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堅強百里霧
小龍不光撲了上去，嘴中甚至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他的心在滴血，他已經無數次滴血了，不光莊上人欺負他，連這荒野里遇到的人類都欺負他。
然而就在小龍即將撲到那老道士身上的時候，老道士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小龍眼前一花，見那老人原地消失了，坐在半米外的地方繼續啃著最後的雞腿。
小龍繼續撲上，爭取把雞骨架和胸脯肉奪回來，這次一腳踢了上去，那邋遢老道士又是邊吃著邊移出了半米。
「活見鬼了！」小龍說完抄起地上的一根燒了半截的樹枝砸向那老道士。
那老道士這次倒是沒躲，一把抓住了小龍的手腕，抬起一腳將木棍踢飛，那還紅著半截的木棍落入江中，眨眼之間便「呲拉拉」滅了。
小龍被抓住無法反抗，抬起腳就猛踢，那老者用手往前一撐，小龍因為年齡小腿還短便連蹬帶刨的怎麼也打不到了。
氣急了，罵道：「你這老瘋子，自己不找吃的，揀人家現成的，你可知道這是我未來兩天的口糧。」
「小狼崽子，你家大人不管你？」
小龍突然想起爹娘，我家大人，那才是我家大人，可是我沒家人了，大伯一家根本不算，呆愣間，突然在安靜的岸邊傳來「咕嚕嚕」的叫聲，小龍摸了下肚子，氣憤地道：「老不死的，你等著，小爺我早晚有一天把這仇報回來。」說完，扭頭便走。
那老道士哈哈大笑過後，繼續把胸脯肉吃了個精光，拍了拍肚子，拍得怦怦直響。
小龍停了下腳步，卻沒回頭，繼續前行，準備回家挨鞭子，挨了鞭子也就有的吃了。
這修仙世界的凡人管理也是十分嚴格。各村各庄設有里長，祠堂里有主事，主事和這裡長都是莊主兼任，也就都是大伯，大伯百萬軍在這裡就是土皇帝，祠堂里還有十名甲首，甲首就相當於長老，參謀，大事小情共同商磋。這裡長相當於行政長官，上對縣衙報告負責，人丁賦稅的全權負責人，下對庄中大小事務。一村一庄皆有家法家規，一般的不肖子孫若是犯事，家法就可以賜死甚至用私刑，用完了酷刑再上報縣衙，就說人失蹤了，衙門派倆衙役假裝來看看蹭頓飯吃，報個人口失蹤，就不了了之了。
小龍雖然倔強，調皮，但也知道誰是大小王，這大伯不光是大伯，還是莊主、里長，更有生殺大權。
一頓鞭子過後……小龍一邊干零活一邊養傷，在這期間也確實消停不少，整個百家莊上下安安靜靜。只要小龍「一出山」，立馬山莊就沸騰了，叔家丟只雞，侄家丟根針，來客丟了鞋，總之，調皮搗蛋非小龍莫屬，就算東西不是小龍偷的也都賴小龍，開始冤枉小龍，小龍還解釋解釋，後來習慣了，懶得解釋，都算小爺頭上又能怎麼樣，破罐子破摔。
「破罐子破摔」這個詞很有意思，破罐子理論上是需要補的，或者需要慢慢恢復、調養，可往往有些所謂的師長喜歡讓一個破罐子變成破罐子破摔的人，那這裡面就複雜了。小龍本來不是破罐子，誰讓他變成了破罐子，又是誰讓他摔自己呢？
燒鍋村的孩子們走在放學的路上，一路歡歌，無論是平民家的鐵柱大壯猴子丁，還是百里飛、百里虎、百萬孫大戶這種有錢人家的孩子，都在岩石上跳躍。快到百家莊村口的羊腸小道上時，一個人影在前面，身材比這群孩子高上半頭，體格更強壯些，不是別人，正是百里霧。
