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梨春帶著林陌進了書房，從書櫃底下的暗格里掏出了幾本書，遞給他。

林陌接過翻了翻，疑惑的問：「師兄，這些字我都不認識。」

「廢話，你要都認識我還讓你學什麼？」梨春嫌棄的看了他一眼，「這幾本是英語和日語的教材，你現在開始學，但是一定不要告訴別人，出去也不能講這些語言。」

「為什麼？」

「你要學的第一課就是不要問為什麼，照做就行。」

「我學會這些就可以幫到哥哥了嗎？」

梨春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很嚴肅的說：「對，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你以後都可以幫到他，但千萬不能告訴別人，連你哥哥都不行。」

「嗯。」林陌鄭重的點點頭，梨春對他有恩，他願意信任梨春。

梨春點點頭，開始給他講課，林陌是越聽內心越震驚。

他知道梨春有才，但是沒想到梨春還精通這麼多門外語。

內心的敬佩不由得又多了幾分，也隱約的感知到梨春的身份不普通。

秦風最近有些意外，林陌突然變得成熟懂事了，也不在提不讓他參軍的事了，秦風說什麼他做什麼，連不喜歡的菜都皺著眉頭咽下去。

雖然這是秦風一直希望的，但真的林陌變成這樣了，他還有有點不適應。

一次吃飯的時候，秦風還是沒忍住問了一下。

「陌兒，」秦風給林陌加了一筷子菜，「最近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啊。」

「沒有就好，有事一定要告訴哥哥。」

「那哥哥去參軍了我該怎麼告訴哥哥呢？」林陌抬起頭望著秦風。

秦風梗住了，他聽的出來林陌淡淡的幽怨，雖然他已經極力掩飾了。

果然，林陌還是在意的。

如果林陌跟他哭，跟他鬧，他可能還會毫不思索的說自己要去參軍。

但這刻，他真的有點動搖了。

林陌勉強笑了一下，把最後一塊肉夾到秦風碗里：「哥哥不用擔心，陌兒不會扯你後腿的。」

「哥哥不是這個意思……」秦風想解釋，但又不知道怎麼解釋。

「哥哥我吃好了，先回師兄那去了。」林陌沒等他說完，跳下凳子跑了。

望著林陌的背影，秦風拿著筷子的指節泛白。

但仔細想來，林陌現在也長大了，可以照顧自己了，有一技之長以後怎麼也不會餓著，身邊又有那麼多師兄弟，就是他死了，林陌也不至於無依無靠，自己可以放心。

自我安慰了一番，秦風也就把這事放下了。

到了來年，秦風去招兵處打聽，卻見往年熱鬧非凡的招兵處此時大門緊閉，一個人都沒有。

秦風抓著欄杆往裡面看了看，窗戶和門上都貼著封條。

這是怎麼回事？秦風找人問，但是門口一個人都沒。

「小夥子，回去吧。」旁邊有個要飯的大爺，叼著個破煙袋對秦風說，「我在這要了十來年的飯了，這地方几個月前讓日本人封了，想要參軍除非去還沒有淪陷的外地，或者駐軍地，但是地方每年都有變化，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是嗎……」

秦風沮喪的走在大街上。一共就三天

招兵一共就三天，就算他現在趕過去也晚了，何況以北平為中心幾乎都淪陷了，上哪找駐軍地。

「喂？這就放棄了，看了你這毅力也不過如此嘛。」

秦風聞聲抬起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這～」梨春用樹上跳下來，拍拍屁股。

秦風雖然不怎喜歡梨春，但終歸還是有一些感激之情在的，畢竟他之前也是救了林陌的。

但實際上秦風的內心深處依然覺得，梨春反正都跟那麼多人上過床了，多一個也不算啥，犧牲也沒有大到需要他們感恩戴德的地步。

但是面子上還要恭敬一些。

秦風微微點頭施禮：「梨老闆有事找我嗎？」

「跟我來。」

梨春把秦風帶到一個茶館，要了一個標間，還點了兩杯碧螺春。

「梨老闆有什麼事直說吧，我還有事。」

秦風內心有些不耐煩。

有什麼話不能快點說完，還非要來茶館，陌兒的壞毛病肯定也是跟他學的。

「我可以送你去參軍。」梨春也沒墨跡，直接開門見山。

「什麼？」秦風有些懵，疑惑的問，「你為什麼能送我去參軍？你不是……」

你不就是個戲子嗎，但秦風心裡想，但是嘴上沒說出來。

「不知道好奇害死貓嗎？」梨春懶懶的看了他一眼，優雅的拿蓋子颳了刮茶葉，喝了一口，「當然，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讀了這麼久的書，這個道理應該懂吧？」

