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請君惜取眼前人（三）
()「你再說一遍！」她尖叫著抓住了翠縷的衣袖，把她拽得一個趔趄。翠縷被嚇得支支吾吾：「陛下……受了重傷，趙大人……讓我來找你……」。可是秦簫早已顧不上聽她後面說的是什麼，拔腿就跑向萬歲殿，她想起了第一次遇到趙匡胤的情景，他當時身受箭傷，渾身是血，樣子十分嚇人；又想起多年前趙光義的那次受傷，當時他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差點把命丟了，她越想越怕，跑得跌跌撞撞，幾次差點摔倒。衝進萬歲殿，她跟著早已等在那裡的太監來到了一間寬大的卧室，門外有六名侍衛把守，屋內的氣氛令人窒息，幾個御醫正在床前緊張地診治，一個個面色沉重，還有人不住地搖頭嘆氣。趙普、曹彬和竇儀守在床前，正一臉凝重地商量著什麼。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腳，竟沒有勇氣邁上前去，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恐懼。那恐懼有些像看到天磊墜下山崖的感覺，不，比那還要強烈。人，可以平靜地對待別人的生死，甚或是自己的生死，唯有至親至愛之人，哪怕只是一點小小的傷害，都不忍心看到，都沒有勇氣面對。此時的秦簫才體會到她在蝶谷受傷不治時，守候在門外的他是怎樣的備受煎熬，而躺在床上的她該是多麼的幸運。趙普曹彬看見她，一起走過來，趙普發現了她的癱軟，立刻扶住她：「小簫，你別擔心，陛下的傷……不重。」秦簫一驚，抬眼看他，此次他也隨同趙匡胤出征北漢，所以臉上帶著疲憊和征塵，他的目光柔和清亮，一如多年前那個默默守護著她的趙大哥。「是我告訴他的，現在情況特殊，我想你一定會同意的。」曹彬對她說道，語氣十分嚴肅，與平時的他判若兩人，然後，他又轉向趙普：「則平，你陪小簫在這兒，我要到軍中看看，我對神威營不太放心。」趙普點頭贊同：「好，現在首要的是穩定軍心，你多派些人四處散布消息，就說陛下身體已無大礙，很快就會親臨軍中視察，還會多發軍餉。」曹彬點點頭，不放心地看了秦簫一眼，匆匆出門了。秦簫這時已經來到床邊，御醫們都認識她，自動讓開，她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趙匡胤。心，又一次顫抖，手，瞬間冰冷，淚，奪眶湧出。那是他么？他魁梧的身軀躺在那裡，左肩纏著厚厚的繃帶，不時有讓人心痛的鮮血滲出；他明亮如星辰的眼眸緊閉，再也看不到對她的萬般憐愛；他英俊如刀刻的臉龐是那樣蒼白，不見了指點江山傲視天下的神采。記憶中，除了初見之時，他幾曾有過這般模樣？他那偉岸的身軀哪次不是像山嶽一樣屹立，承擔著一個王朝的興衰榮辱，承擔著無數個家庭的喜怒哀樂？她輕輕撫摸著他稜角分明的臉，拂去那上面沾染的風塵，他看上去很蒼白，很累，國事家事全都壓在他的身上，也許，他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大哥，你聽見了嗎？我是小簫啊，你快睜開眼看看我，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快點起來啊！」起初，她只是喃喃啜泣，說著說著，越來越激動，越來越恐懼，突然有了一種會失去他的感覺，這想法嚇壞了她，她緊緊拽著他的發燙的大手不肯撒開，哭得無比傷心，彷彿到了世界末日。「秦姑娘，請你不要這樣激動，我們要給陛下針灸，你——」首席御醫黃松齡一臉為難，求助似地看向趙普。趙普扶起她，輕聲說：「小簫，就讓御醫為陛下診治，我們先到外面守著，過一會兒再進來看陛下，好嗎？」秦簫冷靜下來，擦擦眼淚向御醫們施了一禮：「有勞諸位了，我代陛下謝謝你們，如有什麼情況，請務必告知，不要隱瞞。」趙普讓竇儀留下，自己同秦簫出了屋子。走到門口時，他吩咐守門的侍衛：「你們小心守候，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能進入陛下的寢室，違令者斬！明白嗎？」「遵命！」侍衛們一絲不苟地回答，從趙普和曹彬的表情上他們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兩人來到旁邊的書房，趙普扶她坐下，又倒了杯茶遞到她手裡，「先喝口茶休息一下，你看起來很憔悴。」