而百里霧面前有一頭驢和一頭牛在吃草。
一個矮小的童子要看管兩個大牲口，著實有些費力，好在那牛比較溫順，偶爾可以騎那麼一會。
眾孩童看到小龍，呼哨著跑了過去，跑在孩子隊伍後面的則是一個白凈臉，看上去很文靜的小童，他最後跑到眾人面前，鐵柱大壯猴子丁正高興的和小龍聊天。
小龍不僅教他們幾個窮人家孩子打獵，還請他們幾位吃烤全雞。後面跑過來的白凈臉童子就是百里風，百萬軍莊主的獨苗，他見眾人跑的快把他落下了，生氣地嚷道：「也不等等我，就自顧自的跑。」
他是莊主的兒子，大家都敬畏三分，但心底卻不服，一個好吃懶做的傢伙，能有什麼出息，大多數小孩更喜歡小龍。不過幾個大戶家的孩子卻也用戶百里風。所以漸漸的在村莊的孩子裡面形成了兩派。一派以百里風為首的權貴派，一派以小龍為首的平民派。不過無論發生什麼矛盾，最後都是權貴派勝利，因為平民派的老大也會被莊主揍，而且一揍就是皮開肉綻。漸漸的平民派的人也有加入權貴派里當奴才的，也是無奈，為了生存，甚至是大人教唆的。
小龍畢竟還是孩子，無論怎麼早熟，可才不到九歲，跳上牛背，來了個倒立，炫耀一下自己的胳膊，又粗了一圈，百里風向旁邊的一個小子使了個顏色，那小子突然衝上前，對正在倒立的百里霧胳膊就是來個高鞭腿，這一腿便掃到了百里霧的手腕，單手穩了穩沒穩住，直接從牛背上摔了下來。
「小龍叔叔再表演一個呀，再來個波浪子，空翻！」孩子中有一個孩子長的虎頭虎腦，但是說的話卻難聽，沒表面那麼可愛，此人是叫小龍叔叔，自然是小了一輩，乃是「萬里河山」河字輩的百家人。叫前輩乳名，這明顯是不尊重，不過年齡相仿，倒也沒人怪他，小龍更不計較，冷嘲熱諷早就成了家常便飯。這孩子是養兔子百里飛的兒子，更是百里風的爪牙。
鐵柱、大壯、猴子丁上前扶住剛剛爬起的小龍，敢怒而不敢言，小龍甩開朋友的攙扶，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但還是摔的有些疼，捂著差點受傷的胳膊。
小龍看了眼百里風，瞪了一眼，便對自己掃腿的童子罵道：「你敢動我，是不是活擰歪了？」
那小子看了眼百里風，百里風上前一步，叫道：「你放我家的牛就完了，還要騎它，你對我家畜牲不敬，就是對我爹不敬！」
百里霧嘿嘿一笑，說道：「那你爹和畜牲一樣嘍？」笑完，胳膊肘扯著疼了一下，這百里風自己說話出了漏洞讓人痛快了許多，疼也就不那麼疼了。
鐵柱等人噗嗤一笑，這讓百里風惱羞成怒，喝道：「等我告訴我爹，非打的你叫娘不可。」
本來百里霧沒有太生氣，一百里風是自己哥，二隻要動了這百里風，百里風別的能耐沒有，告狀一個頂倆，自己真的是免不了一頓皮肉之苦，加上大娘又格外護犢子，百萬軍耳根子還軟，輕則拳腳相加，重則棍棒、皮鞭沾涼水就伺候上了。
用腿的小子叫百里山，掐著小腰，脖子揚很高，狐假虎威的樣子著實欠揍。
