鍥子 前章(二)幼青

鍥子 前章(二)幼青

我在塌上躺了半月余,期間大部分都在做夢,醒來時或見母妃為我喝葯,或是一個同我差不多年紀的宮女伺候我起居。

我問過她的名字,她不會說話,我猜測她是父皇派人送我的侍女,我給她起名叫幼青。

自我病患以來,她一直悉心的照顧我,我知道我的幾個皇姐也來看過我,但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在前殿坐了不久便找了理由匆匆離開了。

不過這樣也好,我病著也擔心傳染給他們,屆時便是多一個人承受這病痛的折磨,我內心亦是過意不去的。

我同幼青說了很多話,從小到大,除了母親,只有她願意聽我說這許多。

相處半月久,我漸漸摸索出幼青同我說話的方式,也漸漸讀得懂她的手語。

好在她是一個很會讀書的人,脾氣也很好,不同於其他宮女,幼青自小便上過私塾,寫得一手好字。

因此,我抓耳撓腮的猜她在說什麼的時候,她便會寫下來,手舞足蹈的解釋。

我知道她是一個庶出的官家女,因為先天失聲,沒有人喜歡她,她的母親生了第二個孩子以後,她便同奴僕一樣服侍他的親弟弟。

由於生出啞女對家族來說是一件及其恥辱的事情,他的父親不允許她向外宣稱自己是自己的孩子,也不願給她賜名,只當做雜役扶養在身邊。

跟在弟弟身邊,上私塾的時候在旁服侍,雖不能說話,但天資聰穎,很快便懂得些道理,也認識了不少字。

一次在房中練習寫字時,不巧被同房的其他雜役瞧見,便上報給他父親。

在祁國,奴僕若是偷學了識字,是重罪,輕則痛打一頓,重則死罪,她沒有再說下去,我也未再追問。

我心疼的看著她,她笑著同我打著手語,我瞧見她袖口處留出的已結痂的傷口,便知她後來的境遇,能進宮做僕役的,不是家中沒錢,便是食不果腹,無能為力了。

我摩挲著爬起來,身子其實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許久沒有下榻,難免有些餘力不足。

我小心接過她的手,她卻同受了驚的鳥兒似的,慌忙把手收起來。

「你別怕,我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待你,過些時候我便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遊玩,屆時你同我一道,我定然不會傷害你。」

我學著母親那樣的說話方式,輕聲細語的同她說,生怕她會因聲音稍大了些而害怕。

我知道那些傷疤對她來說是恥辱,在祁國,任何一個女孩子身上留有這樣的傷疤很難再找到合適的夫婿。

祁國大婚的方式與鄞國有所不同,但為了避免引起爭端,父皇還是決定嫁我時採用鄞國的婚嫁方式。

本來我該提前一月學習鄞國禮儀,通曉他國文字。

可我這一病,不光進宮教學的司儀急禿了頭,連前朝的老頭子們也亂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生怕出了差錯鄞國「拒不簽收」。

「金絲香木嵌蟬玉珠、一色宮妝千葉攢金牡丹首飾、玲瓏點翠草頭蟲鑲珠銀簪、累絲珠釵………這些都是公主需得提前預製好的,確然不可有萬一的疏漏。

「公主雖嫁去我鄞朝,可莫要壞了規矩,衣裳尚不能著大紅色……」

我真是要哭了,這,這難道不是去鄞國遊山玩水嗎,何故要準備這般如此多的東西,大多我都前所未聞。

這個自稱是從鄞國來的張司儀從早念到晚,從晚念到早,加班加點的同我絮叨這些規矩,學不會還不讓睡覺,不準吃飯。

彼時我的肚子已經在向我抗議了,我簡直恨不得一頭栽在她頭上,讓她可消停會。

但我覺得我當做一個乖巧的公主,不可如此胡來。

於是為了逃脫此人的魔爪,我毫不猶豫的,及其乖巧的,將一碗醋塞在他手中。

即便不能逃出去,出一口惡氣也好,張司儀知道這是醋,也見著我命幼青端了碗醋來。

她大概以為是我要給自己醒神,於是也未做出奇怪的表情,在見我將一碗醋塞住她手中的時候,我一直以來期待的表情終於從她的臉上浮現出來。

五味雜陳,她不可拒絕,因為這是禮數。

我見她都快哭出來了,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喝下去,可真是印證那句話,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她憤恨的瞧著我,殿上的下人們或捂著嘴偷笑,或憋著笑看好戲的樣子。

