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場戰鬥
乾瘦老者吧嗒吧嗒抽了一整袋的煙,蘇昌發就著鹹菜慢吞吞的喝起了粥,兩人的神態都十分的放鬆自然,反倒是周元與黑貓十分的緊張,兩雙眼睛不住的在老者和蘇昌發之間來回的打量。
大堂里零零散散還有十幾位用餐的顧客,有眼力見的早已看清這老者身上有功夫。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老頭子不是存心來較量的,那便是來尋仇的,待會兒若是打了起來難免殃及池魚,陸陸續續已有七八位顧客不動聲色的離開了這裡。
客棧老闆站在櫃檯里焦慮得反覆搓手,他好幾次走出櫃檯想到這邊來說點什麼,又心有顧慮滿腹躊躇的折返了回去。
蘇昌發已經喝完了粥,乾瘦老者也抽完了煙,乾瘦老者的頭上聚集了一大片的煙霧,好像一朵厚重的白雲。
白雲緩緩移動,朝著蘇昌發飄了過來。蘇昌發無動於衷,他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情。
周元明白,這是老者以自身內力護住煙霧不散,內力外放將煙霧朝著蘇昌發逼過來。若是蘇昌發不能完好無損的將這朵雲逼回去,那這場內力的較量便是蘇昌發輸了。
這朵雲離蘇昌發越來越近了,它的移動軌跡毫無滯澀,看來直到現在蘇昌發也沒有發功。
白雲已經穩穩噹噹的停在蘇昌發的頭頂了,老者露出了輕蔑的一笑,他慢慢站起身來,話也不說一句,轉身便欲走人。
正在這時,背後傳來一陣低沉的雷聲。老者吃了一驚,急回頭看時,只見那朵白雲在他回頭的一瞬之間已經變成了一朵黑雲,黑雲之內雷光陣陣,一道閃電擊穿了空氣,電光火石之間朝著老者激射而來!
老者屏氣沉聲,一雙乾枯的大手自袍袖中伸出,悄然平推而出。那道閃電在距老者身前一尺之地遇到了阻礙,斗折的電流無法繼續向前挺近,只在老者身前一尺之地蔓延蛇舞,像是爬了滿牆的爬山虎。而那堵牆,正是老者內力外發所凝成的氣牆。
周元不動聲色的看了看蘇昌發,卻見師傅並沒有繼續催加內力,否則單憑剛才那道閃電,應當可以擊穿老者的無形氣牆,縱然不能將這老頭當場擊殺,料想也能劈他個半身不遂屎尿齊下,在眾人面前大大的出一番丑不可。
蘇昌發揮揮衣袖,頭上烏雲煙消雲散,他轉頭對周元說道:「小元哪,去樓上把咱們的行李拿下來,這就繼續趕路吧。」
「誒。」周元應了一聲,心道師傅的武功高深莫測,無論與誰對敵都是只出一招,這次看來也是沒有大開眼界的機會了。心下頗有些可惜,轉身上樓準備去拿行李。
「且慢!」
乾瘦老者尖利的大叫了一聲,隨即發出一陣陰惻惻的怪笑。
「老頭子我十幾年來偏居一隅,沒想到江湖之中已有你這般出類拔萃的後生了。」
老者佝僂著背,雙手負在身後,他的腳步不再像剛進門時那般虛浮,此刻變得異常沉穩,當真是一步一個腳印,踩在客棧大堂的磚石地面上。他每走一步,自身便朝外散發出一陣氣浪,離蘇昌發越近一步,散發出來的氣浪也就越強,初時如北風卷地,這四五步之間,居然已經如同海浪拍岸一般凝實厚重了,整個大堂在頃刻之間已被這老者的內力所充塞,如同置身於暗流洶湧的海底。周元感覺自己已經喘不過氣來,盤踞在他肩上的黑貓更慘,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浮到了半空中。四周一片乒乒乓乓的鍋碗瓢盆之聲,竟是被這老者散發的內力所挾裹,全都像黑貓一樣不由自主的懸浮在了半空。
這便是大宗師所散發出來的威壓嗎?周元雙手扶住樓梯勉力支撐,黑貓浮在空氣里被這股真氣吹得東遊西盪,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橫樑,靠著兩支利爪嵌入木樑才勉強穩住身形。一人一貓心中各自驚奇,眼看這乾瘦老頭子身無四兩肉,一陣風都能吹倒的體格,他這般霸道無匹的力量是如何蘊藏在體內的?
