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清晨，秦風趁林陌還沒醒，悄悄的離開了，他看不得林陌難過的目光。

他關上門的一瞬間，林陌睜開了眼睛。

他哪裡睡得著……

林陌從床上坐起來，赤著腳下地，從柜子里拿出衣服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搬去梨春那裡，秦風走了他也就沒必要在住下去了。

把秦風給他買的新衣服換上，不大不小，很合身，料子屬於中上等，穿著很舒服。

秦風這次什麼都沒帶，屋裡的擺設彷彿在說，他只是出門買了點東西，一會就回來。

把東西都搬出來后，林陌看到櫃底下面有床小被子。

他怔愣了一下，嘴唇不自覺的抿了起來，這是當年秦媽媽拿來抱他的被子，也是他們從家裡帶出來唯一的東西。

他輕輕的把被子抱起來，摸了摸。

如果那晚他沒有住在秦風家，沒有秦爸爸挖的坑，他說不定早就死了，幸虧沒有那麼自私，拚命阻止哥哥參軍，不然爸爸媽媽在天上也會很傷心吧，他們那麼善良的人，怎麼生了自己這樣的白眼狼……

林陌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把被子放進包裹里。

收拾的很快，兩個人的東西總共才收拾出三個包袱，一點也不像在這裡住了六年的樣子。

帶著包袱，林陌給趙梅留了個紙條，他們的房租是月付的，今天剛好月底，免去了清賬。

林陌走在街上，環顧著住著熟悉的街邊小巷。

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各有各的事，但每個人也都有歸屬的地方。

北平這麼大，卻沒有一個能容忍他們的家。

林陌想，等哥哥回來，一定要買一個房子，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家，那時候一定要把家裡都添置的滿滿的，在買輛自行車……想到這林陌嘴角又盪起了期待的笑容。

梨春家不算小，他自己一個人住一個四合院，有很多空房間。

林陌問他住哪個房間？梨春讓他隨意。

林陌選了一間離梨春最近的偏房，這個房間正好可以看到梨春的房間，晚上看見梨春屋裡的燈，他會安心些。

林陌把房間打掃乾淨，也不敢閑著，又幫梨春把院子都整理整理。

梨春在院子里心安理得的躺在搖椅上嗑瓜子曬太陽，看著林陌忙前忙后。

這本身就是他應由的待遇。

「師兄，你想吃什麼？我去做。」林陌擦擦頭上的薄汗問道。

「都行，你自己看著辦。」梨春往自己嘴裡扔了一顆葡萄。

「哦，好。」

林陌也不知道梨春愛吃什麼，他先跑到廚房看看，結果發現一根菜都沒有……米缸里也沒有米……

什麼都沒有吃什麼？梨春平時都怎麼吃的？

林陌糾結的把頭從廚房探出來：「師兄，廚房裡沒菜，要不，我去街上買點吧。」

梨春懶洋洋的揮揮手：「都說了，你自己看著辦。」

「知道了。」

林陌也沒敢問梨春要錢，跑回屋裡拿了自己的錢，去街上買菜了。

他其實不會炒菜，海棠樓里有膳堂，回家有秦風，他也就會蒸個米飯，煮個粥，炒個青菜啥的，但是現在寄人籬下，什麼都要學著做，千萬不能讓梨春嫌棄他。如果梨春在不要他就只能回海棠樓擠大通鋪了，想想就抗拒。

睡慣了獨立的床，他已經不適應之前的硬板的大通鋪了。

菜市場里到處都是買賣吆喝聲，林陌不會挑菜，就跟在別人後面觀察，人家挑什麼樣的他也挑什麼樣的。

路過熟食店的時候林陌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手裡的錢，還是進去買了半隻燒雞。

以前只有逢年過節或者過生日的時候，秦風才會買半隻燒雞，對於他來說是相當奢侈的了。

梨春看了看桌上的菜，挑著眉搓搓手。

「炒青菜，炒土豆，半隻燒雞，不錯嘛。」

拿起筷子先嘗了一口青菜，咸了……又嘗了一口土豆，沒味……

梨春臉色複雜的把筷子放下：「你平時不做飯吧？」

「嗯……」林陌攥著衣角，有些緊張，「平時……都哥哥做，我煮粥。」

「這樣啊，那你以後也別炒菜了，直接買點現成的就行，還不費勁。」

林陌有些尷尬：「好，那師兄平時喜歡吃什麼？」

「嗯……」梨春想了一下，「我不挑食，每餐最好兩個肉菜一個素菜，還可以在來碗湯。」

「好。」林陌點頭記下了。

梨春看他的緊張的樣子，噗嗤一笑，拉開凳子坐下：「你緊張什麼啊？我都讓你住這了，還能嫌棄你啊。」

這不是怕你嫌棄嗎，林陌想，但臉色還是笑笑：「是。」

梨春招呼道：「行了，吃飯吧。」

等梨春先吃了一口菜，林陌才伸筷子夾菜，剛吃了一口青菜，臉色就變了。

梨春戲謔的看著他：「好吃嗎？」

林陌放下筷子，小臉通紅，局促的說：「師兄，我在去外面買兩個菜吧，這沒法吃。」

「那到不用，」梨春一揮手，「湊活吃吧，只是下次記住，沒有那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不會就是不會，也比逞能出醜強。」

