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情意頗重
偷偷踱了一眼他的容色,她雖不知昨日茅舍發生了何事,但夏王能用不知廉恥來形容,說明薛小成那小子肯定沒幹好事,對於夏王,她能唬弄便唬弄吧,把自己摘乾淨就是了。
管他十七歲是男孩還是男人,干她屁事。
他壓抑了語氣道,「別說孤沒提醒,薛小成這人你少惹為妙。」
她恭順,「臣妾謹記。」
心裡卻腹誹,你要不放她出宮,她八輩子也見不到啊,還怎麼惹?
外頭開門聲響,黍洱緩步過來,稟告道:「王上,容公子求見。」
聽到容戰這名,他似乎迫於接見,急忙道,「宣他入宮。」
黍洱退去。
玲瓏知曉容戰即便是王都第一富豪,但終究只是一介子民,即便求見,也只會在宮門口候著,這一來一回的宣傳,還是需要費些時間。
趁著空檔,她道,「容戰身為富豪之首,控制王都的經濟命脈,他又如此忠心為王上做事,王上怎不賞他個一官半職?」
「孤不是沒賞過,只是他不願入朝,孤也不便勉強。」南宮祤想起什麼,淡淡道,「孤記得他曾說,經商失敗最多傾家蕩產,腦袋好歹還在,若是翻手撥弄朝政,一不小心失敗,便是家破人亡。」
玲瓏想起容戰一家,只是因皇帝忌憚權勢,又得罪皇帝,一紙謀反罪狀,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皇帝出兵圍剿,以至於幾族人被無情誅殺,傾家覆滅。
這天下,最無情是帝王。
玲瓏提了音,「哪怕是太平盛世,朝堂紛爭也從未斷過,何況如今世道也不太平,他不入朝是明智,不過,官高招忌,財多招妒,他也該把他家財散一散,不然遲早惹禍上身。」
南宮祤瞧著她,輕頓片刻,「你說世道不太平?」
玲瓏這才想起身邊是一位君王,說他的夏朝不太平……她又大逆不道了。
她決定繼續作死道,「內憂外患,何來太平。」
他沉默半盞,決定讓她繼續講,便道,「那你說說,孤如何內憂外患?」
玲瓏見他不介意,便侃侃而談,「王上英明神武,收南庭,取代渠,以懷柔政策安撫兩個屬國,通婚自由,貿易自由,允許他們自轄,只設了一個都護府兼轄,也從未讓兩屬國低人一等,這都是民間傳閱的佳話,但依臣妾看來,內憂便存在於此,王上以為是懷柔,但代渠南庭宗族世代,總有些頑固不化之人,覺得王上此舉是屈辱和踐踏,代渠與南庭這兩屬國相接,夏朝與南庭更是遠,王上要管制南庭,還需躍過代渠,若哪一天代渠不滿找了個理由發難,南庭還會聽從夏朝嗎?臣妾覺得南庭侍子突然落水並非偶然,只怕是有人按耐不住,開始挑撥離間,是以王上開始親近紀思爾,此為內憂之一。」
語畢,玲瓏踱他臉色,還算好。
他示意:「繼續說。」
「這內憂之二,自然是民憂,晉國與夏朝多次大戰,夏朝哪一次不是輸了,這晉夏最後一次大戰是在攏地,雖然晉軍突然群龍無首,軍心渙散,夏朝撿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但自古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是以即便贏也不算贏。兩國大戰,耗費財力勞力,徭役賦稅不免苛重,王上雖有意減免,但推行效果貌似不大,又加之此次清河大災,難免流言蜚語,民怨四起。」
她再踱他容色,似乎有點不好了。
是啊,不好,他如何好的起來。
那個主張與夏朝交戰,令他夏朝多次大敗使得民怨四起的罪魁禍首,此刻就在他面前,還如此洋洋得瑟說夏朝攏地一戰的贏是撿來的。
他想,他沒有衝過去把她掐死了事已是忍耐的最大極限。
忍,他忍!
他抿了口茶,平心靜氣,微微動了動唇,「外患又是何?」
見他不反對,她便道,「外患自然是高驪與晉國,晉國根基足厚難以撼動,其四王之亂不曾削弱半分,反而加強了皇權對國家軍權的控制,這六國侵晉也是無功而返,征伐奴桑又是一大功績,夏朝怎能撼動這一強國。再看高驪,征討奴桑不久后,發生宮廷政變,這新高驪王也是個狠角色,滅遼海都不帶眨眼,王上與晉國合不來,只得先暫且親近遠國,恰巧高驪王也是如此想的,於是一拍即合,和親是必然。如今夏朝高驪都是平起而坐,晉國獨得皇權在中間,像一根撐桿維持。」
「稱王難稱帝更難,君王總歸矮人一截。」玲瓏嘆氣,「自古帝王獨一無二,就不知這帝王之尊,高驪王是不是每日每夜都想著要得到。」
她笑而看他,「王上,您說呢?」
他瞧著對面這個女子,那一抹笑容,真是狡詐奸滑,她在含沙射影,帝王之尊,他也是想要的。
從她入宮至今,他竟覺得這幾個月只與她鬥嘴,見她沒做什麼正事,好似虛度,他還在困擾猜測她是否失憶,陷入循環無法自拔,可卻不知,對方悄然無聲息的,已把他的底子給撈的一清二楚,是他輕敵了。
即便她沒失憶,即便她故意,他也願與她博弈。
「愛妃真是能言善道,妙語連珠,對朝政天下之事,看得如此通透。」他語氣頗有讚賞,最後突然轉折道,「孤應該好好賞你,今夜,不如你侍寢。」
「噗——」
玲瓏說了許多,口乾舌燥,這茶才剛入口溫潤,就被無情吐了。
然而,他瞧見她這狼狽一幕,是淡淡的笑容,很是滿意,終於有一個掣肘她的法子。
玲瓏卻是不解,這哪裡是賞,分明是煉火地獄。
此時門外,冥棧容步履輕緩,淡定自若,踏入內殿。
瞧見她也在有些意外,冥棧容恭敬道,「草民見過王上,見過娘娘。」
南宮祤又把目光瞄到她身上,玲瓏心領神會,提起裙邊,起了身,「臣妾告退。」
語畢一禮,便也退下。
行至途中,與冥棧容相視一眼,玲瓏心中想了些什麼,很快踱步出去。
冥棧容卻是被她那一眼勾的渾身不自在,不免打了個寒顫,她這般看他,是幾個意思?
