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憤怒的少年

八天後突然颳起了狂風暴雪，天地一色，茫茫如霧。

百家莊的婦孺們都等著狩獵隊回來，暴雪突降，都擔憂起來。

第二天一早村口出現一隊人馬，正是狩獵隊回來了，婦孺們衝出去迎接，然而這次收穫卻極少，除了幾隻野兔、山雞外，再就一隻狍子還算過得去，當即獵人們將肉送到祠堂，研究劃分，這場暴雪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初冬暴雪，註定來年糧食好重，但冬天卻難挨了。

而此時百里霧正泡在吞龍潭裡，這裡冒著熱氣，充滿神韻，水流雖然沒有前三季大，但也嘩嘩沒有停止過，流水難結冰，吞龍潭一年四季都是活水，這裡的魚也就格外的鮮嫩，魚就成了百里霧的主要食物來源，山洞就是自己的小窩。

這潭水成了百里霧修鍊的風水寶地，偶爾鑽進潭地，欣賞水下世界，隨著年齡增長和功力的不斷提升，百里霧潛入水底已經沒有難度了，潭深處的每一根草都能摸的准，每一種魚都認識。下面的形狀樣貌更是印刻在腦海中，下水如履平地，出水似蛟龍出海。水下最奇特的依然是那靈獸六腳烏龜，還有很多隻，能去奇毒，自己又沒中毒也必要動它們。

鵝毛飛雪，天陰日暗，過了正晌午時，百家莊西南角打穀場空地突然熱鬧起來，原來是一群半大小子在打雪仗。

正式的打雪仗都是分成兩伙，偶爾還會有人調皮當把叛徒。右側堆起的雪牆後面是大伯家的百里風帶領百里山一夥，左邊是鐵柱、大壯、猴子丁一夥。

打穀場一角長有一些老樹，雪牆就堆在樹周圍，有樹就能躲閃，互相隱蔽，突然冒出腦袋來那麼一個雪球砸過去，有的剛一露頭就被三四個雪球砸中。所以還要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嘻嘻哈哈，歡快的聲音傳出很遠。

百里霧很少玩，因為只要他一出現，很快就會出現矛盾，以百里風為首的人就會和他鬧衝突，大家就會不歡而散，然後就會聽到莊主家院子里傳來鞭子聲。

而這時正趕上百里霧從外面回來路過，繞過去，這是百里霧經常做出的選擇。可在他剛繞沒幾步的時候，突然鐵柱那邊有人喊：「小龍哥，快來幫我們！」，是一位八九歲小臉通紅的娃娃。

「不行！」百里山這位百里風的爪牙突然制止，「不帶他玩。」

百里風則從一棵樹后露出腦袋喊道：「滾回家幹活去，這裡沒你的份。」

百里霧一聽叔兄又罵自己，不以為然，早就習慣了。「啪！」一個雪球砸到了百里霧右臉上，沒防備之下，腦袋一歪。

百里霧怒目而視，一看旁邊有個小孩，是剛才叫自己的那個孩子，這孩子是窮人家的，平時和鐵柱它們不錯，剛剛為了躲避攻擊而跑到百里霧身後，但這雪球不是他打的，而是百里風，百里風因為剛才那孩子多嘴，所以打那小孩，卻一下打到了百里霧。

百里霧很是生氣，但還是不想和他計較，因為無論誰對誰錯，最後都是自己挨打，雖然這打已經不疼不癢，可畢竟還是羞辱。

「忍了！」他想。

「啪！」又一下，這一下是百里山打的，也是打那個孩子，被百里霧給擋了下來，不過這次百里霧用的是手臂故意擋的。

「哎呀，你還敢擋？」百里風怪聲地喊道。

百里霧也不理他，準備快速傳過這裡。

鐵柱、猴子丁一手抓一個雪球，衝到中間，砸向對面的百里風，也是為了給百里霧解圍，狂風暴雨般的雪球直接組到百里風身上，百里風忙於應對，抓起兩個雪球，身後的娃娃又塞到他懷裡幾個，他衝上去反擊，可是鐵柱、猴子丁等人砸的更瘋狂了，百里風忙於應對，一頓亂丟，結果不小心其中一個又砸到了百里霧身上。

這個球砸的比較重，百里風在道觀學習武術，加上從小到大家裡好的都給他吃，體能也非常的好，這一砸一下砸到了百里霧的脖子上，脖子再怎麼練也是相對脆弱的地方。

百里霧在沒防備傾倒下腦袋被打歪了一下。就在剛剛，百里霧下了決心，若誰再打他必還手。

百里霧迅速揀起一個雪球，直接砸向百里風。而百里風正迅速撤退，背後擊來一個雪球完全沒當回事，自己本身有武藝，也練了點功夫，自然一般的雪球也是不疼不癢，可是這是練了靈氣訣的百里霧砸出來的，這一下子把百里風砸了個虎撲，全因百里風練過撲虎，做出的反應也算快。

