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青山寺

看著眼眶含淚的小沙彌，老和尚也頗是委屈。心內狂罵某人。都是些不要臉的，自家生的，不忍心管，就交給老衲做惡人。老衲又沒生過孩子，哪裡會帶孩子？帶孩子便罷了，男孩子皮實些,打兩下子沒屁事。可這嫩得很水蔥似的女娃子還要老衲帶。這讓老衲怎麼帶？打不得罵不得的，真當老衲沒脾氣嗎？

好好，老衲便順了你們兩口子的意，好好管管這女娃子。誰讓這小丫頭敢罵老衲老禿驢，貧僧便將她也變作個小禿驢。老和尚心內樂得嘿嘿直笑，表面還是裝作一派得道高僧，真正一派道貌岸然好氣度。

老和尚坐了一會,瞟了一眼看著有些緩過勁來的小小沙彌，他再度提起禪仗，漫步接著上山。他步子緩慢，似乎走不太動的樣子。身後的兩個小沙彌艱難挪動步子，勉強也能跟上。

這樣停停走走，直走了半個多時辰，才看到了巍巍山巒上一座雄渾的寺廟。那寺廟座落在一高峽山谷內，人們仰頭看去，只見高山流雲，青山浩渺。此刻正是陽光正烈之時，道靜道隱但見高嶺上金光灼灼，嶺下寺廟莊嚴。有渺渺鐘聲似來，一時覺出人間鬧寺廟靜，兩者皆是但須之間所見，一時在腦中形成鮮明對比。

一行三人緩緩來到廟門口，正見渾厚雄健的「青山寺」三個大字在陽光下閃著佛門光，正是佛門普渡眾生的慈悲之光。

有接引僧人看到這胖大尚，瞪大眼珠子，他怔愣了好一會,這才快步上前，雙手合什，恭敬行了個佛禮，口稱，「了空大師，小僧這廂有禮了。不知大師此番前來是要開壇講法，還是落地靜修。」

了空大師回禮，只稱是來靜修。

那接引僧人忙領三人進了寺院。寺院外的香客聽著這位僧人稱其了空。了空大師之名那是眾所周知。一時人人激動。他們萬萬沒想到，就在這樣一個平平常常參佛日，他們竟然有福親見大齊聖僧，一時眾香客皆是眼露敬畏，霎時院外等候進香的香客好一陣騷動。這可是能與子孫吹虛的大事。眾人心神激動得無可名狀，皆恨不得爹娘賜給自己的身高不夠，人人皆惦腳向前看，直想把聖僧他老人家每一根毫毛看清數清不可。

有年紀大的人嘆道：「原來這位竟然是聖僧。早知道定要讓他老人家給咱孫兒開靈布福。」

旁邊有人也跺腳，「就是，就是。剛才他老人家就在俺前面走。我原還嫌他走得太慢了些。一下子擠到他老人家前面去了。現今想來真是罪過。罪過呀，一會定要在佛祖前面扣罪，但願他老人家能原諒則個……」

有人著眼點卻在別處，只聽一人悄聲道：「聽說如今的青山寺原先便叫了空寺。也不知為何新皇登基之後，聖僧便請求陛下將全天下的了空寺皆換了寺名。」

另一人介面道：「此舉定然是聖僧不欲寺廟被他盛名所累。此舉真真是大德高僧所為。」

不想另有一人極其小聲反駁道：「誰知道是何意？也有可能是行那鳥盡弓藏的把戲。世人誰不知，新皇登基之時，了空寺的僧眾出了不少的力。想那新皇微末之時，正是用了』藏兵於寺，暗渡陳倉』之策。如今新皇成功得了天下，自是不想旁人亦效仿他的計策。於是便借著更改寺名的機會，將那些青壯僧人另做了安排，你們沒見如今的青山寺雖然僧人眾多，卻多是年老或是年幼的。眾位可曾想過，那些青壯僧人如此之少，那些原來的青壯僧人去了何處……」

眾人聽到此處皆是大驚，有人已悚然道：「難道皆殺了？」

「啊，不會吧。當今聖上乃是仁厚之人，只看這些年咱們老百姓的日子好過多了。」

「對啊，不會，你這人切不可胡亂說話。此造謠之言……」

可也有人反駁，「他說的也有些道理啊。咱們確實不見了原來那些僧人。」

可謂是一言激起千層浪。這人拋出如此新鮮的論斷，引得眾紛紛各抒己見，讓原本熱鬧的寺門口更加熱鬧了些。

一時眾皆轉身向開始發言之人看去。皆覺這人好生大膽，居然明知聖僧在此之際，說聖僧的不是。

有些事不經人提醒，眾人還不會注意。此時經他這樣這樣一提醒，確也發覺事情確有蹊蹺，確實如他所言，如今寺廟的青壯僧人少了很多。這是事實，根本不容寺廟狡辯。

只見眾人看去之時，提出這一驚世俗之言卻是一書生。只見這書生著一襲半舊青布長袍，約摸十七八歲的樣子，模樣還算清俊，只是目光有些閃爍。他見這許多人向他看來，又見門口的接客僧人亦向他看來，他臉色有些發白，神情有些緊張。明顯知道自己一番話已給他引來麻煩。他穩了穩心神，勉強扯出一絲微笑，朝眾人點點頭，恭了恭手，就急急下山去了。

