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玲(二十五)

晚玲(二十五)

晚玲心跳很快,雖然覺得委屈眼底積攢了淚,可她不會介意,表哥腿疾多年,他受到的不公和委屈才是最多。

「表哥,」她輕聲喚道,「我該回去了。」

「我才是你的親表哥,他不是。」

當明玄每每看到她與明哲的親近,他就覺心口莫名的燃燒與痛苦,他不想忍耐,不想再忍耐。便俯身吻上她的唇角,一時間,晚玲心臟驟停。她從上海念到奉天,再從奉天念回上海的所有借口,都煙消雲散了。

明玄雖然腿上無法用力,可畢竟是男人,晚玲的內心又是無論無何無法拒絕他的。他要什麼,她的心便給他什麼。

當他的手往她的身下伸去,褪去她的衣衫時,便明白他要什麼。

「不願意?」明玄瘦削冰涼的手指刮擦在她的眼角,「那便為你的明哲表哥再多流些淚吧。」

疼,自然是疼。當雪白得床單被她抓出深深褶皺,當雪白的床單綻放一朵紅梅。她用她整顆心,再次喚他一聲表哥。

明玄當然懂得這抹鮮紅的含義,這才意識到自己對晚玲作了何等事,又是怎麼氣急敗壞得誤會了她與明哲。

「對不起。」他愧疚地吻住她的嘴角,頭一次憐惜地撫起她的發,將她壓入懷。

晚玲忍耐著疼痛和不適,反而伸手撫摸他的蒼白臉龐,笑著答,「我不疼,不疼的。」

明玄心疼地拉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死死攥著。直到,直到,大門外的電鈴響了。

晚玲從明玄的卧房出來的時候,碰到了沈微。她慌裡慌張解釋,「我是來給表哥送葯的。」然後賊一樣跑回自己的卧房,蒙起被子。心口突突跳著,腦子裡一直過剛剛表哥對她做過的事。最珍貴的被心愛的人奪走,她是自願的。

「少爺。」周然來給明玄換床單,看到了中間那抹鮮紅,刺眼而奪目。

「不要洗。」

周然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好的。」

「沈微啊,你和明玄結婚也有兩月了,有沒有懷孕,還是要請醫生來看看的。」

席太太把紅棗茶端給她。

「謝謝媽,還是不用了吧。」沈微接過茶,面露難色。

「要的,要的。」

「可是,媽,真的很抱歉,我這個月月事才走。」

席太太臉面一沉,她已經很不滿明玄把配方送給了她,說了句很露骨的話。

「可得抓緊了。明玄身體不好,你主動點,坐上去,會不會?」

這天,下了學的晚玲碰到了正要出門跳舞的月瑩。

「姨。」她禮貌地稱呼長輩。

「要不要一起去?明哲晚上有空,叫他教你跳。」

晚玲趕緊擺手推脫,「不,不了,我還有功課要做。」

「功課哪裡做得完,還是去吧。」

月瑩拉起她的手就往外去,晚玲死死把住了門框,「不,我不去。」

「媽,她不願意就算了,我正好有個病人,要去診所。」

「好好好。你們愛去不去,前幾天兩人蜜裡調油似的,現今跳個舞都不去,真是一日光景。」

明哲為晚玲解了圍,她沒有道謝,也沒有再瞧他。蹬蹬蹬跑上樓翻看起那本《傲慢與偏見》,每當她想他的時候,就喜歡看他的娟秀小楷。

「你輕點,別留下痕迹。」

偏僻的街口停著一輛車,車窗掛著白色的帘子,有一男一女在後車座在顛鸞倒鳳。女子橫躺著,男人就跪在中間。正是沈微和司機喬木。

自從鴻運樓的那頓飯,喜鳳和李媽關係也好了許多。一家子人,開始一張桌子吃飯了。席太太看明玄,主動夾韭菜吃,心下高興不少,覺得自己很快就能抱上孫子了。

沈微坐在明玄旁邊,不時也幫明玄夾菜。晚玲不敢主動看他,雖然她很想。自從他們之間發生了夫妻間才可以的親密關係,她打心底就認為表哥就是她一輩子最重要的男人了。哪怕,她沒有名分,哪怕,按照舊俗,她要進豬籠。