百里風狼狽爬起，直接奔百里霧而來，因為這裡除了百里霧有這個「實力」將他打倒外，別人定然不能。

一記直衝錘向百里霧面門打來，百里霧一歪頭，只躲過一半，「砰！」地一聲打了個結實，百里霧因為自然躲閃向另一邊，另一邊卻也來一個拳頭招呼，百里風是左右開弓，第二拳要比第一拳重，百里霧躲時正好迎上這一拳。

一般的孩子要是挨了這兩拳直接暈倒，百里霧只被擊退一步，晃晃腦袋緩解了一下大腦受到的震動。

百里風緊追不捨，接著上來就是三記短拳外加一個凳子腳，鉤腳一蹬，三拳打在百里霧的胸口，這一腳蹬在了他的小腹。

連續進攻將百里霧直接打倒，坐在地上。

這光景誰還打雪仗了，都過來看熱鬧。特別是百里風的人，直接吶喊助威，直跳腳：「風哥五步拳打的漂亮」、「風哥牛x」、「風哥好厲害呀！」、「小龍打他！」……

人群中有個人替小龍助威，百里風向人群里一掃，不知道是誰，他這一掃視讓很多孩子停止了蹦跳，恐怕賴到自己頭上。

百里風比百里霧大兩歲半，別看差兩歲，這兩歲就是少年和青年的分水嶺，十七歲打十五的有絕對優勢，這幾拳要是打一般孩子直接能打暈甚至吐血。

百里霧剛剛沒有運轉靈氣訣，只是用身體的強橫硬扛，也是檢測自己現在的水平如何，不過硬扛一位練了五六年武功小夥子的拳頭也不太好受。

百里霧想爬起，欲反擊，他的「好叔兄」百里風跨前一步，「砰砰砰砰……」，聽不清打了幾拳，連環沖錘后，接上一計打到了百里霧的下巴上，直接在雪地上滑出三四尺遠，正常人這一拳能把脖子閃斷。這一招叫「連沖帶掛」，專門打倒地的對手，讓對手無反擊之力，最後一拳甚至是奪命殺。

「揍他揍他！」有人助威。

「小龍哥，別吃眼前虧，還手！」

百里風一個箭步衝上去，照著百里霧就是一腳，但是這腳落空了。百里霧一個懶驢打滾後站起，雙臂擺動，如滾動的車輪，王八拳砸向百里風。

百里風一個閃身本以為能躲過，卻被暴雨般的雙拳砸到了肩膀、額頭、胸口。

百里霧本就不笨，雖然沒正式學過武功，但是常年的打架中也練出了自己的一些套路，百里風一還手的功夫，百里霧左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而右拳直接掏到百里風的右肋骨，百里風疼得一彎，向後飛去，雙角懸空這是實戰大忌，果然，百里霧左手往回一拉，將百里風懸空拉起，百里霧向右一閃，鬆手雙拳一握變成了一個大鎚，直接砸向百里風後背心。

這一個泰山壓頂，誰受得了呀，百里風被直接「噗」地一聲砸進了雪地里。

全世界不安靜了，鴉雀無聲，百里風被打成這樣，一個照面就吃了虧，自然是百里霧小龍要遭罪了。

「不好，下手重了！」百里霧轉身就跑。

羊皮襖在剛才打架時早就扔到了地上，現在也沒空揀，不是有打小報告的就是等百里風回過神來沒完沒了的糾纏，所有的打架百里霧都是忍讓，只有很生氣或不得已時才出手。

爪牙百里山站在遠處喊道：「站住！」，而百里霧則不管那個，徑直向寨子大門跑去，想逃到山洞避幾天。

剛跑到寨門口，門口正往裡走著一位五六十歲的老者，穿著羊皮襖，胡茬子上掛著碎冰，扛著冰鎬，網兜里有幾條凍魚，剛從外面進寨。他見百里霧跑過來，喝道：「小龍，你慌個啥？」

麻煩了，這老頭看著像普通老農，實際是祠堂的執事，這老傢伙說話不僅分量，還喜歡挑事。

就在五里霧遲疑間，身後的百里山等人追了上來，喊道：「八爺，快抓住他，他把風哥打了。」

那八爺怒道：「就知道你這出沒幹好事，滾回去。」

百里霧一時不敢動，只冷著臉嘟囔道：「他先打的我。」

「畜牲！回你大伯那認罪去！」

人們似乎習慣了百里霧被打，一有事就知道他大伯一定打他。乾脆，就直接往大伯那攆，就好像攆一條狗一樣。

百里霧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沒人攔著就跑掉，有人攔著就直接受罰。

不過，今天百里霧似乎不一樣，自從牛准和丘儒和他暢談后，他的心思活絡了起來，雖然不再解釋，但是怒氣卻掛到了臉上。

八爺見狀，這可是從沒有過的畫面，敢對八爺這樣的人別說里字輩的，就是萬字輩的都沒有一個，哪怕是莊主。這可是規矩，這是孝道的體現。

一個孩子會說話會來事，會哄老人，那一定受老人待見，但如果一個孩子倔強、尤其還是從來不笑的孩子的頂撞，那就沒有老人喜歡。

八爺走上幾步，照著百里霧的臉就是一頓大脖溜子，扇得是啪啪直響，左右開弓，毫不留情。大喝一聲：「滾！你這個雜碎、垃圾，百家莊怎麼出了你這麼個不孝子，天天惹是生非。滾、滾、滾！」