她默默接過茶喝了一口，抬眼看他，他還是這樣的體貼，她想什麼，想要什麼，他從來都是一清二楚，連她對他的有意無意的隱瞞，他都很平靜地接受，因為她是他一直要守護的人。看她喝了茶，平靜些后，趙普才在她身邊坐下來，緩緩說道：「陛下是在進攻太原時受的傷……」原來，趙匡胤帶領大軍進攻北漢，一路上攻城拔寨，所向披靡，眼看勝利在望，不想在進攻太原時，遇到了頑強的抵抗。守城主帥名叫楊業，精通兵法，驍勇善戰，太原城在他的鎮守下，簡直是固若金湯。故而宋軍數月圍成，用盡各種辦法，損兵折將，太原城依然難以撼動。後來趙普提出用水攻，建議引汾水入城，水淹太原，然後駕船攻打，但趙匡胤認為此法雖能立即奏效，但會給太原城的百姓帶來極大的傷亡，他不忍心讓自己的統一大業染上更多無辜者的鮮血，所以遲遲不肯同意。不想後來連降暴雨，宋軍勞師遠征，很多人不知什麼原因染上疫病，一些人有了怨言，軍心開始動蕩。趙普及眾人苦諫，趙匡胤無奈，只得同意用水攻，但已錯過了大好戰機，他本人也在這時積勞成疾，加上舊傷發作而病倒。楊業得知這個消息后大喜，深夜出城潛入營帳欲刺殺趙匡胤，趙匡胤被他刺傷肩膀，但也將楊業砍成重傷。他率眾將追殺楊業，追到太原城下，楊業爬上城牆，他劍法精準，本可以一箭將楊業射死，但在最後關頭卻將手中的弓箭放下。趙普問他，他說愛惜楊業是一員勇將，又是難得的忠良，不忍殺之，眾人皆唏噓感嘆。趙匡胤舊傷加上新傷，病情日漸沉重，高燒不退，鑒於這個情況，趙普請求班師回朝，趙匡胤無奈只得應允，北宋征討北漢以失敗告終。「遺憾的是，我們剛剛離開，就聽說由於長時間的雨水浸泡，太原城的城牆大面積的坍塌……，陛下知道了悔恨不已，一直嘆息說是天意如此，心情十分低落……」講到最後，趙普的神情也是萬分落寞，似乎還沒有從北征失敗的陰影中走出。秦簫安靜地聽著，她終於知道趙匡胤這幾個月來經歷了什麼，心中全是悔意。他是如此的在乎自己，自己同他慪氣，他不可能不放在心上。進攻受阻，忽遇疫情，受襲負傷，功虧一簣，他又會是怎樣的鬱悶沉重？而自己，竟要在如此重要的時候惹他生氣！她知道楊業，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宋大將楊繼業，佘太君的夫君，揚六郎的父親，是忠心耿耿的楊家將的第一人。正是由於趙匡胤此時的手下留情，才有了後來他投奔大宋，才有了後來楊家將為大宋王朝的鞠躬盡瘁，趙匡胤，絕對是一個心胸曠達的王者！他一直有著一種平民情結，即使做了多年的君王，還保持著悲天憫人的高尚情懷，也許，在他毅然救下因楚城的那些百姓時，就註定了他在太原城的結果，他雖然是武將，卻從來不是一個隨意殺戮的人，他的刀劍可以毫無顧忌地砍向敵人，卻從來都對無辜和弱小者網開一面。「他的刀傷重嗎？」這是她最關心的問題。趙普搖頭：「並不嚴重，我親自看過刀口，陛下武功高強，那個楊業似乎也沒有下死手，所以，刀傷沒有大礙。不過——」他猶豫了一下，看著秦簫，不再說話。「趙大哥，我們是最親的人，有什麼你就。」趙普的眼睛一亮，受到了她這句話的鼓勵，接著說道：「不過，在受傷之前陛下的身體就不大好了。其實，我們都認為這次出征太過匆忙，原來議定的時間是明年開春，但陛下不知怎的突然決定北伐，我們都很吃驚，極力勸阻，但陛下似乎擔心著什麼，就像怕有什麼事來不及似的，執意出征，我們只能從命。圍攻太原不下，陛下心情糟糕，有一晚胸口疼得厲害，吐了血。御醫說，真正危險的不是刀傷，而是陛下多年前的那個未愈的劍傷……」聽到這裡，秦簫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憤，瞬間站了起來，臉色由白轉紅，再就是毫無血色，「這個壞蛋，都是因為他，都是他害的，不是他，大哥絕不會這樣，我恨死他了！我要找他算賬！」她失去理智地大喊著就要衝出屋子，被趙普一把拉住：「小簫，你冷靜些！現在最重要的是陛下的身體！」她根本不聽，用力掙脫著，「你放手！我知道，你們是一夥的，陳橋兵變就是你幫助他策劃的，你實際上是向著他的！」趙普忍無可忍，一把將她拽到懷裡，用從未有過的嚴厲語氣說道：「你閉嘴！告訴你，我只和你是一夥的，我最在乎的人是你，誰做了傷害你的事，誰就是我的敵人，趙光義也一樣！」<ahref=.>起點中文網.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起點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