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期以何所 貳
「何況,我是心甘情願被『絆』住的。」
喻徽傾鼓起一邊臉頰,她正大光明地勾住祁絮輕的指尖,纏繞不分,並且拿一雙隱含委屈的狡黠眸子盯著祁絮輕看,直叫凝視著她的祁絮輕眸色越發顯得輕柔,他不自覺地抬起那隻沒有被喻徽傾牽絆的手,沿著她瀲灧如畫的眉眼,極為柔淡地觸碰著。
而某個人兒便故意地偏了偏臉,若有若無地貼近祁絮輕的掌間。
驀然。
祁絮輕微俯了首,毫無遲疑地擁住了她,他的力道比往常更加重了些,甚至渾身都在緊繃,好似下了極大的決心才做出這番舉動。
「還是…青天白日…啊…」
喻徽傾眨了又眨,她一看就是被嚇住了,但很快她便意識到這可是絮輕美人甚為珍貴的投懷送抱,眸子立即蒙了一層驚喜的光,然後伸出小手迫不及待地攏住祁絮輕的肩背。
「徽兒,我反悔了。」祁絮輕壓低了的話語在喻徽傾耳側響起,他的語氣里浸著一股難以形容的繾綣之意,一時讓喻徽傾忘了回答,只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要收回我剛剛說的話。」
「…什麼?」
「我不願待在這裡,到了那時,你不在的這座皇城…我等怕了,即使我願意一直等你,也無法抹去毫無意義的諸日,等著傳回皇城的訊息,待在笙歌惑人的樓閣,終日…僅是任由時日逝去,連一絲一毫都無法像這樣靠近你。」
「…」
「…我…是否變得貪心了?」祁絮輕垂了眼眸,也就是在喻徽傾看不到的此刻,他的眸光混雜了濃重的隱痛失落,他的下頜輕輕抵在喻徽傾的發間,待察覺到緊緊搭在他背後的小手,方才牽起一抹微微甜蜜的笑意。
「…」
「我想向殿下求一個恩典——可否…」祁絮輕很是艱難地吐露出這一句,世人無爭的傾色面容泛出一份赧然,他雖身為清倌,但他原是祁姓高門之子,骨子裡流淌的仍是教苛規嚴的內室德行,他深知將要出口的這一期求違背他曾受過的家門教法,還是忍著不斷加深的羞赧,「可否…」
喻徽傾倏然掙脫他的懷抱,她仰起一副過分正色的面龐,兩手環住他的頸項,將祁絮輕整個人帶向她,分毫不差地送上了唇,果斷阻止還未出口的話語,一吻即畢,快到祁絮輕都沒能回過神,驚愣地睜大了眼。
「不要說向我求什麼,你永遠都不需要向我求什麼。」
某個殿下直視著她眷戀之人的眼眸,唇邊無一絲笑意,她的神色如此認真,「只要你說,我便摘給你,不管是『我』,皇權,雍闕,天下,你想要,我便都拿來給你。」
這世間,本來就無多少喻徽傾執念之物,而祁絮輕,就是她的執念。
「本王的絮輕美人,盡可貪心,你忘了本王曾說的話了嗎?」
祁絮輕唇形微動,過了半晌,他才眸光流轉,「半字未忘。」
她問的,正是在霧為川她對他說過的話。
喻徽傾忽而眉眼彎起,閑散一笑,在祁絮輕的眼裡,她的眸間好似裝著數不清的瀲灧浮光,「讓我猜猜絮輕美人想說什麼。」
「定是…」
她故意停頓一瞬,然後重又纏住祁絮輕的指尖,「你願意,到我赴任那日,隨我離開皇城,與我一路同行嗎?」
…如是。
祁絮輕所期求的,正是想要喻徽傾帶上他,無論去到哪裡,他都想要跟著她。
「可你帶著我,世間便有閑言碎語,帶著我,世人便會視你輕薄,此行便添更多艱難…」
「我都知道,我也知道,絮輕美人會答應我的,不是嗎?」
喻徽傾一字一句聽完這些話語,她的唇邊分明勾起了一絲無比篤定的笑意。
「即便諸般,我仍要同你一起。」
祁絮輕難掩赧然,卻毫不猶豫地說道。
「咯咯…」
喻徽傾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似是見到了這惹人愛憐一面的祁絮輕令她無比欣然,不過這會工夫,便睜著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瞳,往前湊了又湊,更有預謀地攥住一角祁絮輕的衣袖。
「不行…」
可惜,祁絮輕察覺到了從遠處來的腳步聲,立即抬起指尖,抵住喻徽傾的下唇,他移過不甚安穩的視線,待隱隱覷見喻徽傾漂著一絲水光的眼眸,低低地,像是安撫般地承諾道,「…下次。」
喻徽傾立即似個得了蜜糖的孩童,跐溜爬了起來,再將美人輕輕拉起。
薄夜已至,周遭皆暗。
卻有燈火,滿街通明。
一直候在隱蔽遠處的半庭揉了揉眼睛,他方才困得幾乎睡著了,見天也黑了,他努力睜了睜眼,就見河側一對人影相牽著手,正慢悠悠地邁著步伐。
「想來,興許是看不到又一年的節前河燈了。」
「絮輕美人想看?」
美人輕搖了搖頭,他笑得分外輕柔,「看與不看,都無干係。」
那些寄託了無數祝福與思念的河燈,他再也無需遙望始終無法得到的某一盞了。
他最為惦念的,最為眷戀的,最為歡喜的那一盞——
就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