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天一書閣
出了流華殿,玲瓏正準備離去時,突然瞄到茱萸鬼鬼祟祟的在一拐角躊躇,探著腦袋,又縮回去,不知在做什麼。
玲瓏走過去,茱萸見她,立馬直起身子,有點不好意思。
打量著茱萸,玲瓏察覺她是在撇流華殿的方向,便戲謔道,「要看就光明正大,何必這般偷偷摸摸。」
「我才沒有偷看。」茱萸撇嘴。
玲瓏又想起不對勁,「你不是可以直接召冥棧容入宮嗎?做什麼還偷看?」
茱萸立馬辯解,「誰偷看他了,誰要召他入宮,他……」
臉一紅,半久,說不出來。
「他如何?」玲瓏更是賊笑滿滿,這丫頭去了一趟高驪回來,有點變化。
「他可惡死了。」茱萸憋氣道,「不提他,嫂嫂,說說你,有沒有勸四哥?」
玲瓏點頭,「勸了。」
「那四哥聽勸嗎?」
「聽勸。」
茱萸笑道,「我就說,四哥會聽嫂嫂的。對了,嫂嫂,你是如何勸的?」
玲瓏眨著眼睛,「我只提了一嘴,勸他廣納後宮。」
茱萸不可思議,「啊,四哥同意了?」
「他說他會考慮。」玲瓏肯定道,「沒事,到時你多幾個嫂嫂,陪你闖禍也熱鬧。」
茱萸一臉恨鐵不成鋼,悶悶道,「嫂嫂,你怎能這樣,枉四哥那麼喜歡你。」
「打住,他喜歡我?」玲瓏探了探茱萸額頭,「是有點燙,怎就把腦袋燒糊塗了,回去洗把冷水臉,降降溫。」
「我沒病。」茱萸被她給氣的生煙,「我說真的,不信嫂嫂你去流華殿密室看看,四哥真的喜歡你。」
玲瓏冷了面容,「甭想拉我闖禍,上次你說進地道出宮,我信了,結果呢,把我丟下就跑,這回你膽子大了,竟想騙我去流華殿密室,你當我腦袋是擺設?」
「這次我真沒騙你,嫂嫂你去看看便知。」
玲瓏拒絕,「不信,不去。」
茱萸見這招沒用,只好作罷,遂又想法子道,「嫂嫂,你要出宮,我還是有法子的。」
「什麼法子?」
「流華殿密室啊。」茱萸道,「密室肯定連通地道,說不定還是控制機關的要處,去了密室,定知道如何出宮。」
玲瓏朝茱萸上下打量一番。
茱萸有點心慌,「嫂嫂看我做什麼?」
「我記得,上次你說,你怕黑,也是第一次入地道,可當時咱倆並沒有遇到機關,那你怎知地道有機關?」
茱萸打著哈哈,一本正經道,「這個么……我後來又去了一次。」
玲瓏眯了眯眸子,「你故意的,故意讓我去地道,故意丟下我。」
「……哪有。」
「你若說實話,我便去闖密室。」
茱萸亮起眼睛,說道,「其實那地道我去過幾次,但每次都被四哥逮住,每次都要被罵,被罵還要手抄佛經,嫂嫂,我是真的好奇,難道嫂嫂不好奇嗎?」
「所以,你讓我被逮住,讓我被罵,讓我抄佛經?」玲瓏哼哼道,「我不做你替死鬼,好奇自己去。」
上次好奇到差點連命都丟了。
那地道,她是不會再去碰的。
茱萸皺眉,「嫂嫂,你騙我,你說入了宮會陪我玩,會聽我吩咐的,我只是讓你去流華殿密室而已,又不掉腦袋。」
「你還知道掉腦袋。」玲瓏不聽,「祖宗,你也不小了,趕緊找個人嫁了,別到處禍害。」
「這跟嫁不嫁人有何關……」
玲瓏指著流華殿,「冥棧容!」
茱萸一聽這名字,容色一變,嚇的連忙躲進拐角,背靠著牆壁,拍著胸脯,呼吸不穩。
玲瓏好笑瞧著快嚇個半死的茱萸。
靜默半盞。
茱萸定了定心,壓低了嗓音道,「嫂嫂,他走了沒有?」
「沒有。」玲瓏正色道,「他走了過來。」
「哈?」茱萸容色微急,思慮了會兒,鄭重道,「嫂嫂,我先走了,回見!」
哧溜一聲,茱萸已經離去。
玲瓏臨著微風,站在拐角,瞧著這一邊茱萸抽身溜走,那一邊,冥棧容帶著厚重的臉色信步款款而來。
這兩人,見對方跟見鬼似的?
