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帝城書止
白帝城內就彷彿是一個更大的尋仙鎮,今日的城內是光芒萬丈,在晨曦的鐘鼓聲中,一群年紀不過是十餘歲的稚童正在晨光之下揮舞著手中的長劍,一招一式皆是如大袖長舞,完全沒有銀龍長槍的那種霸道和殺氣。
今日的晨練稍顯得有些簡單,他的師尊就是如今的銀龍神槍,可這會幾個孩子都沒了那份趾高氣揚,尤其是看著一個佩戴著一柄長劍的孩童時更是有些說不出的苦悶,卻又是平日里稱呼慣了大師兄,這早課停不停止還得他說了算。
名叫公孫讓的孩童彷彿是鶴立雞群一般,手裡提著的是一柄真正的長劍,他不自覺的皺著眉,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那個一生都在讀書,唯唯諾諾的父親會用劍了,還是很會用,更是讓他驚心的是,從他眼中傳達出的那股子殺意,若不是他的失聲呼喊,那日為師八載的師傅肯定是死了。
生出了幾分難言之意的少年揮了揮手,輕聲道:「師尊身體有恙,今日晨練就到這吧。」
平日里肯定是一鬨而散的孩童們,難得的沒有退去,終於有人輕聲道:「大師兄,你還會來跟我們一起修鍊嗎?」
持劍少年只是點點頭,又是一陣沉默之後,他輕輕說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們西蜀最大的盛會就要舉行,你們還是更應該當心自己的修鍊,到時候城主考訓起來別給師尊丟臉了。」
幾人齊齊的輕驚了一聲,「不會吧,我們也要被考訓嗎?」
山勢雖高終究是有個盡頭,祥雲雖遠可終究是要浸沒,萬事都會有個頭。少年想著父親在許久之前,給自己說的這句話不由得張開了笑顏。一路走回去,熟悉的雕樑畫棟,清新的木香沉澱,還有那些公公婆婆仍舊是滿臉的慈祥。
晨光漸漸變得溫暖起來,蜀地的陽光比較是中原大地來得比較晚,此時才是日頭出雲,便已經是過了該吃早飯的時候,孩童遠遠看著一個身影,如常的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正在幾個鄰居鄰里的人堆中探出了頭,瞧見了孩童身影,這才伸出一隻手在空中揮了揮,高聲叫道:「怎麼才回來啊。」
隔代人的疼惜那便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見不著面便是一會都會覺得是心裡空落落的,她手裡還捧著一個小碗筷,吃肯定是吃光了,老人雖不能修行,可山上的靈氣充韻,又有這等山上人的吃食,本該是五十來歲的年紀生的還是面頰帶紅,只是一會便有幾個熟悉的聲音喜笑顏開。
曾經的少年有多委屈今日就有多高興,只是笑了笑,牽著婦人的人踏進了那個家。山上人一般是一天吃兩頓,早上和晚上,這便是讓大清早的香木桌上擺滿了各種山珍海味。年輕的婦人瞧見了兩人的身影,也是一喜,笑顏如花,已經是拍了拍衣裙上的花遂穗,迎了上去。
廳堂中仍舊是一股沉重的香火氣息,兩個小孩手臂粗大的燭火還未燃燒乾凈,在晨光中只是微微的泛著光,廳桌主位沒有人,年輕人只是簡單的坐在一邊,捧著一本青綠色書籍,看見兩人的身影,習慣性的抬起眼和煦的笑了笑。
稚童乖巧的落座,今日終於不再用聽從母親的指揮,放下長劍,乖巧的坐在一端,許久之後,才是孩童般的說道:「父親,今日可有時間教我練字學文了。」
