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幽夢與誰同
顧掬塵被步拂花擁入懷中,本已不知今昔是何昔,忽覺步拂花抱著她的雙手一緊,她那繞成千千結的心思回了絲神。破開雲山霧障的腦子清明了不少,耳邊聽得傳來陣陣歡快的大笑聲,「哈哈哈,過了過了,漂亮小子這樣抱著丫頭已過了三炷香時間了。我贏了!銀子拿來。」
顧掬塵心下大驚,慌忙從步拂花懷中掙脫出來。卻見朱欄白石,綠樹清溪的院子里,人跡不見,飛鳥無蹤,那聲音卻是從高處傳來。
她抬頭望去,蒙蒙月光下,幾顆熟悉的腦袋從屋脊飛檐之處鑽出來,在那裡搖頭晃腦,正是桃山四老幾人。他們站在屋脊上正喜得不斷蹦噠。
「就是,銀子拿來。毒小子,你可不能賴帳。」
「毒小子,你剛才說了的。一炷香十兩二炷香時間得百兩,三炷香千兩。哈哈哈,小子,千兩銀子拿來。」
「哼,這小子鬼得很,要不是他故意弄出動鬧靜,咱們兄弟還能賺上不少銀子,嗯,讓我算算呀,萬兩銀子肯定是有的。」
「啊,老大,你說得對呀。不過,這小子明明被我封了穴的?」
他還未沒說完,腦袋上就被拍了一掌。「老三,你個笨蛋呀。這小子一身都是毒,肯定用了辦法,讓你根本就沒點中他的穴著。」
「啊。原來是這樣,老大,你竟然早知道,幹嘛不告訴我啊。……啊,咱們可虧大了。怎麼辦?」
「辦你頭。」他的腦袋又被拍了一掌,「老三,你傻不傻。先拿到一千兩再說。有了這些銀子,咱們到巔峰樓吃上一頓。其他銀兩,咱們以後再找他慢慢收。」
「好,好,好。老二,你說得對。」
「什麼老二,要叫二哥。」
「叫二哥,你能不不打我嗎?你不打我,我就叫二哥。不是還有老四嗎?你們兩個不能老盯著我一個人打……」
「打你就對了,誰讓你總是那麼笨。我老四天縱之才,天人之資,天下少有,這腦袋能亂拍嗎?」
「……」
顧掬塵沒有關注桃山四老幾年的吵嚷,滿臉欣喜的看著從屋頂旋身而下的白衣男子。謫仙的容貌,清冷的氣質,正是她大師兄沈謹余。
「大師兄。」
「小師妹。」沈謹余板著一張臉,看著顧掬塵嘆息,「不過是一陣子沒見,小師妹你這眼看著就要被拐走了呀。」
顧掬塵清咳,臉色微紅,扭頭瞪了步拂花一眼。看向跟在沈謹余身後的四老,笑道:「大師兄何苦惹他們。明知道他們纏雜不清。你看看這麼一眨眼,你便欠了他們萬兩雪花銀了。」
沈謹余擺手,恭身向步拂花行了禮,轉頭看著顧掬塵笑道:「咦,小師妹這回可說錯了。為兄原想著依小師妹的性子,定然會將這個對你動手動腳的小子推開的。哎,卻沒想,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顧掬塵白了沈謹餘一眼,知道這位大師兄不過在打趣她罷了。步拂花搖了搖頭,對被人當面說成毛頭小子也只能搖頭苦笑。
「毒小子,你別跑。」
「跑了也沒事,給了銀票再跑。」
「對,對,對。」
「是是是。」
沈謹余看著抓著自己衣擺的四人,無奈看向顧掬塵,「小師妹,你也太不給大師兄長臉了。為兄我可是百賭不輸的。如今因你輸了賭局。我看這銀子和巔峰樓的席面還是小師妹請了吧,如何?」
顧掬塵有些無語,冷哼道:「大師兄,你拿我與人打賭,竟還要我出錢,這可真是將我賣了還要我幫著數錢,可真是豈有此理。如此大惡,小師妹罰你酒三百杯,如何?」
沈謹余搖頭,「三百杯定然不能,三杯倒是能陪小師妹飲一回。」
顧掬塵不理他,看著桃山四老還要歪纏,看向四人笑道,「嗯,四位前輩,我記得小文身上倒是還有上千兩銀子,我放他幾天假。讓他陪幾位前輩玩鬧幾天,你們看如何?」
四人一聽之話,大樂,齊刷刷的點頭,呼啦啦的走開了。
顧掬塵暗中鬆了口氣,恍忽的心思算是被這幾位差開了許多。顧掬塵整理了心情,與幾位故人擺了小宴,閑聊敘些別情,見夜色漸濃,並各自散了。
至散了之時,顧掬塵也沒敢再正眼看步拂花一眼。
待回到寢室,丫鬟們幫著收拾洗漱之後,待得她躺到了那張熟悉至極的大床止之時,才覺得那顆不知在何處浮著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
睜眼看著帳頂上的海棠春睡圖,顧掬塵毫無睡意。步拂花身形不斷在她眼前晃。她腦袋昏昏,眉頭緊皺。夜色寂靜,良久一聲嘆息悠然而出。
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寄言眾兒女,何必覓閑愁。顧掬塵在心中喃喃,如今她心有蒼桑意難平,如何談論風月?