「什麼條件？」

「我可以送你去長沙參軍，你幫我尋找證據，殺個人。」

秦風皺起眉頭：「誰？」

「長沙副指揮使，詹耀輝。」

「我為什麼要殺他？」秦風問。

「他是日本人派來的間，諜潛伏好久了，他手裡有份日本間諜的名單，你也要想辦法得到，交給哪裡的提督，如果提督把他按軍法處置了就沒你的事了，如果沒有，你就要把他殺了，他必須死。」

「我也可以等明年去駐軍地參軍，沒必要非要答應你。」

梨春「噗嗤」一笑，搖搖頭：「真不知道你的書都讀到哪裡去了，先不說你自己找能不能找到，就算你找到，成功參了軍，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升一級，而且指不定被分到哪裡。」梨春微微揚起臉，「後勤也是很有可能的，長沙是最強的駐軍地，那是全國最精銳的兵力之一，多少人擠破頭都進不來。」

梨春又說：「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危險越大收穫越大，你除掉間諜就是立了大功，肯定會得到重用，這裡面的利益關係你自己想想。」

秦風面無表情：「如果我不答應呢？」

梨春眼神微冷的，把茶杯放下，嫵媚的用手指卷著頭髮，另一隻手支著頭笑眯眯的看著秦風：「你要是不答應的話，我肯定也不能逼你，但也只能用殺人滅口的方式來封住你的嘴嘍～」

明明是撒嬌的口氣，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

「我相信你肯定能理解我，畢竟我都給你交底了，身份也被你猜的七七八了，你要是不答應的話，我想不殺你都不行，你說是吧？」梨春俏皮的眨眨眼。

秦風垂下眼睛，手指沿著茶杯蓋子轉：「我覺得你應該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麼是我？」

梨春點點頭，贊同的說道：「沒錯，但只有你符合條件，底子乾淨，年紀又不大，又跟日本人有仇，不容易引起懷疑。」

「會有人幫我嗎？我死了怎麼辦？」秦風問

「沒有，有人能幫你的話我早讓他去了，還用得著你？」梨春白了他一眼，繼續說，「你能活著就升官發財，要是死了，連屍體都不會有人幫你收，但是你放心，你如果死了，林陌我會幫你照看，不會牽扯到他。」

「我直接去裡面當兵嗎？」

「想得美，」梨春說，「你是以雜役的身份進去的，進去后就看你自己的能力了。」

秦風沉默了，梨春知道他在想，也不催。

良久，秦風開口道：「好，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早上五點，會有人去接你出城，你什麼都不用問，跟著走行了，明白了嗎？」

「明白了。」

梨春「嗯」了一聲：「你聰明，我也不過多交代了，一切見機行事，反正目的只有一個，回去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吧？」

「我不會跟陌兒講的。」秦風說。

「心裡有數就行，你的一切行為我都能知道，勸你不要自作聰明的搞小動作，」梨春突然湊近，呼吸輕柔的撲在秦風的臉上，俏皮的說，「不然，沒有人會注意河邊多出一條淹死的屍體哦～」