百里霧被打得有點懵，但心裡卻清楚，逃離這裡就不會有人再打自己了。不過想想忍了這麼多年，畢竟都是長輩，那就繼續忍吧，找機會逃離這裡。百里霧從來不承認自己不孝，只是這樣的生活怎麼才能孝？這樣的冤枉和屈辱一天天上演又怎麼孝？

百里霧往回走，路過百里風身旁，而此時已經站起來的百里風在百里山等人的攙扶下，哭喪著臉喊道：「爹，我要被打死了！哇……」

十七歲了，馬上就要娶媳婦的年紀了，竟然又哇哇大哭起來。

然而八爺也一直跟著，怕小畜牲跑了，見百里風大哭，衝上前去照著百里霧的后脖梗就又是幾巴掌，百里霧假裝縮著脖子躲，其實普通人打他已經沒什麼太疼的感覺了，若不假裝疼，那這些個人就會打的更來勁。

不過這一頓打，打的百里霧有了火，咬了咬牙，鼓起勇氣，高聲喊道：「你只知道我打了他，卻不知道他打了我。你們看到我幹活歇一會兒，卻沒看到他幹活一直歇著，他向來都是你們來了裝裝樣子，而我卻累的要喘口氣。你們……」

「啪！」八爺這次直接扇到了百里霧的臉上，抽的百里霧剛要說的話憋了回去，腦袋一慌歪向一邊，百里霧瞪著眼睛狠狠地轉過臉：「那請問八爺……」

啪的又是一巴掌。

「還敢問？」八爺此時也火了。

百里霧深知自己是晚輩，更何況是好弄是非的八爺，無論如何也不能還手。

「快來人呀，百里霧反了！」喊這話的是百里山，這下，喊來了不少人，臨近的都出來看熱鬧，圍成了一個圈。

本來他還想忍忍，等機會的，可是今天卻有點忍無可忍了，你百里山不是說我反了嗎？想到此，他猛地跳到一個土丘上。

居高臨下，突然感覺眼前的這群人好渺小，特別是牛准跟自己講過外面的世界后，他突然覺得這些人好可憐。

百里霧高憤然地喊道：「八爺，既然講理不對，那我以後就不講理了。打你們自己兒子知道心疼，打別人的兒子就不心疼是嗎？我百里霧也是血肉之軀。」

他們一個個憤怒、不解，而又扭曲的眼神看著百里霧，在他們眼中，無論百里霧怎麼「作妖」，最後還都是讓莊主一頓打。百里霧高調的喊話卻還是第一次。眾人也很好奇，百里霧這樣折騰，將會是什麼後果？

讓百里霧沒想到的是，人群中好多人憤怒了，多數都是長輩或者百里風的人。他們欺負小龍欺負慣了，他們覺得小龍來到這個世界上，招來了災禍，一下殺了百家三百多口人，百里霧無論受多少委屈都是應該的。這就像有些人奴役別人，一旦被奴役的人反抗一點點，他們馬上就會生氣，他們從來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他們認為奴役、欺辱他人那都是天經地義的。

百里霧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如果就任由他們憤怒，未來幾天內，老少婦孺都會詛咒百里霧，各種辱罵，沒完沒了，像是一群蒼蠅。

因為大伯是莊主，所以沒有人敢欺負百里風，如果自己的父母也活著，那麼自己是二莊主的兒子又有誰敢欺負？這就是勢力眼，這就是百家人。

百里霧不知道說什麼好，總之，不想在百家莊呆下去了。

他猛地感到身後來了一股勁風，百里霧沒有躲閃，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一棍子多數是打到腦袋上，十之八九是大伯。打就打吧，我受著了。

「嘭！」百里霧突然眼前一黑，暈倒了。

大伯站在他的身後，手裡拎著一根鐵棒，這次竟然用的是鐵的。

八爺上前說道：「大侄子，你不會把他打死了吧？」

大伯狠狠地說道：「這等大逆不道的小子，早死了早省心。」

人群中議論紛紛，大多數都是難聽的，一點同情憐憫也沒有，只有百里豆、鐵柱等幾個平時和他不錯的朋友義憤填膺，欲上前查看，結果都被自家大人給拉住了。

突然，人群里爆出一稚嫩的童聲：「我看到是百里風先打的百里霧！」

鴉雀無聲，可聞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