想到月色下那個擁抱,她心生旑旎,卻更多彷徨。反正睡不著,她索性翻身坐起,瞪眼看向房內。她眼神茫然。思緒居然回到了那個上班,下班,閑了看電視的世界里。
愛情是什麼,她是不知道的。
那個世界里她也喜歡看熒屏里那些痴男怨女演譯生生死死,深情不悔的感情大戲。然而這也只限於看看罷了,就象看一看路邊開的一朵漂亮的花,花太美,應是無人不歡喜。然而自來理性的她,自然也知,那些戲再是美,也畢竟是戲,也只是戲罷了。或許將對某個人的喜歡視為生命的全部。這樣的感情很美,很濃烈,但她其實是不認同的。
她一向以為生命於己,很重要。它是唯一的,也應被珍重,不能輕易捨棄。
顧掬塵苦笑,她知道她是自私的。愛自己甚過愛任何人。在為家人盡到了應有責任外,她不想讓自己標註上為家族可放棄一切的聖母牌坊。就象現在,她知道如果接受了步拂花對她的這段感情,對整個顧家是有利的。可她卻不願意。歷經幾世,她心有蒼桑,害怕被束縛,被禁錮。鷹擊長空,眼觀四野,若被關成了一隻金絲雀,那豈不是會被憋死了。想到這種可能,她向來勇而無畏的心,也生了惶恐。
如今一個很大的問題的是,她如何能沒有風險的拒絕皇帝陛下的求親。她揉了揉額頭,說?說不通,打?沒法打。聽著遠處更聲已響了三聲,她只得迷糊睡下。
次日,天未亮並被母親喚起。顧掬塵不曾睡好,神情不旺,對輕拍她臉的顧堊氏很是不滿,「母親,這麼早叫醒我做什麼?我再睡一會。又不要上班,我再睡會……」
「睡什麼睡?丫頭,你這心可夠大了。你說這倒底是怎麼回事?聖上,怎麼會來咱家的?我看昨天那架式,莫不是要唬了你入宮去。丫頭呀,你可要拎拎清啊,千萬不要答應這個。咱家現在不愁吃不愁喝的。可不能跑到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裡去。丫頭啊,我知道你是個喜歡生得俊的小子。可是這人不能光看外表,就算是男子生得花也似的,那也沒有性命重要呀。閨女,你倒底聽沒聽清呀。」
一聽這話,顧掬塵睜開了眼睛,頗有些好奇的問道:「母親怎麼知道宮裡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界,莫不是母親曾有故人在宮裡?」
「自然。我曾見過幾個大戶人家的女兒,她們一個個水靈靈,嬌滴滴,我也是見過的。她們一個個都是面色紅潤,明顯身子好得很,我看得一個個活到七老八十是不成問題的。可進了宮,不過二三年,皆死了個乾淨。你說,那宮裡不是吃人的地,還能是什麼?」
顧掬塵眨了眨眼,拿起靠窗角落的一把笤帚,看向顧堊氏,「母親說得對。那宮裡確是個吃人的地,咱決不能進那地方。我這便將那逼良為……嗯,不對,是那誤人子弟的那個傢伙給轟出去。母親看如何?」
顧母見自家閨女只著了中衣,拿著把笤帚就要往外趕。她忙忙道:「丫頭,著了衣再出去呀,你看這衣冠不整的,如何見得了人?」
顧掬塵本就是為了逗母親罷了,跑到房門口自然就要折返。卻不想門口忽然轉出個青衣身影,那人似笑非笑道:「阿塵,今天方知我如此讓阿塵厭。還以為是有朋自遠方不亦樂乎,卻不想我竟是被當作惡客了。」
顧掬塵抬頭,就見到了昨夜裡讓她展轉反側的人正似笑非笑的低頭望著她,男子眼眸漆黑,幽若深潭。
顧掬塵一時慌急,便將他一推,口中一疊聲的道:「出去,出去。這一大早的,真是……」步拂花也不與她計效,就著她的力道,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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