她硬生生喝了一大碗醋,在痛苦猙獰的表情過後竟然恭敬的退了出去。

本以為可以安生兩天日子了,卻沒料到她前腳剛踏出明粹宮,後腳就進了坤寧宮。

餘下的兩日我被皇後娘娘罰抄宮規,其實我倒是樂在其中。

只要不聽張司儀用他奇怪的鄞國口音念叨婚嫁禮法,別說讓我抄宮規了,就是讓我抄《論語》我也不會吐出半個不字。

抄書雖然辛苦,但幸好有幼青在,有時候會讓幼青模仿我的字跡抄書,幸好娘娘並沒有派宦官來監督我抄書,許是見我大病初癒,又不太識得許多字的緣故。

我的病雖好不久,但母妃很快就病倒了,她這兩日總是不停的往承恩殿去,大概是爹爹想通了想念母妃了吧,可是每次沒過多久就會被請出來。

幼青告訴我,母妃最近臉色很差。從前的母妃從不主動去承恩殿找父皇而如今卻去的如此勤。

彼時我一直不太明白,只能每日照顧母妃,司儀講課的時候我便時常打瞌睡。

有時候甚至再次惹怒她,揚言要去皇後娘娘面前再告我一狀。

母妃病了,如果皇後娘娘罰我抄書還好,如果罰我去做別的事情,照顧不了母妃可就不妙了。

所以張司儀每每威脅我,我都會故作乖巧的認錯。

大約我的樣子實在不是很討喜,別的姐姐在犯了錯只需稍稍低頭便可得到原諒。

而我每次求她不要告訴皇後娘娘時,她總是用竹板狠狠打我手掌心,疼的我叫苦連天,卻不敢掉一滴眼淚。

只默念著不可讓母妃看了傷心,眼淚便不會掉出來。

我跟著張司儀學規矩學了小半個月,規矩都忘的差不多了,但是卻練就一手的繭子,新的舊的疊在一起,不敢請御醫來為我瞧。

每每幼青為我上藥的時候,我都笑著對她說。

「你看,這樣我們兩個更像姐妹了對嗎」

她卻一臉生氣的瞪著我,眼淚水在她眼眶裡轉悠,又不敢對我發火,默默為我上藥。

我看她又好氣又好笑的樣子不停的打趣她。

「等我們去了鄞國,想吃什麼吃什麼,想玩什麼玩什麼,累了就跑回來,母妃就會命小廚房為我們盛很多很多蜜餞果子。

「我猜鄞國一定沒有蜜餞果子……」我幻想著去到鄞國以後各種新鮮的事物。

我聽幼青說,大祁的東市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很是好玩,百姓們可以放水燈,放風箏,還能猜燈謎,逛寺廟。

「鄞國也有這些嗎」我湊近她,好奇的問道。

她卻只搖了搖頭,我猜她應該同我一樣,沒有去過鄞國。

未幾,司珍房派了許多宮女內侍提著許多箱珍品端了進來,由於我是國朝第一位五歲便出嫁的公主,所有的金銀玉器頭飾珠寶都是從頭到腳逐一定做的。

彼時迎接我的馬車已候在城外,宮女們從寅時就替我梳妝打扮。

彼時我竟不知原來皇室公主遊玩的禮節竟如此繁瑣,心中不禁心生悔意,母妃卧病,我實是無心遊玩。可父皇已下旨,大約是誇讚我聰慧知禮。

我從未得父皇如此誇讚過,後邊的字我卻不太聽得懂了。

宮女們還在我身上胡亂忙活著,我有些懨懨欲睡,只感覺到臉上這邊被蹭蹭,那邊被抹抹,頭髮也盤起一個大大的疙瘩,讓我的腦袋頓時比先前大了一倍。

我甚是懊惱,每每想試圖抗拒一下卻都被幼青攔了下來,這些天幼青日日跟在我身邊,把我聽不懂的鄞國規矩早已爛熟於心。

還替我整理出了筆記以方便我隨時查閱。

當我拿到那本厚厚的「鄞國禮法百科全書」時一頭黑線,有的時候幼青真的很貼心,可我真的不想再看那些讓人頭大的禮法了。

迎親的隊伍已從城外排著長隊抵達城門口,屋內的內侍們亂做一團。

宮內不許張貼大紅色的飾因此除了我身著一身不算正紅色的羅裙外,絲毫不見喜色。

那些繁瑣的禮儀結束后,母妃牽著我,我見她又落淚了,那時我彷彿感覺到我大概是再也回不來了。

母妃蹲下來仔細的瞧我,我輕聲安慰母妃

「洛兒還會回來的,屆時還想吃母妃親手做的蜜餞果子」

母妃眼中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口中只吞吐出一句話

「是母妃對不住你」

我還來不及問她究竟是何事,就被宦官的一句吉時已到推搡進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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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強求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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