有僧人待跟上去教訓口出惡言，編排聖僧的狂徒。不想他腳步剛動，耳邊就傳來了空大師懶洋洋的聲音，「任他去吧。老衲還不至於跟這些子閑人計較。」

那僧人嚇了一跳，看著已在幾十丈開放的聖僧背影，驚得目瞪口呆。真是好靈敏的耳力。他忙朝聖僧背影躬了躬身。旁人和外間眾香客見他對聖僧如此恭敬，也有樣學樣，皆雙手合什，朝了家大師背影再度行禮。雖然剛才書生的言語對眾人有所觸動，但聖僧威名在外，不是一言惡語就能另眾人有所改變的。

說是靜修就是靜修。了空大師被寺中僧人引去后間靜修處，也不知與僧人說了什麼。隨在身後的道隱與道靜被僧人攔下，另作安排在前院眾沙彌一起。而他老人家便老神在在呆在靜修庭院參禪，輕易不再出來。

天下佛道興起已有一千多年，自然各有各的章程。小沙彌就是以後寺廟僧人的預備隊，自然要從小熟悉當僧人流程。

道隱道靜，也就是剛從皇宮出來的皇長子步沅與長公主步薇，他們隨著引路僧人來到前院。

只一看望去，便看到前院里一片的小小光頭。再定睛看去，便看到與他們年紀相仿的三四十個小沙彌。有性子熱絡的就想過來與他們打招呼，旁人負責的一位身材高大的眉濃眼大的和尚一聲冷哼，「勿分心。誰要是沒將今天安排的活計幹完，午膳便不要用了。」

眾沙彌似乎對此懲罰心有餘悸，聽得他發話，立時轉身接著幹活，對他們倆視而不見。

本來還對來的這兩個同伴有些好奇的小沙彌，一個個皆老老實實低頭幹活。

道隱一眼望去，只見這些小沙彌皆頂著個油光鋥亮的光頭，年紀從四五歲到十二三歲不等。著一色的灰色僧服，腳上是統一的黑色僧鞋。他轉身看向自己，居然與這些小沙彌一樣的僧服，竟與他們一般無二，這難道是巧合？

道隱撇了撇嘴，他才不信這是巧合。他想，定然是祖師爺爺早就安排好了。正是早就打算眶了他來當和尚。不過他性子向來跳脫，不但不生氣，倒覺出新鮮刺激來。

道靜也睜著一雙明亮的小眼睛，看著那些大小沙彌幹活。只見那些年紀大些的挑著跟他們身高差不多的木桶，艱難行走在他們來時的山路上。想到她不拎任何東西都走得艱難的時候，再看這些挑水的小沙彌。她不自然的縮了縮了脖子。他清晰的看到這些沙彌直累得臉通紅，額角青筋跳動著。臉上的汗更是成串成串的往外蹦。小一些的小沙彌手裡的活計就輕鬆一些，只見一些一塊田地上鋤地，另外更小一些的則是在旁邊一塊已長著綠油油菜地上除草，捉蟲。

道靜瞪大眼珠子看著一胖敦敦的小沙彌從一顆青菜上興沖沖的捉了一隻肥嘟嘟，綠油油的蟲子，那蟲子在他的胖手上扭了扭，那小沙彌毫不在乎的將它一把放到一隻布袋裡。那布袋裡也不知裝了多少，他直看到那系在他腰間的灰布口袋無風自動，不用想，裡面一定裝了不放這樣的蟲子。

道靜看著，不知不覺想象著一堆蟲子攪在一起動來動去畫面。突然胃裡一陣翻攪。她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直嚇得旁邊正興緻勃勃也想去捉蟲子玩的道隱一大跳。

看著道靜突然就吐了起來，他有些著急，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關切問道：「怎麼啦？莫不是生病了。我讓祖師爺爺幫你開些丸藥過來。」說著就要跑開去找了空。

道靜忙拉住哥哥的手。這點小事要是驚動那老禿驢，她一定又要挨罵，說不定還要挨打。她咬牙忍住噁心，指著那小胖沙彌的灰布口袋道：「蟲子。他居然捉蟲子。蟲子……噁心……」

聽聞此話，道隱明白過來。原來是對蟲子噁心啊。他正想安撫，那小胖和尚耳尖聽到了。如是他不樂意了，冷哼一聲反駁道：「噁心什麼？哪裡噁心？」他指了指院角落正刨地一群雞，「抓來給它們吃的。將它們養胖些，我們才能多些肉吃。」

聽到有肉吃，道靜眼睛立時亮了起來，覺得那些蟲子也沒那麼噁心了。自離開皇宮，她已幾個月不聞肉味了。現在一聽到有肉吃她就忍不住流口水。

道隱卻很是稀奇，疑惑道：「和尚也能吃肉？」

旁邊引他們過來的僧人知他們倆是與聖僧一起過來的，對他們還算和藹，聽道隱發問，便溫聲回答，「你們還是小沙彌，不曾受戒，自然是可以食肉的。而且本寺規矩，就算是你們以後受戒，也是可以用肉食的。食肉可增強體力，本寺不會嚴責。」

道隱聽到這樣說，一勁點頭贊同，「是，就是。和尚確實該吃肉，大大的妥當。聖僧也吃肉。吃肉好。吃肉吃。」他眼睛亮亮盯著隔欄的那一群子雞鴨，想象著將它們烤熟了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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