冥棧容在玲瓏面前站定,雖他裝作不在意,但玲瓏依舊捕捉到,他眼底的餘光撇過拐角那頭。
她好心提醒,「別看了,早溜了。」
他正色道,「我是來找你的。」
玲瓏瞅了眼他,很奇怪,冥棧容在他人面前對她還是很客氣的,一聲娘娘喚的恭順無比,無旁人時,只剩下你我相稱還語氣不佳,所以,這也是個三面兩心的傢伙。
「找我何事?」
「只是提醒你,像昨日那種遇險的情況,以後還會有,自己當心,別又死的莫名其妙。」
玲瓏眸子輕眯,昨日那事,他不也參與了嗎?
先給她點苦頭,再發點糖關心關心,這是幾個意思?但關心的語氣未免太差。
她點頭,「多謝容公子提點。」
冥棧容想起什麼,「我聽王上說,你有一位師父?」
「勉強算有。」
「你師父是誰?」
玲瓏一聲笑,「莫非你也與南宮祤一樣,想要逮住他?那你們得好好多費心思,我師父說過不與朝廷為伍,也不許我向旁人提及,作為他唯一的徒兒,我有義務保密。」
他道,「如此高深莫測,有機會,很想見見。」
見見這個莫名其妙的師父到底是誰,他認識她這麼久,連他都不知,她何時拜了哪個高人為師。
玲瓏又撇了眼茱萸離去的方位,扯開話題道,「你與茱萸吵架了?」
提及茱萸,他嗓音又溫良許多,道,「沒有。」
玲瓏納悶,這就奇怪了。
沒理由茱萸會不願見他。
記得剛入宮時,茱萸對冥棧容一向是頤指氣使,要啥得啥,這會子,竟然聽到名字就嚇成這模樣。
極不正常。
「那她為何躲你?」
「不知道。」
玲瓏鬱悶,「這在高驪幾個月,孤男寡女的,你們沒發生點什麼故事?」
冥棧容道,「故事倒是有。」
玲瓏瞬間恢復元氣,「快說來聽聽。」
冥棧容白了一眼她,「不告訴你。」
不說便不說,誰稀罕你們那點膩歪又風花雪月的戲文,改天她去書樓聽一天,隨手就捏一堆。
玲瓏遂反擊道,「茱萸一直熱情邀我出宮,說不曾去過青樓好奇想去瞧瞧,這樣,等哪日我得空出宮,我一定帶她去那青樓逛逛,再好好教一教她,什麼才是真正的故事。」
一聽那青樓兩字,他立即語重道,「你若愛玩,自己去玩就行,少給我帶壞她。」
「我帶壞她,干你什麼事,你一不是她夫君,二也非她兄長,你一介草民,管的未免太寬。」玲瓏哼哧,「容公子自便,我恕不奉陪。」
回到寧惜宮,玲瓏只覺腰酸背痛,簡簡單單用了個午膳,休息片刻,便去了天一閣。
這天一閣哪是夏朝王宮最大的藏書閣,閣有三層,佔地頗大,其中囊括了不少史書典籍,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古老傳說,名人真跡傳記,有關政商法史文醫食等書籍一應俱全,玲瓏覺得這是一不錯的風水寶地。
這三層樓高,尋了半天,才搭了個梯子,找了幾本想要看的書,便隨意找了個地坐下,翻閱起來,讀到感人深處,她只嘆自己才華不夠,若是也能出本書流傳千古,那該多好。
不知不覺,竟一會兒功夫,已是黃昏日落,點了盞燈,玲瓏繼續翻閱,正看到有趣之時,再翻已是最後一頁。
她瞬間崩潰,沒下文了?