「嗯。」林陌悶悶的答應一聲。

吃了一會，梨春發現林陌只吃那兩盤做壞的素菜，一口肉都不吃。

「你怎麼光吃菜不吃肉啊？」梨春問。

「肉貴……師兄吃就行。」

梨春無奈的夾了一根雞腿到林陌碗里：「你自己喜歡吃什麼買就是了，錢在我外屋的抽屜里，用了自己拿，這是你自己用錢買的吧？」

林陌沒說話。

「你才有幾個錢，我要是天天要吃燒雞你買的起嗎？你不需要刻意的討好我，我看你順眼怎樣都順眼，看你不順眼你在討好我也沒用，你要是真想為了做些什麼就把我教你的東西記牢，懂嗎？」

林陌低低地說：「知道了。」

梨春這才滿意的「嗯」了一聲：「趕緊把肉吃了，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年齡，不吃肉怎麼行，以後每天都吃點雞蛋，早上荷包蛋中午炒雞蛋。」

到了晚上，林陌上完課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發現幾天收拾房間的時候忘記拿被褥了。

這個房間之前一直沒人住，床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塊木板。

林陌在屋裡找了一圈都沒找到枕頭和褥子。

他從窗戶看了一眼梨春的房間，梨春那屋的燈已經熄了。

林陌很糾結，如果不去找梨春拿被褥的話，他今天晚上就要睡木板了。

站在床邊糾結了一會，他還是從包袱里拿出了一些冬天的衣服鋪在床上，蓋著著從家裡帶來的小被子打算湊活睡一晚。

把燈一關，周圍都是黑乎乎的，林陌有些害怕，他還真沒有一個人睡過，以前在海棠樓睡大通鋪，後來跟秦風睡，總之身邊一直都有個人。

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他的呼吸聲。

林陌把自己蜷縮在衣服堆里，把臉埋住，盡量製造一些安全感，他想開著燈睡，又怕梨春嫌他浪費電。

迷迷糊糊的睡到半夜，聽到「吱呀」一聲，好像是門開了，林陌瞬間就清醒了，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后就是由遠至近的腳步聲。

林陌緊緊的閉著眼睛，心中祈禱。

「快走快走……阿彌陀佛……」

身上忽然壓上了一堆重量。

「啊！」林陌嚇的叫出聲來。

「啊個屁！」梨春皺著眉頭站在床邊，把旁邊的燈打開。

林陌才看清丟在身上的是枕頭和被褥。

「我說你是不是個啞巴嗎？沒東西不會說一聲，真打算這樣睡一夜啊，說出去別人還以為我苛待你呢！」梨春斥責道。

林陌抱著被子，怯怯的：「我看你睡了，想明天再說來著。」

「有需要就要提！別等著別人發現，吃虧的不是你自己嗎？我怎麼教你的你全忘啦？記住沒？！」

林陌趕緊回答：「記住了……」

「趕緊睡覺，明天早上還要練功。」梨春訓完，回了自己房間。

林陌把床重新鋪好，蓋著厚實的被子，心裡暖暖的。

梨春雖然總是看起來不著調，但真的很關心他，林陌在心裡把他定義到除秦風外對他最好的人。

第二天，林陌早早的起來把早飯準備好，然後開始練功。

現在梨春一般讓他分半天，上午練戲下午學外語，學習的強度在不斷的加大。

因為梨春發現林陌的天賦很高，基本教一遍就能記住，現在已經能用英語和日語進行日常的對話了。

秦風這時已經到了駐軍地，被送到了一個鐵門旁邊，送他那個人把他送到后就走了，也沒告訴他接下來要幹什麼。

旁邊有很多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少男少女，都是窮人打扮，秦風個子挺拔，在這群人里顯得鶴立雞群。

