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余青的計
()自從那日別後,崔語星再沒見過公主夫婦。彷彿有默契般,彼此互不打擾。當她聽到兩人已出發去益城后,也不過淡淡一笑,繼續安然地留在碧水城。只是,鐵血對仇陵的調查卻走入了死胡同。在白家滅門慘案的當年,碧水城府衙也發生了一起大火,包括戶籍記錄、案卷等在內的所有卷宗全部毀於火海。繞來繞去,竟又繞回了原點。崔語星卻第一次對於當年白家的慘案產生了質疑,這火實在燒得有點巧,若不是那些墳頭,豈不是要把這些人存在過的痕迹全部抹掉。究竟那個兇手是誰?讓仇陵手握江湖第一大暗殺組織,卻依然無法以仇人項上人頭來祭奠亡靈。只能泄恨般地刻了「血債血償」幾個字。官場中見不得人的事,她聽得也不少,而有些並不適合深究。在完全沒有眉目的此刻,她頗感猶豫,斟酌再三,還是命令道:「鐵血,飛鴿傳書京城,讓他們想辦法幫我從廷尉府拿到當年白家慘案的卷宗。無需和他們交待原因,只是說我想看就是了。」「是,屬下明白。只是這一來一往的,費時頗多。不知小姐眼下有何打算?」「回益城。」算算出來快一個月,該回去了,也正好看看余青能把一個破罐子整成什麼樣。甫抵若水居,她便見到李清皓笑得一臉張揚地候在門口,「語星,歡迎回來!」他大大地張開雙臂,竟作勢要抱過來。嚇得綵衣根本來不及思考,把眼一閉攔在了崔語星前面。「哈哈,哈哈!」李清皓笑得前俯後仰,「語星,你身邊這丫頭可真有意思!要不把她給我怎麼樣?」「想都不要想。」崔語星狠狠白了他眼,「你還是去糟蹋外面那些花花草草就好了,我這丫頭可是要配好人家的。」說著,她嘴角浮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怪了,你今兒怎麼沒躲在家中當縮頭烏龜,敢跑出來見太陽了?」「嘖嘖,瞧你這話說得,」李清皓不知從何處變出來一把小扇,悠哉悠哉地搖著,「我那是審時度勢,保存實力。明不明白?再說了,我一個讀書人跟一群屠夫較個什麼勁。」「屠夫?」她微微一愣,繼而笑著,「還是咱們李九公子有才啊,能想到如此貼切的比喻。連我們都不曾想,原來你就是那放在砧板上的肥豬肉啊。哪天咱要吃不上肉,就直接從你身上割塊得了。」「啥,豬肉?」李清皓苦著臉,「語星妹妹,你這話可說得真是……」他煞有介事地搖頭晃腦著,「罷了、罷了,好男不跟女斗。咱們談正事、正事!」她撇撇嘴,對他說的話嗤之以鼻,「比不過就比不過,還非要找點借口來遮掩,哪像是大丈夫所為啊!」她嘆著氣,一腳跨進大門,對著後面還傻愣著的李清皓喚道:「發什麼呆了,不是有事要說嗎?趕緊進來。」李清皓這才如夢初醒,捶胸頓足地嚷嚷著,「語星妹妹,這怎麼就不是大丈夫了,你給我好好解釋下。喂,你等等我……」月照居的花廳內,崔語星放下手中的茶盞,考慮著剛才李清皓所言,「你的意思是同你之前所猜測的一樣,鹽運司確實有官員私自提高了朝廷每年供給給鹽商的貨量,並將這一部分秘密賣給孔、章、馬三家,以獲取巨額銀兩。」「不錯,」李清皓收了摺扇,正色道:「而這三家則會每月從各自所得利潤中,抽出固定比例,交到曹峰手中,再由曹峰按一定的分成給到幕後操縱的各官員。」看來這就是容雲之前消息中所提銀兩的來龍去脈,不過,她微微皺眉道:「就算我們現在查出這三家有問題,可他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豈會搬起鞋跟砸自己的腳?你可有想好接下來的部署?」「那是自然,」李清皓洋洋自得地笑著,「據我掌握的消息,曹峰手上有兩本賬簿,一本詳細記載了多年來所得贓款,一本則記錄了具體分贓明細,據說其中還有不少朝中要員的大名。只要我們把這兩樣東西拿到手,一切皆可迎刃而解。」主意是不錯。不過真要實行起來,難度卻很高。一來此物如此重要,曹峰必是藏在極妥當的地方。另一方面,以余青的個性,若是知道有這種東西的存在,只怕曹峰小命危矣。「據我所知,七駙馬已到了益城。你可清楚他最近有何動作?」「恩?」李清皓一時不解為何話題突然轉到這裡,不過還是照實說道:「相比丞相之前的狂風暴雨,駙馬就是和風細雨了。如今是平靜的不得了,就連那三天兩頭的暗殺也突然消失不見。讓我怪不習慣的。」崔語星並不意外,余青性子謹慎,不看清楚,絕不會輕易出手。可一旦出招,絕對是對準咽喉,快狠無比。以他到益城的日子來算,估計是快了。她擔心地提醒道:「你最近小心些。也不要去刻意接近曹峰。我會派人再想……」話尚未說完,綵衣便一陣風似地走了進來,「小姐,曹峰出事了!」崔語星與李清皓彼此互看一眼,立馬意識到事態嚴重,忙齊齊望向綵衣,等著下文。