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養孩子跟養狗的區別
()三
5月7日下午14:23日本東京
「嗚哇……」
「來了,乖孩子,不要哭,慢慢喝啊,不急……」
「嗚嗚嗚啊哇……」
「就好了!哎呀,你真是的,尿片只是濕了一點點也不舒服嗎……」
「啊嗚嗚……」
「來,這個很好玩的,看會閃閃亮哦……」
……
「話說這是你撿回來的孩子,為什麼是我在照顧他啊,你也幫一下忙啊!!」小桃抹乾額上的汗水,對坐在地上盯著鏤花棺木發獃的伊里斯感到很不滿——不,她簡直想揪著伊里斯的領子死命搖晃,看看這個吃貨腦子裡除了發獃的技能還有沒有其他東西……
考慮到少女身上的衣服是自己的,小桃決定放棄這個打算……當然,她不是因為想起前幾天伊里斯對自己的廚房進行了毀滅性襲擊而打消這個想法的。
「我,發獃,不。」伊里斯平平地回答。
經過這個月的磨合,小桃最有成就感的,就是教會了伊里斯一些日常用語。要知道,當年她國中的國文從來沒有合格過,但竟然奇迹般地讓一個外國人學會了正常交流……好雖然障礙仍然巨大,但這可是零起點啊零起點。小桃第一次覺得自己並不是那麼一無是處。
雖然一開始十分排斥伊里斯住到自己家裡,但那天心軟回去找她時,小桃發現了她的價值——這個女孩的格鬥技十分了得,簡直跟她看到過的南哥的手下有的一拼,不,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資源要好好利用,畢竟自己不是經常會遇到些找麻煩的客人嗎……小桃覺得這個理由挺好的,總之不是因為自己突然大發善心啊什麼的……
才不是因為同情她呢……
絕對不是覺得優紀去世后自己一個人住很寂寞……
小桃知道了她叫做伊里斯,應該是從希臘來的,她描述的她來的地方的風土人情很像希臘,不過,也許不是這個世界的希臘……因為她沒有聽說過希臘人長著一雙獸瞳的,基因變異的也沒有。
伊里斯從「解讀」狀態中脫出來,就看到小桃對她怒目而視。對於小桃這個表情熟悉到幾乎以為這就是小桃正常時的樣子的伊里斯誠實地反駁,見自己目前的衣食父母依舊很不滿意,於是只好繼續用蹩腳的日語磕磕碰碰地解釋:「世界,世界戰……戰爭,不,戰鬥,讀。」
「你不要告訴我你在思考世界和平的可能性……好了,孩子我會照顧的,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將那個……那個棺材放在客廳那麼礙眼的位置啊,我不是讓你將你的東西搬到那個房間去嗎!」她指向曾經的室友的房間,「還有!雖然現在你屬於黑戶沒有辦法找工作,但我已經拜託南哥給你弄身份證明了,你好歹也打聽一下能幹什麼不要整天在那裡發獃啊……」
伊里斯歪了歪頭。小桃剛才的一番話生詞太多,她聽不太懂。
小桃的心又微微跳了一下,側過臉去:「……我去喂孩子了。」
她被萌到了,又。
天知道為什麼伊里斯這個一點也不可愛的傢伙正好是小桃喜歡的類型,那種充滿野性的氣質一旦收斂,就讓人有一種這傢伙會對別人很溫柔的錯覺。
可惜是個女孩子……小桃嘆口氣,不然和這樣子的帥哥來個美妙的邂逅多好啊……
6月17日早上07:25日本東京
事實證明,伊里斯撿回來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累贅——不過被累贅的對象變成了小桃。
從來沒有養過孩子的小桃以為養孩子其實跟養狗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她錯了。養狗不需要每天半夜起來餵食,養狗不需要哄著抱著,養狗不需要換尿片,最重要的是,養狗不需要用那麼多錢啊啊啊……
晚上上班,凌晨回來睡不夠五個鐘頭就會被嬰兒的啼哭弄醒,小桃頂著濃重的黑眼圈,幾乎熱淚盈眶地接過南哥的手下帶來的伊里斯的身份證明,想到以後也許可以在金錢上減輕一些負擔,小桃毫不客氣地將身份證塞到伊里斯的手裡,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給我去找個好工作!賺一大把的錢回來請保姆照顧孩子順便照顧我!」
這天伊里斯剛好完成了歷時兩個半月的次元法則的「解讀」,能夠在不超出法則規定的前提下運用自己的力量了。對於小桃如此大膽的動作,伊里斯也沒有像之前一樣條件發射地露出獸瞳。她正忙著打量自己的生存環境,用鋒利的目光將這個住了那麼久還沒有透徹觀察過的房子的每一寸地方刮過剖過,結合其中的牆體鑲嵌和空間架構在腦海中重新建立完整細緻的圖像印象,對柱體橫樑的最大承受力做各方面的衝擊估算,然後將整個房子劃分編號,對每一個編號區中的掩體和障礙物做戰鬥模擬、路線估測……
伊里斯從房間的這頭走到那頭,從客廳走到廚房,小桃寸步不離地跟著走來走去,一邊喂著懷裡的嬰兒,一邊喋喋不休地重複:「找工作,賺錢……」