秦風察覺到后稍微佝僂身形，盡量讓自己在這群人里顯得不那麼突出。他是來殺人的，必須要注意隱藏自己。

這時候，旁邊走過來一個年紀較大，看起來也是僕人打扮的人，沖他們招呼道：「都跟我過來。」那人把他們帶到一間屋子。

屋子裡很黑，也不大，一群人烏央央的擠在裡面，很壓抑。

「一會念到名字的，進去。」那人指了一下旁邊的小門。

「何翠。」

一個女孩怯生生的站了出來，秦風看了她兩眼，打扮的很樸素，身上還有補丁，但依然可以看出是個很俊秀姑娘。

「進去。」旁邊有人很粗魯的把何翠推了進去。

屋子隔音很好，裡面很安靜，外面的人聽不見裡面發生了什麼。

過了十分鐘，何翠軟著腿被人帶下去了。

「王二狗。」

又一個男人進去了，只不過他沒過三分鐘就被架了出來。

王二狗嘴裡驚恐的大喊：「長官我不是！我跟他真的沒有一點關係！他只是逃難到我們村的，我都沒跟他說過話，長官！！」

可惜沒有人聽他絕望的嘶吼，幾個壯漢把他拖進院子里當場槍斃。

「碰」的一聲，血濺當場。

「啊——」幾個女孩被嚇的尖叫，甚至都有人尿了褲子。

「叫什麼！」點名的人不耐煩的吼道，「再瞎叫你們也這下場。」

秦風也驚到了，一條人命就這麼……沒了？甚至連句遺言都沒來得及說，還當真是命如草芥。

之後又陸續進去了幾個人，有被帶下去的，有被拖進院子里擊斃的。

死了幾個人后，屋子裡的氣氛壓抑到了頂點，時間線彷彿被無限拉長。

沒有一個人敢說話，只有點名聲和顫抖時牙齒上下的撞擊聲。

「秦風。」

終於輪到了他。

秦風穩了穩心神，進了小屋。

屋子裡有一個老頭，老頭帶著眼鏡，眼神很銳利，一看就是個狠角色。

老頭後面站著兩個壯漢，每次都是他們把人拖出去。

「坐吧，小夥子挺精神的，」老頭直直對面的椅子，看似和藹的笑笑，「別緊張，就是問幾個小問題。」

老頭扶了扶眼睛，翻看了一下面前的冊子。

「秦風，今年十七，九歲因日本人屠村帶著鄰居林陌逃難到北平來的的對吧？」

說是問，可是他們的底細已經老頭已經一清二楚了。

「是。」秦風答道。

「嗯……」老頭點點頭，用手指沾了唾沫往後翻了一頁，「全家都死了，還算乾淨。」

「還有沒有什麼活著的親戚？」

「沒了，全死了。」

「在北平都認識什麼人啊，把他們的名字和職業都說說，只要是你認識的一個都不許少。」

秦風把周圍大部分人都交代了一下，房東，老師，同學，都說了，他看的出來，那老頭本子上都有他的詳細信息，這時候要是撒謊，估計只有死路一條。

「嗯——還不錯，出去吧。」老頭抬了一下手，後面的兩個壯漢要過來架他。

「不用了……」秦風扶著凳子站了起來，「我自己可以。」

這樣子應該就算過關了。

秦風出去后被守在門口的人領了下去，剛走出不到五十步就又聽見了一聲槍響。

秦風脊背一涼。

領路的人把他帶到一個大雜院，裡面都是砍柴洗衣做粗活的地方。

「你先在這等會吧。」

剛剛從屋裡出來的幾個人也在這，秦風過去跟他們站在一起。

幾個人都一言不發的或蹲或坐在地上，這會到不是因為懶，真的是因為腿軟的站不起來，一副嚇傻的樣子還沒緩過來。

又過了一個小時，屋子裡過關的人陸陸續續的都來了，人數只有剛才的一半。

過來一個管事模樣的，帶他們分配了住處。

簡單的安頓后，沒有給任何的緩衝時間，就開始分工幹活。

秦風被分到了砍柴火，一句話都不多講，直接開始坎。

在這裡不能隨便說話，因為你不知道那句話說錯了就會被殺掉。

一直干到中午，才被宣布吃飯。

院子里的人排著隊去打飯。

這裡伙食到不差，有饅頭和大米，還管飽。

秦風狼吞虎咽的吃著，他坐了兩天的車，一路上幾乎都沒吃什麼東西，餓壞了。

他們吃飯的時候，管事站在檯子上，裝模作樣的清清嗓子：「我姓李，你們這些剛來的，能留在這裡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是你們莫大的榮幸！相信你們也看到了沒被留下的下場，做好你們老實本分就行，這幾個月是觀察期，表現好的，就有機會去伺候前面伺候，飛黃騰達那都是長官們一句話的事，特別是女孩，真要是長官看上你了，那是你積德！也不要裝什麼貞潔烈婦，沒看上的，也別耍什麼小聰明。」李管事說完看了一眼何翠。

何翠一直低著頭，一聲不吭。

「行了，吃飯吧。」李管事擺完了官威，挺著油膩的肚子下了台階。

秦風心裡默默地打起了算盤，這個李管事一看就是貪財好色之徒，詹耀輝肯定屬於「前面」的人，自己真等分配的話就又不知道分到哪裡去了，這個李管事看來可以是個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