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南城浪一大師
滿天紅雲,自天的一角堆疊,紅日像一爐沸騰的鋼水,噴薄而出,晶瑩耀眼,在那天邊微微探頭,慘白中帶進一絲血般紅的光波,放射出萬道光芒,驅得夜,再不願停留。
一絲陽光透過聳高的屋楞,照在「故友久居」的房頂,暖著獃獃看向天際的二人。連羿支著腿,雙手枕在腦後,嘴裡正叼著一根不知從哪裡弄到的草根,微閉雙眼,感受著這清晨獨有的暖意。
身旁,彭北抱著雙膝,下顎枕著小臂,眼睛一閃一閃地眨著,在陽光下,卷翹且長的睫毛,帶著一絲倦意、一絲享受,微微抖動,微揚的嘴角,似乎洗刷掉了昨夜的經歷,只剩下對未來的希冀與憧憬。
「九辛,你說,那紅日為何會那般耀眼?」彭北自顧自地問道,也沒回頭。
「據說,那日頭之上,是數百隻金烏,拉著太陽向上升著,而金烏,是世間最熱的生物。」連羿未曾睜眼,微啟的雙唇中傳來慵懶的言語,也不知所說是真是假。
「金烏?」彭北轉過頭,頗為好奇地看向連羿。
「那和傳說中的朱雀想比,誰更厲害?」見連羿沒有說話,他推了推連羿的胳膊。
「兩者皆是神鳥,但若是比起誰熱,那自然……」連羿睜開眼,正想吹噓一番,可眼中彭北半個掩面下那清澈的雙眸,在晨光的照耀下,竟沒有一絲雜質,甚是清明,加上他那嫩紅的雙唇,竟讓連羿一時之間忘了後面的話。
「自然是什麼?」看著愣神的連羿,彭北莫名其妙。
「自然是到時辰去探查兇手的蹤跡了!」
連羿一躍而起,拍了拍身上衣服,緊張的咬著下唇,摸了摸微紅的耳朵。這是他第一次真正仔細地端詳彭北,但不知怎的,卻好像異常熟悉、異常親切。
聽此,彭北一愣,顯然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走了,抓緊時間。」
不及彭北回復,他縱身躍下,幫著劉珍惠拉開了簾門,跨著大步走在街上。
「等等我,你還沒說誰更厲害。」
此時恢復體力的彭北,也隨即跟上,拽著他的胳膊不放,一問到底。
「金烏,金烏,都說了他是最熱的生靈。」
「那朱雀熱么?」
「熱!」
「有多熱?」
「我嘴欠!」
……
雖然日頭才剛爬上雲端,可這虹仙城大街之上,幾家辛勤勞作的商販,早已擺好了攤子,三三兩兩駐足的百姓,不時和他們交談幾句,好不和諧。
沒過多久,連羿兩人便在一個衚衕口,看見了昨晚那個捏糖人的師傅。
「喏,就是他。」連羿努了努嘴,示意彭北看向那個師傅。
「他怎麼了?」
「昨晚,就是他告訴我,去故友久居下榻,也是他告知我,自己是那第十個掩面之人。」兩人繼續走著,並未停下腳步。
「既然如此,要不,再去問問他?不是說白日里這虹仙城別無異樣么?」彭北緩緩說道,拉著他向著老者走去。
此時的師傅,正熟練地熬著紅糖,好等紅糖熬好,吹捏糖人。
「老伯,您早。」
彭北極有禮貌的打了個招呼。
「小兄弟早,要買糖人兒?可我這糖還沒熬制好,要不等一會兒?」老者笑呵呵地說著,表情正常,倒是沒有昨晚那般駭人。
「不了老伯,我們兄弟二人路經此地,想找個小館安頓一下,這城中您看可有合適的地方?」彭北繼續問道。
此時連羿抱著手,背對著他們,可卻極為關注身後兩人的對話。
「如若住宿,不如去城南那兒的如意間,那兒晚上安靜。」老者聽聞,略有一絲驚慌,隨即低下頭猶豫半天,才緩緩吐出。
聞此,連羿雙瞳微縮,彭北背過手點了點連羿的後背,示意他繼續默不作聲。
「剛剛我們自北城門進來,看到有一處叫做故友久居的客棧,那裡晚上會很吵么?」彭北拿起了一個糖人模具,只見上面雕刻的正是一個手拿撥浪鼓的小男孩。
老伯聽聞,手裡拿著的勺鏟,一個不穩掉在了爐鍋之中,忙撿了起來,慌張說道:「不吵,不吵,那裡也安靜。」
連羿轉身,青骨自背後甩出,立在了鋪位旁邊,帶著半截掩面的臉,緊緊貼在了老者面前,一雙眼眸散著微微金色的光:「你可是有事隱瞞?」
這一舉動,驚得糖人師傅一個沒站穩,坐在了後面的板凳之上,驚恐地看著他。
「我可什麼都不知道啊。」
見此,連羿倒是有一絲愧疚,看來是把老人嚇得不輕,彭北忙將連羿拉到身後,上前扶住了老者。