再看身邊的幾本書名,與之後文皆不符,看來是沒找全漏了什麼。
玲瓏撇過外頭,才知已是月上柳梢頭,又很懊惱心疼之時,一抹藍色衣袂早已徒步而來,出現在視線中,玲瓏正收拾好看完的書籍,抬眸輕仰。
她琢磨許久,覺得此刻應當恭淑謙佳一些,方好蹲著,也用不著起身,「臣妾……」
哪知只提了兩字,便令眼前人極不歡悅,截了話,「此刻無旁人,少些做作,我看你也順眼些。」
她反駁,「臣妾哪裡是做作,分明是懂規矩,明禮法,敬仰君威。」
「一個欣賞無尊卑的女子,會自稱為卑微的妾嗎?」他道,「勉強為之,便是做作。」
他知她不喜歡如此自稱,他的自稱也會帶給她壓力,畢竟你我相稱,能自然親近些。
這也是,他把她放在宮外的另一個原因,不必有那些繁雜雲長的規矩。
玲瓏卻是想著,果然如是,在旁人面前,他很好面子,自然不能讓人藐視君王權威。
但無旁人時,面子是何?許是已經餵了阿狸。
心知晉國暗探的事兒還沒完,也不知他心底是如何想的,明明這事疑點頗多,一個被晉國暗探刺殺的人,他竟說不懷疑她,也不對她刨根問底,總歸是有些過於奇怪。
她甚至懷疑,他該不是故意與她演戲?故意說不懷疑她?實則暗地裡做了多少她所不知的防備和警惕?
唉,君王心思很難猜啊。
她改了稱謂,試探道,「那我能起來了嗎?」
「起來吧。」
他朝她伸出手,似是要拉她一把。
看著這隻指甲修剪整齊,手掌心紋理脈絡清晰的手,她心裡又是咯嘣一下,對於一個能策劃暗探刺殺,今夜還能坦然說侍寢的君王,不曉得他心思之前,她覺得不應與他肢體接觸,手也不行。
於是,她扶著旁邊欄杆起了身,只是,她為了看書找了個僻靜角落,三面為牆角,只有一個出口,還被他堵了。
且看他灰白的臉色,又僵硬的把手收回,似是在為她方才沒讓他扶起來一事,頗有介懷。
她抱著幾本書,輕道,「你可否讓一讓?」
聽言,他往側邊偏了點。
心知他如此已經是很讓步了,她也只得往旁邊移了一步,準備就此擠過去,但不料才挪兩步,貼得他很近之時,就聽他問起,「你在看什麼書?竟讓你如此廢寢忘食。」
來之前,他聽書閣侍童提起,她自晌午進入便未出來,連晚膳也不見用,在樓閣尋了半天,他才在樓層拐角見她窩在角落裡,挑一盞燈,毫無顧忌,輕懶倚牆,一頁又一頁的翻閱,好似沉浸在一個無旁人的境界里。
原來她看書是這般。
玲瓏有些苦悶,讓她先過不好嗎?
這樣擠在他與牆壁之間,還要如此與他面對面,她很難過。
她答,「一些雜書。」
不待她再做反應,他已從她懷中抽了一本,瞥了眼書名以及著作之人,「商貿奇趣二十篇?」
又拿了本,「簡說工商農貿。」
再拿,「國政與商貿經濟。」
繼續拿,「一個傳說?」
懷裡的書都被拿走,她又往牆壁靠了靠。
他思慮頗深,「你看的懂?」
「前三本好歹有批示註解,略懂皮毛,這第四本是很有趣。」她道,「只是,我才讀到它最引人入勝之處,竟然就沒了。」
他聽出她的沉重痛惜,只怕不看完全本她是不甘心,寬慰道,「說不定此書分了兩冊,你再找找便是。」
於是,她趁勢溜出縫隙,道,「我再找找。」
又再上了梯子,找一找此書的下半文,南宮祤也上了另一方梯子,把書一一放回去,目光在這片藏書區挑視半天,卻並沒有找到那本她要看的。
一柱香后,依舊苦尋無果,兩人只好作罷。
她下了梯子道,「平生最討厭寫文寫一半的人,就像每回聽書,正津津有味,先生猝然道一句請聽下回分解。若是發個意外,下文從此就斷了,多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