最慘的還是客棧的老闆,他被這股勁風吹得背靠牆面,坐又坐不下,翻個身都難,想要開口大聲疾呼——小店這是小本經營,兩位大俠還是去外面打吧,今天的飯錢就不用給了!可他剛張開口,那四處宣洩的內力便從他的口中倒灌而入,噎得他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當是誰不要命的去賺這幾百兩金子,沒想到啊,原來是藝高人膽大。」
「後生!咱們再練練?」
老者已經走到了蘇昌發的面前,他本身就比蘇昌發矮,又生就一個駝背,站在蘇昌發身前非得把頭昂起一百八十度才能和他對視。
蘇昌發原本已經站起身,看到老者這般模樣只得又坐了下來,拱手說道:「老先生這般深厚的內力修為,在下實在是佩服得緊。還練啥呀,我認輸就是。」
乾瘦老者悶哼一聲,眼看他說話語氣平順,內息外息均不受自己氣勢所影響,內心也不由得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暗暗讚歎。
他久居西涼,已經十多年未與外人動手,自負天下高手,除了那淵深難測的龍虎山老天師,單打獨鬥任誰也不能十足說勝過了自己。眼看這聲名不顯的一個江湖後背居然已經過了導氣歸虛的階段,掌握了胸中五氣,一時之間爭強鬥狠之心難以遏制,竟連自家主人交代的事情也一時顧不得了,此時此地非要和蘇昌發分個勝負不可。
「你以為你過了導氣歸虛的階段,便看不起老頭子我了是不是?老頭子既然覥下臉來主動和你一個後輩約斗,那必然會是全力以赴毫不留手!你既然想認輸,那好,那你自裁吧!」
蘇昌發聞言一愣,一副「你這個糟老頭子壞的很」的表情望向乾瘦老者,緩緩地站起身來說道:「前輩那你要這麼說,其實我也十幾年沒和武林中頂級的高手較量過了——那打就打唄,誰怕誰啊!」
「好——!」
乾瘦老者這邊還沒什麼反應,扒在樓梯上的周元已經亢奮嘹亮的喊出一聲好來。他對自家師傅能全力出手一次期待已久,現在這個願望突然實現,不由得有些亢奮。
蘇昌發與乾瘦老者同時被他這一聲叫好所吸引,不約而同的朝他這邊望過來。同時老者心念一動,充塞於整座大堂的霸道真氣頃刻彌散,四周一下變得靜悄悄,周元一下有些尷尬,連忙把頭埋在樓梯扶手裡,小聲陪笑道:「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乾瘦老者收起了自身的氣勢,因為他料到接下來和蘇昌發必然有一場惡鬥,他內力雖然充盈溢體,但也沒有必要隨意揮灑浪費。
「動手之前,我還有幾句話要交代一下。」老者開口道。
「您請說。」蘇昌發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本來老頭子此次專程找你一趟,是我家家主有事向你交代……」
「哦,那你先交代,交代完咱們再打。」
「不不」,乾瘦老者擺擺手說道,「我一會兒若是將你打死了,那也就不用交代了。若是小老兒我技不如人……嘿嘿,我若是說讓你給我留一口氣在,你一會兒出手難免掣肘,這樣罷,你也不必留手,咱們痛痛快快的打一場,還管他什麼交代不交代——我家家主原本當你是個宵小之徒,此去唐門難免圖惹事端,他哪裡知道你是這陸地神仙一般的人物……咱們這就動……」
「大俠啊!!!」
客棧老闆瞅準時機嚎啕大哭著奔上前來,一把抱住乾瘦老者的大腿哭訴道:「小店這只是小本生意啊,小人我上有老下有小,全指望著這家店賺點銀子才能維持得了生活。兩位大俠能不能可憐可憐小人,你們要打就去別處打嘛,這位大俠您住宿費餐費我也不要您了,我給您二位每人十兩銀子,你們可憐可憐小人吧!可憐可憐小人吧!」
乾瘦老者略有慍怒,輕聲喝到:「你先給我起來!」
「不,若不答應小人的請求,小人我就不起來!」客棧老闆只一味的哭,很快乾瘦老者的褲子已被他哭濕了一大片。
乾瘦老者再也忍耐不住,腿腳一顫震開了客棧老闆的環抱,一伸手在他腰眼京門穴上輕輕一推。客棧老闆頭腦一昏,如墜雲里霧裡,只見得四周景緻在他眼前飛速掠過,再定身時,人已在客棧外十餘丈遠的一處空地上了。客棧老闆猶不死心,朝著自己店面又跑了回去。忽見一物朝他正面襲來,來勢甚急,似是暗器。
客棧老闆急忙抱頭避讓,卻見那暗器在他頭頂急停落地。客棧老闆定睛一看,發現地上之物竟是一錠五十兩重的金錁子。
一道聲音自客棧里傳入他的耳朵——「這家店我買了,你去別處討生活吧。」
「哎」,客棧老闆嘆了口氣,將金子揣入懷中,站直了身子還想再看一眼自己經營了八年的老店,隔老遠就只聽到客棧里噼里啪啦之聲不絕於耳,一扇窗戶轟然碎裂,緊接著兩扇大門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擊得粉碎,四周牆壁「噗呲噗呲」不知被哪一個一連戳了十幾個透明窟窿眼兒,緊接著頂上房梁轟然倒塌,兩道身影如兩支利箭一般撞破屋檐而出,身影之間瀰漫的真氣肉眼可見,如水泛起波紋,如霜凝結虛空,如夏日山花瀲灧,如雪下時寒氣蹁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