溫和的男子卷著書卷,抬著頭口中似乎在數著什麼,又點點頭,「今日應該是可以,不過你也不用為這些事煩心,蜀地大會在即,你不也需要參加考訓嘛,事有先後,這些都不急。」
忽得小小的門廳外傳來一陣急匆的踏步之聲,一身白衣撞破了這份寧靜祥和,來人雙手抱拳急聲道:「公子,院主通知您過去。」
男子輕哦了一聲,輕聲問道:「師祖怎麼會叫我去議事堂?」
白衣半軀著身子,似乎是有些難言之隱,沉聲了許久才是輕輕的說道:「昨日神龍殿的隊伍便已經到了山下,軍主與雷霆槍主戰了一場又輸了,此時豐都的隊伍也到了,可能,可能是需要您出手一次。」
話才說完,廳中幾人皆是大驚失色,孩童的臉上更是布滿了陰鬱,又輸了。
還是書生裝扮的男子背後橫著一把短劍,仍舊是無動於衷,他輕輕的點點頭道:「這事是城主的事情,與我沒有太多關係,可叫院主叫其他人去上吧,讀書人的道理與你們不同,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來人身軀一顫不由的嘆息一聲,便是拍了拍潔白長袖上的灰塵,低聲道:「城主說了殺死師叔的兇手很可能就在神龍殿人群當中。」
男子哀嘆一聲,又搖了搖頭,將手裡的書卷卷了卷,插在了腰裙之上,手上輕舞,「去吧,去吧,一群自稱是神仙的武夫,最後還要來麻煩我這個讀書人,真是笑死個人。」
白帝城外,翻湧千里萬丈的七彩雲海今日可算是真正的成了海一般,數百艘行雲長艦整齊的排列在海面之上。
彩色的旗幟隨風飄揚,搖的整個雲海是獵獵作響,旭日高懸,照耀得一艘巨大的紫色戰艦之上是紫光生輝,昨日一戰,可算是給西蜀兩柄神槍分了個高下,此刻雷霆戰艦之上響起的戰鼓之聲越發是有萬鈞之聲。
一身紫色戰甲,頭帶兩束雷電紫色羽翎,面頰如此刀削一般凌冽,覆在身後的紫色長槍點著旭日的光輝,暗暗生寒,昨日一戰,李戎雖是取巧了七彩祥雲大陣中的雲涌雲海,若是在其他地方兩人也是不差分毫,可白帝城終究是輸了一陣,接下來便是只要等待,豐都與白帝城的關係向來很好。
紫衣紫發的小姑娘像是人群中的一隻白靈鳥一般,來回在人群間穿梭,似乎是對於接下家的比斗是毫無興趣。
這等西蜀一等一的大事,許多能夠親身參與的人心中不免都會有些激動緊張,此時少女的嬌笑反而就成了整個場上的一種愉快的氛圍。
紫色戰艦之上累累戰鼓突然鳴歇,紫色長槍由李戎身後直射雲霄,只在片刻之間,一道紫色驚雷落下,李戎暴起一步便已是十丈開外,影光閃動,片刻之間便是到了戰艦之上,單臂揮舞接住從天而降的長槍,單膝俯身跪地,身後百艘戰艦之上所有蜀山人員齊聲喝道:「拜見老祖宗!」
一道黑色的身影緩緩從雲海中現身,稍事片刻,天穹之上一道厚重的黑層雲霧緩緩落下,只覺得天空之上有人沉聲道:「起來吧!」
「白帝城劍主呢?」,神龍殿的老祖宗輕聲問道,白帝城廣場上一個顯得渺小的身影站起身子,躬身示意,回聲道:「劍主在劍冢修鍊,若是老祖宗想與我劍主敘舊,自可前去。」
「哦,那白帝城不是有一個入城要先打一架的規矩嗎?怎麼還不見開始啊?」,隨著上古開明獸的疑問,戰艦之上又響起了轟鳴的戰鼓之聲。
白帝城正陽面自然是有一方寫公孫氏族的牌坊,此刻白帝城劍主難得的親自出面,身後跟著的是一眾人等,見著遠處天邊飛舞著的神龍殿老祖宗,不由的是咧開了笑臉,口中已經出聲道:「老祖宗哎,可是好久不見嘍,可真是想死我嘍。」,長衣飄搖已經是走前幾步拉住了黑臉漢子。