百里風的話里有一句惹得小龍火上心頭，娘，自己根本就沒有娘，羨慕別人有娘，但也不羨慕，這是小龍的一個痛。小龍不能輕易再打百里風，就算以前只要鬧矛盾哥倆就容易扭打在一起，而且次次都是小龍獲勝，可是勝了要挨皮鞭子，不勝也要挨皮鞭子，總之，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小龍無處發泄，看了眼那百里山，一拳砸到了他的面門上，那小子鼻子立即出血了。小龍說道：「讓你剛才踢我，這是還給你的。」
表面打的是百里山，實際打的是百里風的臉。
百里風果然面子掛不住了，高生喝道：「你打百里山，我要回去告訴我爹。」
百里霧小龍再也忍不住了，倔強地道：「告訴你爹又能怎樣！」
「哼，你敢對我爹不敬！」
這百里風天生小人的料呀，把各種不是全反推給小龍了。
小龍氣不打一處來，欲沖將上去把這百里風打成肉餅，突然百里風身邊站出一個比小龍還高半頭的童子，已有少年身形和模樣，膀塊明顯比小龍強壯許多。他一把抱住了小龍，右腿下絆子，企圖給小龍一個重摔。
然而小龍可不是那麼笨的人，論力氣不一定是那小子的對手，所以小龍雙拳像兩個小鐵鎚一樣直接來個雙峰貫耳，「啪！」地兩聲並一聲，那小子捂著腦袋嗷嗷叫喚。
大壯幾人完全不用擔心，小龍打架沒輸過，只要別差太多，年齡大一點的在小龍眼裡都是廢人，出招角度刁鑽，出其不意，往往都讓別的孩子意想不到。插眼打蛋掰手指頭，後腦勺撞鼻子，手段無所不用其極還手疾眼快，防不勝防，這一招雙峰貫耳誰也沒想到。正常人的反應就是你摔我我就摔你，可是小龍的打架就像他的思維，與常人不同。
「你……」百里風氣急敗壞，本來是他戲謔人家，人家反抗不吃虧，他反倒生氣了，長牙五抓的沖了上來，企圖來個大混戰，小龍更是做好了戰鬥姿態，這時從羊腸小道里跳出一少年，十四五歲模樣，他見要打架，幾個箭步飛奔到兩伙孩子面前，雙臂一震，變成了個大大的大字，阻攔道：「都是自家兄弟，這是幹啥？」
此人名叫百里豆，算是同輩里較大的，他平日對百里霧小龍很好，算是小龍不恨的人之一，這一阻擋多也是怕事態擴大，保護小龍，萬一那百里風再挨幾個悶拳，小龍則就會挨上一頓毒打。
小龍說道：「別以為在燒鍋村學了幾招三腳貓工夫我就怕你們，單挑你們誰都不是個兒。」
小龍說的是實話，沒人反駁，連百里豆也沒有。只是百里豆勸道：「弟弟們都息怒，自家人打架，讓燒鍋人知道了笑話，都快回去吧。」
百里豆比這些孩子打幾歲，所以說話有一定的威力，眾人紛紛散去，走在回村的路上，百里豆說道：「弟弟又要受苦了，那百里風一定會告狀，你可要準備好了，我這有一包燒鍋村道觀師父給的金瘡葯，挨打后你就塗上能加快恢復速度，減少傷痛。」
百里霧接過葯，也沒說謝，也沒說不謝，但心裡是領情的，如果所有人對你都不好，有一個人對你好，那你不可能不記得他，只是倔強和痛苦讓自己變得有些麻木了。
直到走到村口，小龍才淡淡的說道：「謝了。」頭也不回的回了大伯家。
村中間是祠堂，大伯家也就是莊主家離祠堂不遠的西北側上坎，而此時院子里圍著一群人，中間有一個小童跪在地上，一道道鞭響劃破夜空，而遠處站著一個小孩趴在一婦人的懷裡，哭哭啼啼。那抽鞭子的壯年漢子圓臉細眉，三角眼，正是莊主百萬軍。而那小童是誰百家莊的人都知道，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畫面，院子里的長工短工更是看熱鬧一樣看著這樣一個畫面，麻木，沒有表情，甚至帶有一絲幸災樂禍的笑。