明哲給她夾了塊排骨,晚玲把飯扒完都沒有動那塊排骨,要和明哲劃清界限。

「姨媽,我吃好了。」晚玲上樓,又拿起那本傲慢與偏見,看他寫的娟秀小楷,緩解對他的想念。

「你是不是又病了?」明哲也上了樓,敲她敞開的房門。

「跳舞你不去,排骨也不吃,你又怎麼了?」

晚玲合上書,去走廊那邊向下看後院漸漸枯黃的草坪。

「明哲,有件事,我要和你說清楚。」

「什麼事?」

「往後,我們只做普通的朋友吧。雖然你可能並不壞,也不是一定來竊取姨媽財產的,但我真心不喜歡你。」

明哲把她的身體扳正,「看我的眼,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好。」晚玲不拒他,即便是好看的眼眸,好聞的古龍香也迷惑不了她的心。「我說,咱們以後做普通朋友,從前的事,都忘掉吧,當作沒有發生過。」

明哲尷尬地笑,修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都忘了?」

「嗯。」她點頭。

「好。那我們重新開始。」明哲的笑容變得詭異起來,初冬的冷風從窗縫透進來,晚玲竟感出刺骨的寒。

奉天已經大寒,呂家暖氣足,呂太太穿了旗袍倒還熱,依舊拿著團扇忽悠悠扇清爽的涼風。

「游游,南京軍情複雜,東北全軍奉命調去,怕是要受人轄制。」

呂游坐在沙發上,手上拿著彈殼和刻刀,抬起頭。

「媽,我知道。我會幫父親的。」

「做人做事,都要一步步來,千萬不能急於求成。」

「嗯。」

「南京離上海不遠的。」

「媽,我現在不急,真的不急了。等父親在南京落下腳,我再去找她。」

呂太太頗感欣慰,覺得自己的兒子一瞬間就長大了。

呂游又低下頭,重新動起手上的刻刀,刻第多少遍的[晚玲]兩個字,他已經記不清了。

這日上課,晚玲開始走神,在想她的表哥明玄。她的同桌白瞳也在走神,盯著講台上的宮本老師,流口水。

「晚玲,你把五十音圖讀一遍。」

晚玲的思緒還在遊離中,直到宮本意樹走了過來,敲她的桌子。

「晚玲!」

「啊?啊?」她趕緊站起來。「老師!」

「把五十音圖讀一遍。」

五十音圖比較簡單,之前已經學了許多遍,她讀得不算差。

「坐下吧。」宮本老師一直比較和藹,他不過找個簡單的問題,提醒她要注意聽講。

「宮本老師怎麼對你那麼好?」

白瞳喜歡用胳膊肘捅她。

「他對誰都好。」

「我覺得他對我就不夠好,上次我跟他請教問題,他居然站我一米開外。」

「白瞳,你真是想多了。不過我好心提醒你,宮本老師已經結婚了,夫妻恩愛得很,再過不久,孩子都要出生了。」

「什麼?我不信,你怎麼知道的?」

我有天路上碰到過的。

「晚玲,你怎麼這麼壞,為什麼要告訴我呢?你這是在我心口撒鹽。」白瞳趴在課桌難過起來。

晚玲放學回家,見表嫂沈微不在,表哥明玄在客廳看報,頓時心情愉悅。

「表哥,我移栽的那棵山茶花枝,它活了,我這就搬下來給你看看。」

她蹬蹬蹬跑到樓上,把花盆搬下來的時候,沈微陪著席太太逛街回來了。

沈微拿出一件天青色襯衫,比在明玄身上。

「媽,這顏色好看,特別襯明玄的臉色。」

「嗯,是好看,你們年輕人的眼光就是比我這老人強。」

晚玲默默地把花盆放在客廳的窗口,灰褐色的花枝生出了綠色的芽,心口絞得生疼。

夜裡,晚玲關了燈,抱著被安慰自己,沒關係的,哪怕自己在表哥心裡有那麼點點的位置,她便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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