秦風把臉別開沒理他，梨春也不在意，威脅到位后還摸了一下秦風的臉，貼心的結了賬在走。

梨春走後，秦風拿袖子擦擦臉。

秦風離開茶樓，在街上逛了一會，買了很多林陌喜歡吃的菜，和一些平時都捨不得吃的零嘴，又照著林陌的身形買了幾身新衣服。

秦風心情有些複雜，梨春的身份他大概也猜到了，這種事情要是換別人可能都快被嚇死了，但他反而覺得自己走了一條捷徑。

他不是不怕死，相反，秦風很惜命，但他從不甘於平庸，所以他寧願鋌而走險。

秦風買完東西，林陌還沒回來。

今天海棠樓有表演，算算時間這時候應該快開場了。

秦風放下東西去了海棠樓。

海棠樓門前的富商豪客依舊絡繹不絕，硃紅色的門柱還是如幾年前一樣鮮艷。

秦風正欲去後門等林陌，但轉過身又頓住了。

想了一會，最終還是去買了一張票。

海棠樓的票價很貴，一張票夠頂他們半個月的生活費。

前排的座位都早已賣空了，只有最後幾排還有些站票。

秦風就買了站票，站在最後面看，他個子高，視力也好，依然看得清。

隨著鑼鼓梆子躁耳聲，演員們陸續登場。

秦風一眼就在人堆里看見了林陌。

林陌太顯眼了，大紅的戲服，往那裡一站就是焦點，舉手投足間皆是氣質，簡直就是天生的角兒。

聲音婉轉悅耳，清亮高亢，觀眾們都鼓掌叫好。

秦風也跟著鼓掌叫好。

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林陌居然看了一眼秦風的方向。

按理說他在台上有強光照射，是看不清後面的人的。

雖然明知道他看不見，但秦風依舊對他揮了揮手。

秦風看林陌表演，看完只覺得滿心驕傲，有種家有吾兒初長成的感覺。

秦風買了個糖葫蘆，去後門等林陌，接他一起回家。

「哥哥！糖葫蘆！」林陌果然很驚喜，「你怎麼來了。」

秦風把糖葫蘆遞給林陌，在他頭上揉了揉：「我剛剛看了你演出，真棒。」

「真的！哥哥你怎麼不告訴我。」

「怕你緊張。」

「那以後還會來嗎？」

「有機會還來。」

「好！」

林陌高高興興地回到家，一開門就看見了一桌子好吃的。

林陌以為是趙梅買來要招待客人的，眼巴巴的望著桌子咽了咽口水，然後就準備進廚房熬粥。

「陌兒，」秦風叫住他，指指桌上的菜，「我們吃這個。

「這是你買的？！」林陌驚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嗯，還給你買了幾身衣服，你去試一下看看合不合適，我把菜熱一下。」

「我吃完飯在試，」林陌撲到秦風身上飛快的往秦風嘴上親了一下，「謝謝哥哥！」

秦風竟然一改常態沒有說他。

但沒有聽到說教的林陌反而不適應了，大著膽子伸手捏捏秦風的臉：「哥哥你被掉包了嗎？」

「去，」秦風輕輕拂開林陌的手，「胡說八道什麼。」

「總感覺你怪怪的……」林陌嘟囔著去坐著等吃飯了。

秦風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林陌的背影。

「來吃吧。」

秦風擺好碗筷，招呼林陌過來吃飯。

「陌兒。」

「嗯？」

「我今天去問參軍的事了。」

林陌怔了一下，然後垂下眼睛，淡淡的應了一聲：「怎麼樣？」

「今年北平不招兵，我準備直接去駐軍地。」

林陌垂下眼睛：「你肯定能選上的，我說今天你怎麼會這麼開心，還去看我演出……」

林陌此時的喜悅感已經被秦風要去參軍的消息衝散的差不多了，比起這些虛的，他當然還是希望秦風留在他身邊，但是自己已經決定不能拖他後腿了……

「什麼時候走啊？」林陌拿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米飯。

「明天早上。」

林陌戳飯的手停住了，極力忍著情緒。

但其實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他努力的對秦風扯出一個笑：「那……哥哥一定要好好表現，早點趕走敵人。」

秦風鄭重的點點頭：「等把敵人都趕走了，我就回來接你。」

「嗯。」林陌點點頭。

滿桌子的菜兩個人都沒怎麼吃，早早的休息了。

林陌也沒有心情試新衣服了，直接疊起來放柜子里了。

秦風睡到半夜醒了，一睜眼就看見林陌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眼睛都不眨的看著他。

「陌兒？怎麼不睡？」

「哥哥你會死嗎？」林陌問。

「我會努力活下來的。」秦風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林陌，他自己也不敢保證，他什麼都不敢保證。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林陌抬起頭定定的看著秦風，「所以你要為了我好好活下去。」

秦風抱住林陌，輕拍著：「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