對於老人的一番熱絡,漢子是顯得一點都不為過,此刻雲海之下,從未見識過此等場面的眾人雖是有些驚訝倒也可以從老人語氣中知曉些緣由,兩人背著眾人嘀咕了一陣,忽的轉身而起對著人群中招手道:「書止,你過來,見見咱們西蜀的老祖宗。」
站在人群中,就是一副鶴立雞群模樣的公孫書止搖起手中的摺扇,追隨著白帝城城主的手勢來到了老人身前,風雅是定然,只是在這一切當中仍舊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霸道真誠,絲毫是不怯老人的威名,抬望著雙眼及其沒有規矩的望著黝黑漢子的雙眼,輕聲道:「晚輩,拜見老祖宗。」躬身起身之間,又是有一種別樣的風采,手裡捧著那柄短小的藏劍,微微一笑,又是開口道:「老祖宗晚輩斗膽問您個事,幾日之前,神龍殿天行舟中可見過為父。」
幾乎就是在片刻之間,整個廣場之上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年輕人猶是那種臨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臉上還掛著幾分笑意,只是冷冷的望著眼前那張異常黝黑的臉頰,一雙手已經繞在了身後,更像是一個飽讀詩書的秀才,風采非凡。
對於公孫書止的質問漢子竟然是毫無責怪的意思,點點頭道:「在天行舟上沒有,但是在隴山中見過,還不止是見過,若是你想聽啊,先伺候好老夫嘍。」
目不轉睛的紫電槍搶上一步,朗聲道:「讀書人可敢跟我一戰?」
公孫書止只是輕輕轉過眼蔑笑著看了他一眼,「你算什麼東西。」,這種就是連他自己也是不知何處而來的霸道殺氣,轉身而去,只於著白帝城中的眾人一聲驚嘆。
年輕人幾乎是帶著笑意慢慢轉過身子,對著西蜀豐都的眾人抱拳長聲道:「不知聖女會派何人出戰。」
那個猶如精靈般的身影已經是穿過了一眾人群,笑靨如花,帶著一股少女獨有的氣質,拖著手臂瞟了年輕人一眼,玩味著笑道;「世叔看我如何?」
「打屁股可以,打架嘛,我怎麼都是輸,就是你們太不講理了。」
少女抬著下巴輕哼的一聲,搖過頭去,「提燈奶奶,他欺負我,更是欺負了咱們豐都,我都看不下去了,這事你要替我做主。」
提著一盞青燈的老嫗沒好氣的白了少女一眼,手中的那盞燈火因為是旭日高懸的原因反而是顯得有些詭異的青綠之色,佝僂著身子走到了人前,坦然的面對著比她更是坦然的年輕書生,輕笑道:「書生好啊,我們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這輩子最希望的就是哪天啊,在個雨夜的路上能遇見個進京趕考的書生,然後啊再發生點故事,我們也算是名流千古了。」老嫗的一聲嘆息,最後幾乎是帶著一股子陰冷的哀嘆,這會再看向年輕人幾乎就是隱藏不住的冰冷。
「讀書人就好好讀書,學人吵架打鬥,這世道還有沒有點規矩了?」,青行燈先是在空中一點就在那一刻間搖晃的燈影之中晃蕩出一陣又一陣的鬼笑,
人群所見,是在個片刻間便是由惶惶天明變作了一片又一片的青綠色,隨著那陣陰深詭異的笑聲小小的一個青燈之間便是遊動出一個又一個虛幻身影,舞劍持刀,立戟橫朔,反而是有一種肅殺之氣,青燈老嫗默默的望向書生,凌空打坐起來,雙手放開青燈互相纏繞出一個複雜的手勢,冷冷的念出一連串只屬於豐都才有的奇怪咒語。
