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再遇故人(2)

第104章 再遇故人(2)

凌三見來人是唐驀秋,霎時間便收起了笑容,微微一怔,而後又輕輕地笑了笑,拱手作揖,很是謙卑地說道:「不知唐大小姐駕臨鄙府,有失遠迎,實則當罪,還望唐大小姐海涵,請屋內飲一杯閑茶。」

唐驀秋沒好氣地回道:「茶就不飲了,我怕茶醉人,明早醒來,閣下又不見了蹤影。」

凌三頓時會其意,但是自己有愧在先,只得滿臉堆笑,謙卑地作揖,沉沉地說道:「唐大小姐見笑了,不過小的淺薄,茶又怎能醉人呢?」

唐驀秋皮笑肉不笑地對付了一下,冷冷地說道:「昔日恕我等眼拙,沒料到凌掌柜竟然是江左高人,怠慢了凌掌柜的,是我等的不對。」

凌三也沒什麼表情的變化,顯然已經經歷過無數風浪,淡淡回道:「不得已而為之,利益使然,還望唐大小姐諒解,其實唐小姐理應知曉,當時在神龜島,我想要對諸位不利,易如反掌,但是諸位都是英雄,道德之士,所以在下敬重諸位,既然如此,時至今日,還望唐大小姐理解在下。」

唐驀秋白了一眼,笑了笑,回道:「那你為何又殺害了同鄉徐老前輩?」

凌三聞言,本是堆笑的面上頓時徒生些哀怨,沉沉地回道:「我沒殺他,他是救我而死,他說他欠我們家一條命,所以,哎。是我害了他老人家。」

唐驀秋聞言稍稍沉默,似乎想到了些什麼,繼而一皺眉頭,問道:「吳笙呢?」

凌三也皺了下眉頭,繼而又笑了笑,莫測高深地回道:「我是她親生的堂舅,我當然會好好照顧她。」

唐驀秋聞言一驚,頓生冷汗,不由得甩了甩長袖,回過頭問道:「莫非你們當時就認識?」

凌三笑了笑,說道:「不認識,能在萬裏海外遇見她,純屬偶然。當時,我知道她,他並不知道我。直到我把她帶回了中原,認祖歸宗,她才知道了我的存在。」

唐驀秋一臉詫異,隨之一笑,說道:「原來如此,確實太巧了。那她現在在吳家?」

凌三笑了笑,隨口說道:「不可說,不可說。她在她該在的地方,做她應該做的事情。還請唐大小姐早離江南,切莫多心,也莫多談,莫多問,莫多做。」言罷拱手作揖。

唐驀秋頓了頓,許久沒有說話,長廊中已有門人送來了雨前茶。一動不動地卑躬於廊間。唐驀秋輕輕地看了看,問道:「那我想問一些凌掌柜的知道的事情,不知凌掌柜願不願意為我解答疑惑?」

凌三謙恭著笑著,動了動嘴角,款款地說道:「念昔日舊情,我只回答唐大小姐一個問題,而且是我能回答的問題!」

唐驀秋微微有些慍怒,手指隱隱捏著劍氣,冷冷說道:「好,江陰唐佣,現在何處?」

凌三笑了笑,悠然說道:「本來這個問題我不當告知唐大小姐的,但是,說與不說,其實也沒什麼所謂的,但是我不能明言,唐大小姐乃飽讀詩書之人,姑且送唐大小姐一首詩吧。聽好了,此詩有四句:『嶺右濃霧掩,黃昏落日天。舟逐梁溪后,金匱懸於邊。』別無他話,還望唐大小姐勉之。」隨即一揮手,僕人扔上來一杯茶,凌三手指輕輕一點,茶杯輕輕地沿著一條直線,輕飄飄地落在了手掌之上,凌三輕輕地端起茶杯到了鼻前,輕輕地動了下蓋子,深深地嗅了兩下,然後微笑著看著唐驀秋。

端茶送客,唐驀秋那受得了這般待遇,手指輕動,那官窯瓷器的杯子頃刻間便碎成粉末,那一杯熱茶還是原來的形狀,只不過結成了冰,仍被凌三捧在手心。隨後,唐驀秋飛身而起,借著黃昏的湖風,飄搖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金匱城中的灰牆黑瓦之下,無蹤無影。凌三見唐驀秋去了,看了看手中的冰塊,微微一笑,指尖一動,冰塊便滑落下去,還沒到地面便化成一灘水,打濕了一片花崗岩的地面,茶葉清香又重新飄散開來,夕陽西下,暮靄紅隘。

夜,風也清清,雲也輕輕。一個偌大的院子,卻沒有想象中的燈火輝煌,與尋常百姓家沒什麼兩樣,顯得有些晦暗陰森。院子人不多,巡夜的人更少,按理說不應該只有這麼少的人巡夜,這麼大的院子,如果沒有三五十護衛,一定難以周全。可不知為何,院子中很久才會有兩三個護衛提著燈籠緩緩地走過,彷彿這個世界都是教化之地,不需要任何防備。春夜的風很冷,離湖不遠,濕氣很重,整個城都濕漉漉的,彷彿下過一場小雨,花香彌散開來,整個城市都氤氳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在風中飄飄洒洒。

一人,如深夜的歸鳥,輕輕地落在深宅之中,院子太大,能藏人的地方太多,所以,他不需要怎麼刻意掩藏自己,便能靜靜地窺視著院中的一切。唐印冬先四面都仔細的檢查過之後,然後按照之前踩過地道路,壓著腳步,慢慢地往前踱步,這是他第三次造訪吳府了,前兩夜一無所獲,使得他有些意興闌珊,這吳府已經仔仔細細翻找了兩圈了,卻連院子主人的位置都沒能發現。今夜,唐印冬來得稍晚一些,子時已過,有雲,星辰黯淡,月影朦朧。唐印冬漫無目的地沿著屋頂,在園子中四處亂竄,從一處偏僻而安靜地竹樓經過,似乎有淡淡的幽香,猛然回首,只見一個孤獨的身影,漂浮在月光之下,白色的長袍掩蓋了一整扇窗戶,她就靜靜的站在陽台上,伸出如崑崙白玉般的手指撩動著如水的月光,海棠花輕輕地穿過竹檻,在潔白無瑕的裙擺上鏤刻下如血的蒼涼,風無聲,海棠伴著裙擺輕輕地晃動,唐印冬遠遠地,痴痴地路過,像一顆深夜的露水,從檐下滑落到了青石小徑上,破碎了一地。她似乎在看花,似乎靜默成一幅夜深人靜的畫。人們只知道她的寂寞,卻看不清她撩起了更多人的寂寞。

竹樓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從半掩的窗戶滲出來,一副遺世獨立的樣子,又過了許久,她似乎開始讀詩,伴著蘇吳特有的曲調,輕輕地吟唱著:「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邑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聲音凄涼,動人心腸,將一簾春色嘗盡,也將一夜春華唱盡。她的悲傷無人能懂,她的身不由己也無人能懂,女孩子的身不由己,大多是因為愛情,大多是因為一顆無處安放的心。她的悲涼將滿園春色都撥弄得無言綻放,所以,花在風中散落,香在風中沉淪。一個人不眠的深夜,大概除了回憶之外,便再無其它多餘的心思。華年如水,期望人生如夢,所以她動了,輕輕地動了,似乎是一個黯然的低頭,似乎是一下無奈的顰蹙,似乎是一聲茫然的嘆息。可是,見過她的人都知道,她的心沒有動,若是心動,看花應是在清晨,深夜看花的人,往往是心裡裝了一潭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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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劍無聲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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