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墨軒山莊（四）

安哲羽難以置信：「沐兄你認真的？」

「何必誆安大哥呢？」

安哲羽連忙搖了搖頭，清了清眼鏡，確認了幾遍那裡只有那一個姑娘，整個人的臉都要擰巴到一起了，心中默念：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那她？」

「她已嫁人了。」

「？？？啊？」

蘇沐說著，不由得黯然神傷，安哲羽想不通，你說那白玉乃一代美男，他所傷心難過的對象也是個出了名的絕色，蘇吟看上白玉也理所應當，那這蘇沐，天天對著蘇家這麼好的基因，眼光怎麼變得這麼差呢？

而且那姑娘，竟然還看不上蘇沐？

「她是兩年前來到墨軒山莊的，」蘇沐道：「當時我們家招工，她和許多姑娘一起進來的，剛好那天我也在，她進庄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她，就像你說的，她的長相十分普通，也沒見過什麼世面，只是兩隻眼睛不斷地四處打量著，卻透著一股天真和靈動。

她很笨，總是做錯事，經常會挨罵，至少都被我碰到了四五回，那次也是，做的太慢，被管事的婆婆罵了一頓，當時可硬氣了，說晚上要不吃飯，可是晚上卻偷偷地跑到廚房拿了兩盤點心躲在假山後面，而我剛好在那賞月。

我笑著問她，不是說不吃東西嗎？

她連忙噓了一聲，努力的腮幫子鼓起來了，生怕我出了聲。

當時我就覺得，她可愛極了。

那天晚上，她邊吃，我邊和她聊天，她不通文墨，不識天下，也不明我們經常所說的大道理，可是，她有她的朋友，她的鄉下生活十分快樂，她有她最簡單最真摯的情誼。

這大約，是我們位於江湖旋渦中的人，最難得到的東西。

我被她深深的吸引了，不自覺的開始注意她的一舉一動，有時候她挨罵了也會出面幫她解圍，我們兩的關係也越來越近。

她會跑到我面前給我看新抓的螞蚱，會叫著我一起吃她新偷的糕點，會把她種的花果拿過來送我，也會在冬天堆好雪人喊我去看好不好看。

索性，我把她放到了我院子里當差，照顧我的飲食起居。

因為我喜文也喜靜，我院子里的丫頭便也都是如此，她到來后，整個院子都活泛了許多，我也越來越愛不自覺的看著她的身影。

她也發現了。

可是，她卻漸漸地開始拘謹了。

見我不再放肆的笑，也不再給我分享她的趣聞，甚至連照顧我，都盡量和別人換。

我找到她，問她怎麼了，是不是院子里的丫頭欺負她了？

她卻搖頭，說不是。

然後問我，少爺，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那一瞬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因為她的話語和神情已經告訴了我她心裡的答案。

她說，「少爺，我只是鄉下來的奴婢，是配不上您的。

我知道，您心善，不嫌棄我，還提拔我到了您的院子。

可是少爺，您不懂我。

您每次只看到我在笑，在鬧，可是您一輩子也不會懂我會因為別人的一句不好的評價傷心一天，不會知道我會因為和家人、朋友還有莊裡的丫頭們吵架的難過，不會明白我為什麼會因為掉了三文錢而嚎啕大哭。

您永遠是少爺，而我只是個奴婢。」

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她的螞蚱不是和我一起抓的，糕點也不是我幫忙偷的，花果不是和我一起種的，雪人也不是和我一起堆的，我從來沒陪在她身邊過。