殘忍，誰更殘忍，百里霧問自己，等我長大了是不是也要對他們殘忍？
那百萬軍打累了，走到正位一墩圓凳上坐下：「過來！」
小龍忍著後背的劇痛向前跪趴，莊主的令就是家法，莊主的鞭子就是家法，莊主就是家法。
正位前面有三個台階，小龍跪著爬了上去。「叭！」這一聲鞭響震得鳥雀驚飛，樹落黃葉，「啊……」這一鞭子打的極重，小龍直接翻倒在地，而他側著身子的時候，看到百里風在偷偷看自己露出了姦邪的笑容，而小龍則咬緊牙關，苦笑著站起又跪下。
「上來！」百萬軍下令道。
「叭！」當小龍費勁的爬上台階后，又是一鞭子，這一鞭子小龍有了準備，硬生生抗了下來。
「自古忠臣多孝子，你生性暴虐，目無尊長，你哥對與錯都輪不到你動拳頭，若不教訓，將來你不得上房揭瓦，今天又有人告你狀，說你偷了人家一隻雞，既然有雞吃了，今晚的飯就沒你的份兒了。」
不管莊主說什麼，小龍都聽不清了，因為疼痛可以讓人的五感受損，耳鼓封閉，像是在夢中的呢喃，也像是森林裡的幻影，甚至視線都有些模糊，小龍沒有眼淚，這模糊不是眼淚，而是看不清這個世界。
「叭叭叭！」幾聲鞭響過，那百萬軍又教訓道：「子不孝父之過，你爹娘去的早，我便有責任教育你，你若將來惹下禍患，我便有不教之責，你若出息我便有功。自古棍棒多孝子，不打你，你就改不了你的性子。」
百萬軍懲戒完百里霧，轉身離開。而那百里風則鄙視地翻了一下白眼，這一動作讓百里霧恨意突然而升，將所有疼痛化作一股力量，攥到了拳頭裡，不能倒下，不能讓那雜碎看不起，猛地站起身，轉身向院落外走去。
莊主家是四套院，每一層都有不同的安排，牛馬之所以放在外面大門附近，就是來來往往辦事的人總會看到莊主家羅馬成群的樣子，其實這是錯誤的安排，牛馬一般都要安排到後院，這樣颳風屋裡不會臭，來人也不會聞到馬糞味，只是人的虛榮心蓋過科學的時候，那便會出現很多啼笑皆非的笑話，自己甚至還渾然不覺。
當小龍堅強的走到院外自己的草堆里準備養傷之時，直接摔進了柴草垛里，所有的疼痛再也忍受不住，一股腦的涌了上來，疼痛的汗水滴到了草里，將乾的柴草潤濕了。
他忍著疼痛掏出金瘡葯，手卻抖得厲害，無法給自己上藥，從院外進來一個人，此人是堂兄百里豆，百里豆接過金瘡葯說道：「轉過去，哥給你上藥。」
「謝……謝……哥！」百里霧說話聲音有些顫抖，並不是激動也不是痛苦，而是疼的說話費勁。這樣的日子他就習慣了，也不再痛苦，在他的生活里，這就是日常。
在百里風面前，疼死也不輸面。小龍剛躺下，那百里風見小龍倔強的樣子好像沒怎麼服氣，便嘟著小嘴對他娘說道：「娘，是不是應該再打幾鞭子？」
百里豆之前沒有走遠，擔心百里霧，過來幫弟弟上完葯后才悄悄離開。他也無奈，因為他的父母也囑咐他不要幫助百里霧，因為百里霧是惡龍轉世，父母之言不得不聽，但天性善良的百里豆還是幫了堂弟百里霧，小龍弟弟。
撐到第二天天未亮，小龍在金瘡葯的幫助下比以往恢復的快了許多，徑直向墜龍崖下險灘的山洞走去，去那裡，別人都不敢去，一切也就安靜了。
而那裡的夜更是最美的白天，因為全世界都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