「老伯,如若有什麼還請您告知於我們,我們兩個小娃子,若真什麼都不知道,在這出了危險,家中祖父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定會傷心得很。」言語中,他還用手抹了抹眼淚。
許是他提及祖父,老者感同身受,又或許是剛剛連羿的一番恐嚇,著實起了作用,老者目光閃爍,猶豫一會兒后,緩緩站起,示意兩人靠過去。
「那個故友久居,鬧過人命,夜深了,這北城總會鬧出哭嚎之聲,我們這些掏不起錢在南城擺攤的小商販也是只有白日在這賺些小錢,到了一更前,便也要早早收攤的。」
隨即他用眼睛示意了一下遠處剛剛掀起簾門的一家裁縫鋪,一個老嫗滿頭凌亂白髮顫顫巍巍地向外潑了一盆水。
「幾個實在不願離開這北城區的商販,也都變得渾渾噩噩神志不清。」
連羿單手背後,幾個簡單的指訣掐出,只見那家裁縫鋪的門口,一連串青苔順著門檻長了進去,不出一會,連羿便轉頭看了看彭北。
「怎樣?」彭北詢問道。
「內屋符咒遍布,皆是些驅散惡靈之法。」連羿沉聲答道,言語之間少了先前的玩世不恭。
「那故友久居的命案,可破了?」彭北看向老者。
「破什麼?當初城主府派了一隊衙役,在這圍了七日,最後也沒說出個所以,便撤走了。」
老者咽了下口水,又扒拉幾下鍋里的紅糖,繼續說道。
「在他們走後個把月,又看見裡面的老闆娘開門做生意,後面那裡又出了幾起人命,再之後這北城晚上就開始出現鬼嚎,不得安寧。」
連羿眉頭微蹙,似乎想到了什麼:「那後來那幾次城主府可再有派人過來?」
「沒有,也正因為如此,大家都說城主放棄了北城,紛紛逃去了南城。」
彭北聽此,伸手從衣襟里拿出了一塊紅色石塊,遞給了老者。「老伯,耽誤您這麼久,這當給您的,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需要問您。」
「兩個。」連羿一聽也顧不得他從哪弄到了這麼塊紅色晶石,趕忙接道。
彭北白了他一眼,倒未說什麼,轉頭看向老者。
「老伯,那店的老闆娘,可叫劉珍惠?」
「劉珍惠?不是啊,你說的那個好像是南城花一樓的頭牌,那裡的老闆娘好像叫張花兒。」老者猶豫半晌,還是收起了那枚紅色石頭,對他來說,這東西似乎價值不菲。
聽到老者的回答,兩人相視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驚。
「老伯,還有一個問題,這虹仙城中,可有極有威望的修仙之士,或者道士僧人一類的人?」連羿轉頭問道。
「當然,城南的浪一大師便是這樣的人。這城北城南的分界線,便是他作法施下,才換得城南安寧。」老者滿臉崇拜的說道。
彭北點了點頭,伸手拽了拽連羿衣角。
「多謝老伯,那我們這便前往南城落腳。」彭北微微頷首。
「對,去如意間吧,那裡太平。」見兩人並未為難自己,又給自己一塊紅石,老者倒是放鬆不少。
連羿二人,向著老者微微抱拳,算是謝過,老者也學著樣子,拿著勺鏟微微示意。待兩人走後,他拿出了那枚紅石,端詳了半晌,放進胸口,拍了拍衣襟,便繼續翻炒著鍋里快要熬好的紅糖。
「你哪來的紅色石頭?」
兩人繼續沿著街道走去,途徑那間裁縫店,便向店內看了一眼,只見店內倒是極為昏暗,老嫗顫顫巍巍地翻著賬本,許是感受到了兩人的目光,猛地抬頭,一隻白青色的眼珠,著實嚇了二人一跳。
「你不該和我討論那番話后,有什麼想法么?」彭北說道。
「我想先弄清楚為什麼我沒有紅石。」連羿繼續說道。
「我向老闆娘要的,哦不,劉珍惠。」彭北答道。
連羿點了點頭,好似這個答案他早早便想到一般。
「不如我們現在去南城吧。」又走了幾步,彭北拿胳膊肘杵了一下他。
「你也覺得南城線索多些?」連羿玩味說道。
「我不聾不傻,動點腦筋都能明白。」彭北又杵了一下,相比上一次,倒是用力許多。
「也好,不過我倒是還有一事想要弄清楚,晚上還需回來這裡,仔細觀察一下這夜鬼哭行。」
彭北點了點頭,道:「那第一站我們去……」
「南城府衙。」兩人異口同聲,隨即笑出了聲,腳尖微點,幾個閃身便躍上了房頂,向城南方向激射而去,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