如她所說，縱然我覺得那些東西新奇有趣，可我卻永遠不會去做那些事情，因為我不知道做那些事的快樂在哪。

對我來說，抓螞蚱很臟，糕點隨時都有根本不用去偷，花果去買就是，雪只覺得太冰。

不是誰為誰去改變，而是真的理解不了，她的心情我永遠無法體會。

我和她，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所以註定，我和她不會走到一起。

今天年初，她嫁給了我們莊上廚房裡的一個小夥子，每次陪在她身邊的，都是她。

可是我從不後悔喜歡過她，也很感激她讓我體會到了愛情的滋味。

也是她讓我明白，愛這個詞，無關相貌與見識，也無關她是否優秀，無關她是誰，只是因為她是她而已。

安大哥，我說我的故事只是想告訴你，情之一字，只源於心，無關他為。」

安哲羽默默地想著蘇沐的話，那他一直所追求的，到底是什麼呢？

看著這墨軒山莊的靜謐安神，想到蘇了一把世間千萬人追求的無為大法隨意遞給他的時候，想到蘇吟那樣的身份卻為了白玉義無反顧……

那天晚上，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想了很久，突然去拿了一件墨軒山莊的庄服穿，他們的衣服素凈雅緻，和他平日里穿的錦衣華服完全是兩個樣子，可是穿上似乎也很舒服，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呢。

而且那錦衣華服因為名貴，所以要格外愛惜，一旦磕了碰了就不好看了，打理起來也是一件難事，倒是浪費了不少他做別的事情的時間，還不如這庄服，穿上方便又利落，嗯，鏡子里的自己也是另外一種好看啊。

或許，他真的不該執著於一些東西，當初蘇莊主選擇他做徒弟，看中的就是他的隨心隨性，他喜歡什麼便去追求了什麼，想做什麼便去做了什麼，可是同樣的，他對「天下最好」這四字，太過追求了，人事物也好，情字也好，一切反而成為了他的一種執念，成了他思想上的一種束縛。

整整一晚，他終於想明白了這件事情，第二天一早，打開窗戶呼吸著墨軒山莊的空氣，只覺得通體舒暢，整個人像換了一股精氣神一樣。

蘇吟端著給白玉的早餐從他門上經過，不由得眼前一亮：「安大哥穿上我們莊上的衣服，倒有股仙風道骨之感呢。」

安哲羽立馬湊近挑眉道：「那蘇吟妹妹要不要放棄白玉，多看看你安大哥我啊？」

蘇吟一笑，左手抽出短刀將安哲羽抵到門框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靠近他嬌俏地問到：「這樣子靠近，好不好啊？」

安哲羽吞了口口水，立馬舉手投降：「蘇吟妹妹厲害厲害~這刀耍的安某我自愧不如啊。」

蘇吟收起刀：「若是真的打起來我是比不上你，但是論起耍刀，你不僅比不上我，連我徒弟你都比不上。」

「你徒弟？」安哲羽好奇道：「你什麼時候收的徒弟？男的女的，好看嗎？」

蘇吟白了他一眼：「好看能當飯吃啊，收徒，重要的是品行和能力，誰像你一樣，純粹的外觀主義者。」

「我怎麼就外觀主義者了？」

「你看你，整天穿金戴銀，打扮的花枝招展，跟個花孔雀似的，當時第一次見到我和我哥哥的時候，眼睛都直了，也是因為我和哥哥長得好看才想與我們交往，你說是也不是？」

「這個······話不能這麼講啊，你要想······」

「行啦，你自己想去吧，我去給白大哥送飯去了。」

蘇吟說著便走了，安哲羽跟在後面，「他的傷已經好了，現在天天都能跟我們一起專研新功法了，哪還用你送飯？」

「我樂意。」

「你這就是典型的吃力不討好嘛。」

「我樂意。」

「堂堂墨軒山莊二小姐，有點骨氣好吧。」

「我樂意。」

「······」

蘇吟一笑，便獨自走了，安哲羽又碰到了蘇沐，蘇沐也不禁發出了讚賞的目光：「安大哥，你穿這一身確實比你平日里的要好看些。若是當日天下英雄榜評公子榜時你便是這一身，說不定第一公子就不是我了。」

安哲羽一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竟然也打趣我。」

時間匆匆而過，安哲羽在墨軒山莊已待了兩年，這期間除了跑出去和賀長生喝了兩回酒，便是一心研究新功法和專研無為大法。

也是這一年裡，這蘇家人的耳濡目染之下，他的衣著服飾也漸漸偏向素雅，聽見世間寶貝雖也會心動，但隨著無為大法的深入，那種浮躁凡俗之氣再也沒了。

直到後來有一次他發現了一座竹屋，伴隨著那門前的小橋流水，實在是清幽雅緻，見慣了那麼多的華麗建築，這個風格簡直一下子就佔據了他的心，一座竹屋，放進百罈子酒，前面擺上一桌圍棋，再叫上兩三好友，就這麼簡簡單單，一切都彷彿變成了那小小的一方天地，真是快哉快哉，自此不管他日後去哪，那些金碧輝煌再也提不起他的興緻。