伊里斯停下腳步,小桃一下子撞在了她的背上:「幹什麼啊!你究竟有沒有聽我說啊!」
「這裡,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換。」伊里斯指著頭頂上光線黯淡的白熾燈、電視櫃、甚至八成新的電視機,然後又挪到廚房指著窗口道,「這個,換。」方到玄關,指著大門,「換。」
小桃咬牙切齒:「要換你自己賺錢換啊!那麼多意見的話你索性買所新房子去住啊混蛋!」
伊里斯露出深思的表情。
小桃面無表情地說:「你不是認真的。」肯定句。
伊里斯定定地望著她。
小桃發飆:「你給我去賺錢啊!!你現在就一賠錢貨啊!換房子?你給我賺八位數回來再說啊!!」
於是伊里斯第一次開始認真打算賺錢的問題。她仔細看了小桃塞到她手裡的身份證,在自己的照片上停了三秒,視線移到姓名一欄。
……看不懂。
「這,什麼?」伊里斯指著那幾個漢字示意小桃。
「這個啊……」小桃的眼神柔和下來,「這是我之前的室友的名字,登記身份證的話南哥說起個日本名字比較好,所以我就擅作主張……」
伊里斯搖頭示意沒有關係,然後又問了一遍:「讀,怎麼?」
「優紀。亞久津優紀。亞久津是我的姓。」小桃偷瞥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說,「在戶籍上我們是姐妹,我是姐姐,你不介意……」
「優紀。亞久津優紀。」伊里斯又重複了一遍,然後一笑,指著小桃道,「亞久津小桃?」
「亞久津桃。」小桃糾正,愣神地望著伊里斯的笑。她之前也看過她的笑容,那是她打算丟下伊里斯的那天晚上,她重新回去找她時,正遇上幾個青年圍上了伊里斯。那個時候,伊里斯的笑容危險中帶有狂熱,像是野獸遇上了撞到自己面前的合適的獵物一樣。這一次的笑依然野性,卻像雜誌封面的模特一樣自信……誘惑。
小桃轉移視線,臉有些燙。這種興奮感有點像少女時期看到自己喜歡的明星時的感覺。她見伊里斯又開始東張西望地探究著房子的結構,甚至蹲下來一寸一寸地敲擊地板,生怕她又說換這換那的話,補充道:「對了,我給這小傢伙也起了個名字。」
她掖好懷裡嬰兒的衣領,聲音輕緩:「就叫做仁,亞久津仁*,怎麼樣?很不錯?嗯?小仁~」
伊里斯也跟著生硬地重複一遍:「亞久津……仁。」
6月25日晚上22:16日本東京
搗鼓完房子的問題,伊里斯果真聽話地出去找工作了。
雖然小桃有些擔心,但也不想帶著孩子跟著到處跑。相處的這幾個月里,小桃已經完全接受了伊里斯的存在,這個女孩雖然來路不明,或許還有些異於常人——小桃想起她的豎瞳,還有那個在她強硬的要求下放回了伊里斯自己的房間的鏤花棺木——但是要求不多,而且的確幫她解決了好些糾纏的客人,對她也很友好,儘管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襲擊巡警,但對於條子沒有什麼好感的小桃對此完全不會介意。比起麻煩,伊里斯給小桃更多的是安全感,畢竟有個帥氣的妹妹為了保護姐姐而打架這樣的情節真是太可愛了……當然,更可愛的是小仁,這孩子最近沒有那麼愛哭鬧了,偶爾逗他玩時,那雙玉黃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柔軟的棕色頭髮搭在臉上,不斷往前伸的小手又軟又綿,讓小桃總愛抓著將手指一根一根地分開又包起來合成拳頭。
小傢伙的生日被小桃定為四月三日,那是小桃第一次見到伊里斯的日子。小桃在酒工作,在那裡遇到不順心的事、煩惱的事、厭惡的事時,回到家見到小仁的笑臉就感到十分輕鬆,連帶人也精神了許多,妝比從前化得淡了臉色卻好了不少,讓老闆幾乎以為她交了男友……小桃覺得伊里斯這個「男友」如果不要隔三差五給她驚嚇的話,她的臉色會更好一點……工作中遠遠地看見伊里斯站在入口處用露骨的眼神一寸一寸地切割著酒的結構時,小桃跟客人歉意地笑了一下,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咬牙切齒地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剛剛解剖完台的造型與最佳掩護位,伊里斯習慣性打量一下小桃露在黑色裙擺外的大腿的肌肉運動,一邊輕數著對方的心跳速率一邊道:「我在工作。」
「工作?」
「酒保安。」伊里斯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侍應服以及保安特有的對講機和袖章,一臉淡定。
小桃又見台邊上鬍子拉雜的渡野南意味深長地瞥了自己一眼。
該說南哥的眼光真不錯嗎?小桃揉一下太陽穴,覺得自己現在十分需要小仁的笑容安慰。是大大的、燦爛的、比平時閃亮十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