論起這心計城府,我很服關姑娘。」
解憂挑了挑眉峰,對眼前人的興趣提了提:「燕王這麼一點小小的心思,竟被景公子琢磨透徹,我亦是佩服。」
「這麼說,你是承認了?」
解憂沒答話,只是問道:「燕王所做的對夏朝無利,景公子,你是夏朝端王,你和燕王要如何成為一路人?」
「這麼多年,我只能用景家之名苟且偷生,若我現身,南宮祤必殺我不可,關姑娘點醒了我,既然不能關明正大的奪權,那不如推翻一切。」
「景公子約我相談,是有想法?」
南宮顥目光悠長:「高驪王定不願看到夏朝日漸強盛,代渠此時大亂,是瓦解夏朝代渠的好時機,我願助高驪王一臂之力,讓夏朝亂上加亂,只盼日後高驪王亦能為我雪中送炭。」
「景公子的這番好意,我明白了,只憑耿域和唐問雁,難成大事,若有景公子全力相助,燕王必是欣喜,只是此事,我無法擅自做主,我會如實稟告燕王。」解憂理了理,看著遠處山水:「不過,我的身份,景公子最好爛在心裡,我若有個萬一,你和你的心上人都逃不過。」
「在下定當為姑娘守密。」談及心上人,南宮顥面色還是變了變:「我一直想不通,你三番幾次撞見那些,卻從不揭發,比起不見天日的暗探,難道做夏朝王后都誘惑不了姑娘么?」
「夏朝王后,我並不稀罕。」解憂道:「我若真去揭發,只怕夏王為了保全顏面,連我也要殺了,但我勸你們,好自為之。」
南宮顥對眼前人心思有些看不透,深吟道:「看來,關姑娘心中另有大志。」
解憂看向程不識,心裡忽然冒了點想法:「如今棄瑕帶兵圍剿,唐家嶺危機四伏,不知唐問雁能否渡過這一難關。」
「棄瑕出兵了?」南宮顥並未聽到什麼風聲,所以不知曉。
「我是偷聽唐問雁提起,棄瑕已經帶兵秘密入境,想來,唐問雁今日宴邀耿域,是要借他的手去對付棄瑕,」解憂皺眉道:「耿域先前能敗在棄瑕手下一次,難免會有第二次,我有些擔心。」
南宮顥也知棄瑕能力卓絕,有他在一日,想必自己很難翻身,此人若能除去,最好不過。
南宮顥道:「既然關姑娘對我如此坦誠,我不妨告訴姑娘一件事,唐問雁與代渠朝廷有聯絡,至於她與誰在籌謀,我未能知曉。」
聊了許久,南宮顥目送著那個紅衣女子和兩個小孩離去,心裡想了很多。
「公子為何認定她是高驪人?」程不識拋出心中疑惑,出聲問。
「我方才只是詐她,沒想到她自己承認。」南宮顥冷冷的揚起唇角。
高驪雖自稱為燕,但晉國與夏朝卻是從未親口承認,她一口一個燕王喚的倒是順口。
「她可信么?」程不識再問。
「人不可信,但她說的句句在理。」
南宮顥臉色徒然變冷,又問:「她身邊那個年輕小子,你瞧出什麼沒有,我怎麼隱隱覺得,這小子對我敵意很大?」
「不曾看出什麼,武功平平。」程不識目色微沉:「我不覺得,他真能百毒不侵,除非再探他一次。」
「動他就會得罪關玲瓏,暫先不管。」
唐問雁送走耿域,便聽兄長說關玲瓏去了她的閣樓。
這個女子,行事是越來越張狂了。
她的確是答應合作,可沒讓那女子這麼肆意妄為。
柳無依候在閣樓前。
唐問雁撇他一眼,沒多言,推門而進。
案桌前,那女子身姿綽約,裊裊而立,正落筆行雲。
「你在做什麼?」唐問雁信步過去。
「起義豈能無號令,我幫你起草。」
最後一個字勾完,唐問雁奪了過去,一字字看下去。
「君懦昏庸,奸佞弄道,權貴猖獗,操惡天下……侯門笙歌,夜夜通明,寒門棄子,寸寸白骨……缸無藏糧,塘無游魚,田無生物,籠無禽畜,……何至此,非夏也,非民也……不視餓殍,不聞民悲,不修法令,不減苛賦,不興學子,斥之庸政……耿氏窮奢極欲,不聽忠言,不悔己過,復勸不耳,苦壓黎民,百姓怨起,實乃自取滅亡之道……人此一世,蠅營狗苟,卑躬屈膝,何顏矣……百姓寒心,莫安其處,今憤然而起,期天下之民至,除王侯,均貧富,盼復民生安樂之道!」
「除王侯,均貧富。」唐問雁咬著這六個字,很佩服她能寫出這樣大膽的話,似乎又有些無力感:「關姑娘,你還是沒放棄推翻耿氏的想法。」
「你守著耿氏的意義是什麼,只因它是正統?」解憂把筆隨意的把筆一丟:「歷朝歷代,無數變遷,哪個不是野路起家,有誰是正統,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守著沒有意義的東西。」
「你心中沒有家國信仰么?」
「沒有。」解憂果斷:「這天下誰做主,與我沒有半點干係。」
「心無信仰,便沒有歸屬,何來國,何來家,天下早就亂成一盤散沙,人人儘是狡詐奸滑之徒,搖擺橫跳,反覆不定,誰還能知曉忠義乾坤,誰還有誠心赤膽。」
解憂覺得唐問雁藉機在指桑罵槐。
雖然說的是有道理,解憂仍是忍不住駁一句:「我無信仰,一生飄零,心中無國,也無家,晉國夏朝代渠,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你可以說我精於謀算,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可你說你有信仰,那你的信仰應該臣於明君,不然,再如何忠心赤膽,也只是助紂為虐,這樣的信仰,我會覺得愚蠢。」
「你書文中句句珠璣,訴盡耿氏昏庸無藥可救,可事情不到最後,你又怎知不能起死回生呢?」唐問雁捏著書紙,稟聲道:「代渠未亡,只要還有一絲能站起來的機會,我就不能無動於衷坐視不理,我不會放棄的。」
解憂低語:「無藥可救的是你。」
「我若一意孤行,你是不會幫我了?」
「我很怕,我怕幫不了你,挽救不了這飄搖欲墜的代渠,眼睜睜看著你用自己的血,為別人去送死。」解憂目光蘊藏著悲悵,想起早已不存在的奴桑,只覺得心下更凄涼:「耿域野心勃勃,不可控制,景華是商人,商人重利,無所不往,你若想憑藉這群三心二意的人抵抗夏朝,豈不是痴心說夢。」
「我知道他們各有所圖。」唐問雁抬起眼眸,目光凝聚:「所以,關玲瓏,比起他們,我更信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