「今兒一大早有數十人抬了兩具屍首堵在縣衙門口喊冤。聽說是自家的園子被曹峰瞧上,幾次三番索要不成,竟命人強佔了去。其祖父母一時氣憤不過,當夜便雙雙離世。他們見處處求告無門,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此事鬧大。本來那些衙役已經出來,準備將他們趕走,卻偏巧被路過的七駙馬見到,這才勒令縣令受理了此案,並向當時圍觀的民眾保證會親自監審,還事主個公道。那些百姓們對駙馬的做法可是讚不絕口。」崔語星嘆了口氣,果然是一擊即中,做得相當漂亮。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容雲可有派人去查那家事主的背景?」「已經去過了,現在回來的消息似乎確實只是普通的百姓,只不過家境還算殷實。」雖已料到以余青的手段,絕不至在如此明顯之處出紕漏,但她還是不免失望了下。「那就不必再查了。」她果斷地下了命令,可一想到當下的形勢,又不禁皺了眉,「余青為人,我極其清楚。曹峰的小命是保不住了。若他手中的賬簿也落到了余青手中,這條線索基本上就算是斷了。到時,我們就必須得另尋他法。」「如此一來,耗時費力不說,還不一定有結果。」李清皓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要不還是由我直接出面去會會曹峰。這府衙大獄,你們不方便去,可我頂著這身官服,出入應該還是沒有問題的。」「也唯有先試下了。」曹峰不是個蠢人,眼下身陷囹圄,斷不會看不清形勢。如能順利見到他,也許還有機會。只是事情真正辦起來時,卻不是那麼容易的。縣衙那邊根本就不讓李清皓進去半步,最後他不得已搬出皇上的御賜金牌,才勉強成行。可就算如此,崔語星依然無法放心他的安全,堅持跟著,以防萬一。走在狹窄暗濕的通道中,崔語星帶著幾分警惕,小心跟在李清皓身後。憶起剛剛衙役那表情,若不是已扮成了小廝,估計,是要立即被攆出去的。大牢里關著的人不算多,因著南方天潮的關係,有點子霉爛發臭的味道。想不到,一向養尊處優的曹峰,竟淪落到此地,她心生暗嘆,可轉念想起他在益城中惡霸的名聲,又覺得真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雖說余青的出發點有待考究,但這事還是沒做錯的。他們跟著衙役走到最裡面一間專門隔開的小房,曹峰就關在此處。衙役得了令,開門后便守在外面,半點不肯遠離。兩人也懶得理他,徑直走了進去。李清皓在離曹峰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稍稍壓低了聲音,「曹大人,在下李清皓,之前我們有見過的。」曹峰本是緊緊蜷縮在一處,這會睜開了一雙獃滯的眼睛,除了絕望還是絕望。「你來做什麼!……你……你別想從我這知道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們都給我走開,走開!」說著不斷把面前的零星物件朝兩人扔來。李清皓與崔語星忙不迭地退後了幾步,詫異地對看了一眼,這人該不會這麼快就給余青整瘋了?面對曹峰的抗拒,他又小心地拉開了些距離,輕聲細語地安撫著,「曹大人,冷靜點,我是來幫你的。我知道他們如今是有意致你於死地,將你當做了棄子。可你總不願這樣就被犧牲掉?」曹峰眼神變幻了下,稍稍升起些神采,又黯淡了下去,使勁搖著頭,「不、不,你鬥不過他們的……鬥不過的……只會死得更慘……更慘……」李清皓屏住呼吸,微微移近了些,「曹大人,你聽我說……」「李九,曹峰臉色不對!」一直未出聲,只是仔細觀察著的崔語星突然喊道,幾步衝上前去,扶住口吐白沫的曹峰,急忙檢視其眼瞼、舌苔,「糟糕,是中毒了!」「什麼,還有沒有得救?」李清皓著急地問著,見她搖頭之後,一把扯住只剩下半口氣的曹峰,「你總不想這樣死得不明不白,告訴我,賬簿在哪,我還能讓那些害你的人去陪陪你!」曹峰目光渙散,努力反手握住李清皓,顫抖著在他手心裡快速地划著字。只是他尚未來得及確認,曹峰脖子一歪,已失去了氣息。這一番騷動,已引得衙役探頭來看,待瞧清楚后,也不管李清皓與崔語星,狂奔著沖了出去,大喊道:「曹大人死了,李大人殺死了曹大人!」眨眼間,衙役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將兩人團團圍住。崔語星瞧著人群外,施然而來的余青,苦笑道:「還是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