等到寡衣老嫗睜目清明之時,天地已然為之變色,少有的幾處燈火也都是青綠之色,此刻的老嫗面頰乾瘦,翻動著一層褶皺的肉皮露出一口煞白的牙齒,深深凹陷的眼窩中兩顆圓球般的肉球鼓脹的暴起,目中僅有的一絲黑眼珠光仔細的盯著年輕人,突然老嫗發出桀桀的一笑,張大的嘴巴中一條猩紅的舌頭幾乎是比她的整張臉還要長,在空中胡亂的攪動著。
「讀書人好骨氣啊,莫非這就是什麼君子不乘人之危,嘿嘿,現在該老身好好教教你我們山上人的規矩。」
五指如鉤,癱軟的肉皮內五指內骨卻是發出深深的青芒,隨著老嫗的一聲尖叫,附著在她身上的幾處豐都鬼影悠然的飄蕩而起,五指在虛空一捏,老嫗聲聲道:「鬼爆送葬!去!」
加上青燈之上的四道鬼影,五指便是各為其一飛瞬其間臨著書生劈砍而下。
仍舊是面沉如水的公孫書止,在人群失聲尖叫中緩緩高舉起一隻手臂,嘴裡清明朗聲道:「君子論道而不近鬼神,是曰子不語怪、力,亂、神!」
似乎是天地間的一道洪鐘而鳴,直震的所有人腦海中嗡嗡作響,天地雖大,終究不過是道之一字,公孫書止雙手橫空持劍,只聽得一聲長劍出鞘,橫閃過一道冷光,『叮叮叮叮』只當是四聲,青燈四將瞬間消散,那一劍直接斬碎了四道鬼怪。
朗朗乾坤重現了人間,忽如其來的一陣光亮,閃耀在人群之中,當是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響起,「公孫世叔,你要是現在給我認個錯呢,我倒是可以讓青燈婆婆放過你一馬。」
眾人疑聲中,是又將眼光從少女身上轉到了年輕書生頭頂,那一抹淡淡的青綠色饒過了短劍,直接落在公孫書止頭頂之上,隨著老嫗的雙手一抓,在他頭頂邊上直接捏住了兩道極其慘淡的影子。
雲笈七箋中有云:「」人有三魂七魄,或是說三魂六魄,修鍊一事便是有此而生,三魂分別為天魂,地魂和人魂,人魂主人身而主宰七魄,而作為山上修行之人,便是由修天魂開始,若是天魂不開,無法溝通到天地,便是無緣修鍊之人,年輕的讀書人便是如此,此刻的讀書人魂魄之中人魂無比的浩大洪亮,如是儒家聖人坐入其魂,七魄中有五魄已經是對應修行之路,朗朗清明。
面對著黯淡無比的天地兩道,年輕人幾乎是在片刻之間便笑意橫生,對著老嫗拱手一抱,「承讓了!」
本就面頰枯槁的老嫗,整個臉頰都陷入一種無法比擬的恐懼之中,抽搐著嘴角只是輕聲問道:「這怎麼可能?天、地雙魂被我捏住就只可能是老嫗的玩物,你若是人間凡人怎麼可能會有八境的實力?」
原來豐都老嫗的手段幾乎就是用來對付山上修鍊之人的獨特手段,修魂之事必然是無比兇險,若是出了一點差錯那便是魂魄消散破碎,可人間凡人與山上人不同,魂魄未有經過修鍊自然就不會被天地排斥,捏住凡人的天地雙魂跟捏住了整片天地沒有區別,老嫗這一招幾乎是山上人的剋星,但卻是對凡人一無所用。
公孫書止哈哈大笑道:「我一直都是個讀書人而已!」,說完便是人魂入天地,聖音再次響起,「子不語怪力亂神,給我滾開!」
青燈老嫗五指幾乎是在一瞬間炸裂,噼里啪啦掉落了一地的碎裂白骨,老嫗失聲尖叫,身形直接癱軟在地。
天通地絕來,九境成聖而十境成神,儒家聖人幻化的金身附在八境或是說六境的公孫書止身上時,仍舊是發揮出了聖人金口聖言的九境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