距離和賀長生上次見面已過了一年左右的時間，他一直在做別的事，雖然安哲羽想讓他別做了，可是又想到機緣二字，他終究不是他，沒有讓他放下的資格。

不過這次相見真是把他嚇了一跳，賀長生不可置信地打趣道：「別是來了個假的安哲羽吧。看來當初把你誆到這墨軒山莊，還真是個正確的選擇。」

兩人哈哈一笑，坐到竹屋的桌前，邊飲酒邊說著最近江湖趣聞。

賀長生道：「天靈國的禁軍統領，前兩日死了。」

安哲羽很好奇：「他？開玩笑的吧，高手榜排行第五的人物，幾個人能殺他？前面那幾個也不是傻子，畢竟天靈國禁軍統領，沖著這個也沒人敢碰啊。」

「應該不是他們。」

「他們都沒下手，誰還能殺了他？死在哪，死因什麼？」

「死在他家院子里，死因是被鞭子活活抽死的。」

安哲羽一下子驚醒，那不是白玉所愛之人的死法嗎？

「你說，白玉能打過那個統領嗎？」

賀長生搖頭：「說到底白玉是因為有天涯絲加持，不然連我們二人都不如，如何能悄無聲息地在統領府將人活活抽死呢？」

安哲羽輕抿酒杯，總覺得哪裡不對。

他回了墨軒山莊，剛好見到白玉，便直接手上蘊了內力沖他打了過去，白玉雖發現卻來不及躲閃，他的實力終究比不上安哲羽，卻在這時，天涯三絲從屋內飛出，自然形成一股天然屏障擋住了安哲羽所有進攻，「嗔」「痴」兩線更在穩定局勢后直接出擊，招招打向安哲羽命門，逼的他不得不連連後退！

白玉收了天涯絲看著安哲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安哲羽道：「好強的武器，竟已自己有了靈識！」

「沒什麼，安兄以後也會得到這般好的武器。」

「那我要請問白兄，既然三絲有靈，那不知你被那統領抓住時，這天涯絲怎沒出來幫你呢？」

白玉目光一凜，緊緊地盯著安哲羽：「聽說安兄最近的無為大法頗有成效，不如與在下試試。」

「怎麼，要殺人滅口啊。」

「看看我有沒有那個實力。」

二人當即交手，天涯三絲威力巨大，且已幻化出靈識，三絲可敵一絕頂高手，配合白玉的進攻，恍若三道華麗光線在空中迅速飛動，每一擊都是破山碎石，招招致命。

而安哲羽已練了許久的無為大法，實力強勁，真氣涌動，在周身形成了護體之氣，將所有的攻擊或融合吸收，或以力過力，在保護之下，斷然出手，每一掌皆石破天驚。

二人連連出手，驚的眾人觀看，蘇吟大驚，抽出刀就要去將他們二人分開，蘇沐連忙按住她：「你現在上去，只會被他們二人所傷！」

「可是哥哥······」

「父親來了！」

蘇了一飛身上去，蘊足內力，抗住二人攻擊將二人強行分開，自己也差點被二人的攻擊震的吐血。

二人見此也連忙收手，安哲羽立馬跑了過去：「師父！」

蘇了一搖手：「我無事，莫擔心。」

蘇吟著急跑到白玉身邊問到：「白大哥，你怎麼會和安大哥打起來？」

白玉道：「切磋罷了。」

「切磋？你們二人下的都是死手，這是切磋！」

蘇沐去看安哲羽有沒有事，他也搖頭說：「只是切磋罷了。」

他們二人都如此說，剩下人自然也不再多問。

到了晚上，安哲羽提著一壺酒，一隻燒雞過來了，白玉打開門，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還真是沒心沒肺。」

「聽故事總得有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