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清晨的鳥叫聲隨陽光瀉進窗欞里，莫北辰伸了個大懶腰，起身梳洗，簡單易容，然後斜倚在窗檯，享受晨時難得的靜謐和慵懶。

外面突來傳來一陣嘈雜聲，打破了幻塵居的清靜。莫北辰眉頭淡淡一皺，從桌上拿起一條灰藍帶子，把紛亂的長發隨意打了個髻，走出門看個究竟。

走廊處兩名下人端來早飯，聽到門外的動靜連忙止住腳步，正巧看到走來的莫北辰，頓時一臉尷尬。

莫北辰微笑問道：「外面發生何事？」

兩人中較伶俐的一人忙說道：「回表少爺的話，屬下二人也才剛進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莫北辰點頭，揮手讓二人把飯盤端進屋內，徑自走出門。

還沒到門口，就見沈來梵和鄭管家兩人急匆匆進來，見面時三人俱是一愣。

沈來梵立刻拉住莫北辰，低聲道：「辰兒，吳公公領人來搜刺客。」

鄭管家則是滿頭大汗，邊擦邊道：「昨夜陛下在竹林受襲，眾人搜了沈府一晚沒發現任何可疑人影，只剩幻塵居這一處，老爺以性命擔保幻塵居絕無刺客。但吳總管說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這才領人過來打擾表少爺的清修。」

莫北辰仔細端詳面前二人，沈來梵還好，衣衫未亂，只是眼中盡布紅絲，看得出通夜未眠。鄭管家就比較狼狽，衣服沾了不少塵土，還有些破碎的痕迹，可見昨晚搜查得很辛苦。

「本打算讓他們略了這裡，但吳公公……」沈來梵嘆氣，雖然他為人精明，但遇到吳公公這麼一個難纏角色，還真有點心力交瘁。

「放心，沒事。」知道沈來梵不想讓自己與皇帝一方過多交涉，因此才對吳公公諸多阻攔。想來吳公公也是為近來的刺殺驚魂未定吧。

莫北辰輕輕一笑，道：「讓他們進來。」

話聲未落，就見幻塵居的竹門被粗暴撞開，幾個和文一文二打扮相同的僕役尾隨著面目陰鬱的吳公公進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乍一見到莫北辰，吳公公立刻驚駭出聲。

「我來投靠表親，這幾日且住於此。」莫北辰表情從容淡定，與昨日的狂傲張揚截然不同。

吳公公被莫北辰的目光一打量，竟有些瑟縮，但很快就恢復倨傲的神色，微微施了一禮，恭敬道：「寧公子救了我家老爺一命，是我們的大恩人。既然是寧公子住的地方，那我們也不必再搜。告辭。」

說罷向一旁的沈來梵道別，領著一群人又匆匆離開。

看到人走遠了，鄭老管家才張大嘴巴，一臉驚愕：「少主……表少爺，你居然救了……」

莫北辰把頭一側，無奈道：「純屬意外。」

沈來梵漠然望向門外，許久后才嘆氣道：「多事之秋。」然後正著表情，嚴肅道，「辰兒，早飯後到從知院任課吧。」

「是，表哥。」莫北辰展顏一笑，轉身回屋吃飯。

沈來梵嘆息道：「鄭老，以後說話小心。」

「是。老爺。」鄭管家一時不察竟叫出「少主」二字，當下正慚愧不已，自艾著人老不中用。

兩人也隨之離開幻塵居。

太陽越升越高，沈府的眾人也越來越忙碌。莫北辰在下人的帶領下來到從知院。

想起要見到那個鬼靈精怪的沈家小三，莫北辰嘴角的笑意漸深。

進了書房，發現裡面沒半個人影，莫北辰自顧自地喝茶，從書架上抽起本書悠閑地看著。

茶喝完了，書也看了將近一半，莫北辰這才晃悠著站起來，擺手扭肩走到門檻處，拉開左半扇門，只見門後面搖搖晃晃地掛著一個小胖娃娃，水汪汪的大眼怒瞪著莫北辰，鼻子一皺一皺的。

「喲，你怎麼掛這裡？鞦韆也不是這樣玩的。」莫北辰眉梢一挑，有點吃驚。

沈嬗更氣憤了，奶氣地大叫道：「大怪物欺負我。你壞，我要告訴爹爹娘親二叔三叔還有鄭爺爺去。」

二叔？

莫北辰心裡淡淡疑惑，但隨即拋之腦後。

「那你說說我怎麼欺負你了？」

氣定神閑地把臉湊近沈嬗，莫北辰眼睛眨巴眨巴盯著他。

「你——你——你是故意的。」沈嬗小嘴一撇，兩顆亮晶晶的淚珠就閃到長長的睫毛上。

莫北辰伸出手摸摸沈嬗的小腦袋瓜子，搖頭道：「孺子不可教也。連句話都說不清楚，你爹還一直誇你聰明伶俐。我看啊——不盡然哦。」

說完，轉身就離開。

沈嬗小臉一紅，連白嫩的耳朵都泛粉，不是因為害羞，而是生氣。

他蹬著小短腿，嚷嚷道：「你是大壞蛋，快放我下來。我要告訴爹爹你罵他，還虐待我。」

莫北辰回到座位坐下，支手撐臉看他，輕笑道：「那我更不能放你下來。」

沈嬗何曾受過這種罪，見莫北辰似乎在看自己的笑話，忙止住淚水，抿著紅紅的小嘴巴不說話，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直瞪著莫北辰。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不說話，誰先動口就是認輸。

沈嬗很生氣，照理說事情不該是這樣的。早上趁這個新來的表叔還沒來時，自己就躲在門後面，準備等他進門時用硯台砸他，這招自己用了很多次，次次成功，只是這次怎麼失靈了呢。

偷襲不但沒成功，反倒令自己站著的椅子倒了，還被門上的鏤刻掛住了衣領，整個人就這樣弔掛在門后，這表叔進來后也不關門。自己掛了好久，他才發現自己。而用來砸人的硯台，卻好端端地放在書桌上。明顯就是他故意的。

一盞茶時間過去，沈嬗有些撐不下去，掛著很累，而且不能有太大的活動。他滴溜著大眼睛望向書桌后正昏昏欲睡的莫北辰，決定假裝妥協，背後再去告狀。

莫北辰眯縫的眼角不小心就掃到這一幕，暗覺好笑。

沈嬗努了努嘴，奶聲叫道：「表叔，嬗兒以後不敢了，這樣好難受，你放嬗兒下來吧。」

這個小古靈精。

莫北辰噙著笑，一把抱住小胖娃娃，手指輕颳了他圓潤的小鼻尖，說道：「懂得反省就好。今天咱們上的第一堂課，就是『知錯不改錯中錯，知錯改錯不算錯』。知錯不改是要受懲罰的，知道嗎？」

把沈嬗放下，莫北辰望了望快到正中的太陽，沉吟道：「時候不早，今天的課就先上到這裡。明天再繼續授課，嗯，明天就講故事吧。」

像是在自言自語，莫北辰說著說著就頭也不回的獨自離開，只留下一個目瞪口呆的小孩子。

沈嬗轉頭看著書桌上的空茶杯，反蓋的書，還有硯台，再看看門外，無語翻白眼：這是什麼西席？明顯就是來騙吃騙喝混日子的嘛。

琢磨了半刻，沈嬗還是決定不去告狀，畢竟先惹事的是自己，自己也不能這麼輕易就認輸。一定要讓這怪人先去告狀。哼，今日之恥，我小三不加倍奉還就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