在坐的南宮祤對這一幕也瞧的分明,低沉咳了咳,「晉國佛柳衛一事,可有眉目?」
冥棧容回神道,「草民一直沿河流往下搜索,不曾見慕晴屍體,她所帶的佛柳衛皆被殺,全無活口,且她身負重傷,只怕也回不了晉國,至於另一方,被他們逃了。」
「也就是說,佛柳衛一分為二,前者是要護她,後者要殺她,而這個要殺她的人,還逃了。」南宮祤皺著眉。
冥棧容寬慰道,「他們暗中監視容府,追蹤信件才去關宅探查,當日草民赴約半途故意被他們的人攔截,他們才得機會在城外現身埋伏,娘娘以身犯險也未將他們一網打盡,可惜,不知行兇之人是受何人指使。不過,王上大可放心,他們只知關小豆,不知關玲瓏,娘娘蹤跡不會暴露,殺她之人,不會把她還活著的消息告知皇甫衍。」
「你為何絲毫不懷疑,是皇甫衍容不得她,調動佛柳衛,要取她性命?」南宮祤抬眸凝望。
「他不會。」
「你如此肯定?」
冥棧容鄭重道,「皇甫衍對她情義頗重,不會如此。」
「情意頗重?」南宮祤冷笑,「連自己的佛柳衛都清不幹凈,連自己的女人也護不了,他這個皇帝,真是夠失敗。」旋即,他又道,「既知她活著,那些人定不會罷休,既然關宅已暴露,不如讓她繼續住著。」
「可娘娘安危——」
「有薛小成和花忍在,不會有大礙。」
冥棧容還是不安道,「畢竟薛小成不受我們控制,草民怕他對娘娘不利。」
南宮祤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不是還有個白衣女子嗎?這些天,也不曾見到棄瑕,他休假期限已至,怎不來覲見。」
「別提了,那小子已經著了魔。」
一聲嘆息從屋中某個角落傳來。
花忍從暗處現身。
「著魔?」
花忍想起來都是一臉挫敗,「我在地道伏了那女子好幾個月,她每次見我不是交手便是跑,從未與我說過一句話。可棄瑕,他在地道第一天伏擊她便讓她開口說了話!」
冥棧容略有不懂。
怎的,白衣女子說句話對他來說很激動嗎?
南宮祤問,「她說了什麼?」
花忍臉色灰白,「棄瑕問她為何闖地道,她回了一句,說,對這複雜如迷宮的地道感興趣,想會一會。」
「只這樣?」南宮祤不可置信。
眾人在那猜白衣女子的目的,猜這猜那的,棄瑕一句話便如此容易解決了?竟然只是感興趣?
早知讓棄瑕出馬多好。
花忍心中被再挫,「當然不止這樣,還有更嚴重的。」
兩人稟神,只聽花忍繼續心痛道,「有一夜,棄瑕追白衣女子到崖邊,前方無路,於是棄瑕便說,只要她摘下面紗,他便放她這一次。」
「她摘下面紗了?」這一次,冥棧容亦是好奇起來。
花忍嘆氣,「摘下了,還從棄瑕眼底光明正大的離開了。然後,棄瑕回來說她很漂亮,一番著魔不可收拾。」
南宮祤淡了音,「這倒是有趣。」
冥棧容把不可思議驚大的嘴巴合上,頓了頓音,「龍家少主,一向冷若冰霜,言語極少,連我都不曾見過她長什麼模樣。」
「我就不明白,這女子是不是給棄瑕施了妖媚邪術,是不是故意用美色誘惑,竟讓棄瑕把那一劍之仇都給忘了,明明棄瑕那小子武功比我還低,為何她會擺脫不了棄瑕,為何我每次追她,她都能擺脫我,為何我與她就從沒去過什麼斷崖,你們說是為什麼?為什麼?」花忍抱著劍,皺著面容,內心已經幾度抓狂。
南宮祤搖頭,他哪知道為何。
冥棧容也是搖頭,嘆道,「好好勸勸你那兄弟,龍家少主是惹不起的,否則將來大禍臨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