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十五章
從新橋到甜水巷要走一個多時辰,薛冒本來就因為看書沒什麼精神,上車說了些話后就昏昏欲睡,薛清歡在一旁想事情,馬車顛顛簸簸也稍微有了點困意,正打盹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薛清歡以為到家了,誰知掀帘子一看,馬車停在了甜水巷口。
「怎麼了?」薛清歡問阿吉。
阿吉掀開車簾對薛清歡回到:「小娘子,巷口圍了好些人,像是在爬梯子摘果子,長喜已經過去問去了。」
薛清歡探頭往外面看去一眼,果然看見很多人圍在巷子口,聲勢浩大的在幹些什麼,薛冒這時也醒了,問道:「外頭怎麼了?」
長喜正好這時候從人群中擠出來,跑過來回稟:
「回郎君,小娘子,是鄉親們正搭梯子採摘巷口的李子樹呢。」
薛清歡探頭看了看巷口青枝綠葉的大李子樹,上頭的果實大多都還是青皮,這麼生摘下來也不怕酸死?
又看了一眼那幾乎把巷子口都堵住的黑壓壓的人頭,納悶問:「摘李子而已,用的著那麼多人嗎?」
「小娘子有所不知,這李子採摘下來據說是要送到常府去的,就是咱們家隔壁那戶人家,聽說常夫人近來害喜特別嚴重,想吃酸一些的大耐糕,大伙兒聽說之後,就主動過來幫忙採摘了。」
長喜邊說邊回望幾眼,像是還沒從那些人的熱情衝擊中回過神來。
「常家給錢雇的吧?」薛清歡問。
長喜搖頭:「好像沒聽說,自發來的。」
「這麼看,那常夫人素日里定然是個很好的人。」只聽薛冒如是說:「要不然鄰里鄉親們也不會這般熱情待她。咱們倒是遇上個一戶好鄰居呢。」
「……」
憑這麼點事就斷言人家是好人,她爹依舊那麼天真無邪傻白甜。薛清歡表示很無奈。無利不起早才應該是真正的人性。
「那常家是幹什麼的你知道嗎?」薛清歡問。
「嘿,小人正巧多問了那麼一嘴。這常家的郎君稱作長明居士,據說是禮院大夫,最是謙和禮道,鄰里鄉親提起莫不誇讚,常夫人雖久居深宅,卻也時常布施捐贈,乃是這方圓五里內出了名的好人呢。」
長喜說完之後,薛清歡愣住了。
長明居士?
長明,乃是大大王的字,趙肇,趙長明。
怎麼這麼巧?隨便買個宅院,隔壁人家還叫『長明居士』?
「看來我說的一點沒錯,助人者人亦助之,此乃天道使然。」行要好伴,住要好鄰。薛冒很高興能遇到一戶好鄰居。
「咦,人散了。郎君,小娘子,咱們回去吧。」
長喜見巷口的人開始收梯子,便也跳上了馬車,將車駛回薛宅,沿路經過常宅時,他們親眼看見常家中門大開,出來好些仆婢,將那些為常夫人採摘李子的相親都客客氣氣請進了門。
薛清歡心中納悶,直到下了馬車還站在門外看著常府的高牆宅院,直到阿吉喊她才回神。
「小娘子,你怎麼了?」阿吉問。
「無事。」薛清歡搖頭讓自己清醒,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多想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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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冒一回來就鑽進了書房裡,薛清歡覺得中午在張家沒怎麼吃飽,便讓阿吉將她們從家鄉帶來的魚鯗拿出兩條來,放入水中泡一會兒,將魚刺剔除,取魚身繼續泡發,打算晚上做一鍋鮮味乾魚粥吃。
薛清歡上一世高興的事情不多,喜歡搗鼓一些美食算是唯一的愛好吧,大大王少時中了寒毒,身體一直不好,吃的雖然很少,但卻很精緻,哪怕後來他得遇名醫,治好了寒毒之症,他挑剔的口味依舊沒有改變,特別事兒,在府里廚娘相繼辭工不幹后,薛清歡不得不頂上,開始的時候也被嫌棄,不過做的多了,她手藝也就慢慢變好了。
在灶台前哼哼唱唱的熬粥,就能夠暫時將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放置在側,鍋里的粥漸漸變得粘稠,魚肉全都化入粥里不見,熬粥初期,薛清歡還加入了一些生牛乳,所以雖然是魚粥,但看起來純白如雪,魚的鮮香味道就連書房裡的薛冒都聞見了,尋味而出。
「廚房在燒什麼?好香啊。」薛冒站在廊下探頭問。
阿吉從廚房走出,笑吟吟回道:「小娘子做了粥,郎君可要先來一碗?」
薛冒中午也沒吃飽,聽見有粥喝,味道還如此之香,哪裡會拒絕,將書本捲起夾入腰帶,便奔過來:
「自是要來一碗的。」
薛清歡親自盛了一碗,給薛冒端出去,薛冒拿過碗就迫不及待吹了一勺送入口中,魚肉的鮮美在舌尖炸開,薛冒連連點頭稱讚:
「真不錯。這真的是粥嗎?」
薛清歡自己也盛了一碗出來,父女倆毫不講究的在廚房外的兩張小椅子上相對坐下,薛清歡剛要跟薛冒講講她做粥的經驗,就聽見院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長喜過去開門,就看見門外站著一位體態豐腴,卻舉止端莊的笑面嬤嬤。
薛清歡隨便瞥了一眼就愣住了,眼瞳不自覺的放大。
長喜與那嬤嬤說了兩句話以後,就過來傳話:
「郎君,小娘子,隔壁的常府派了個嬤嬤,要跟咱們,呃……買粥。」
長喜說話的時候,將手裡的一錠一兩官制的金錠子遞到了薛清歡和薛冒面前。
薛冒將勺子放回碗里,看著那金錠子愣了愣:「買粥?我們家又不是賣粥的。」
「小人也這麼與她說了,可她說她家夫人最近害喜特別嚴重,什麼都吃不下,先前聞見了一股鮮美的味道,突然有了些食慾,她們沒辦法才會厚顏來買粥的。」長喜把那嬤嬤的話原封不動傳達了一遍。
薛冒想起剛才在街上確實聽說了常府夫人害喜嚴重的事情,婦人懷子辛苦異常,當年卿卿懷了歡兒的時候也是什麼都吃不下。
「阿吉,去盛一缽贈與嬤嬤,這金子請她收回。」薛冒吩咐。
阿吉聞言便去尋缽盛粥,長喜則去歸還金子,薛清歡不動聲色的站起身,攔住了要給那嬤嬤送粥的去路,從阿吉手中接過,對薛冒道:
「爹,要不讓女兒走一趟吧。咱們剛搬過來,還未與鄰里打過招呼,既然常夫人喜歡喝著粥,那我便去將做法教給她家廚娘,下回她再想喝的時候,直接讓人做便是。」
薛冒倒是覺得素不相識的鄰裡間似乎也不必這般禮數周全,但見女兒說的認真,他也說不出讓她不必去的話,只好點點頭:
「哦,那,那你初次上門,注意禮數,切不可叨擾。」
「是,女兒有分寸的。」
薛清歡說完之後,便親自托著一白瓷缽粥到門邊,與那嬤嬤低聲言語幾句,那嬤嬤面露喜色,恭恭敬敬的將薛清歡請出門。
薛冒將這看在眼中,不禁心中感慨,到底是禮院大人家的,連僕婦都這般有禮。
歡兒主動上門打招呼也好,她沒了母親,如今隨他一個大男人來了京里,身邊沒個女眷親屬教導,既然他們與常府有緣,搬到了隔壁,那鄰里鄰居的,若歡兒能投了這位有賢良美名的常夫人的眼緣,今後偶爾受她點撥兩句,想必也是受益無窮。
便是不投常夫人眼緣,於歡兒也無害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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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清歡不知道她的老父親現在心裡在想什麼,總之她自己心裡正五雷打鼓,七上八下。
她跟在那嬤嬤身後,不時抬眼打量,這是當年在大大王身邊伺候的雲嬤嬤,雖然她比上一世薛清歡遇見她時還要年輕很多,但與之一同生活多年的薛清歡卻絕對不會認錯她。
雲嬤嬤是邊境人,鼻樑高挺,眼窩深陷,如今大約四十歲,臉上的皺紋還不算深刻,薛清歡初到大大王身邊的時候,就是跟著雲嬤嬤身後做事的。
別看嬤嬤年紀大,卻是殺人放火一把好手,薛清歡很多技能都是她教的。
所以剛才薛清歡在看見雲嬤嬤的時候才那麼震驚,能不震驚嗎?一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突然出現了,這意味著什麼?
雲嬤嬤將薛清歡直接帶到了後院,滿園幽竹,再次衝擊著薛清歡風中搖曳的心。
大大王好竹,不知道是真的喜歡,還是附庸風雅,反正他住的地方,周圍種的只有一種植物,那就是青竹。
薛清歡站在院子里等雲嬤嬤通傳,盯著竹子發獃之時,雲嬤嬤就回來了,依舊如記憶中那般悄無聲息。
「小娘子,我家夫人請您進去。」雲嬤嬤說。
那雙深邃睿智的雙眸,在不經意間就將薛清歡上下打量了個遍,面上卻半分好奇都未曾流露。
薛清歡對她微微一笑,點頭致禮后,便走上台階,走進了敞開的房門,雲嬤嬤跟在她身後,體貼的將房門關上。
薛清歡環顧一圈沒看見人,只聽暖閣里傳來一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拿進來。」
一瞬間,薛清歡只覺得整片頭皮都發麻了,屏住呼吸,順著聲音往裡走去,掀開暖閣的風帘子,感覺到一股熏過香的熱氣撲面而來。
暖閣最前方,一個盤腿坐在軟塌上,面前擺著一張棋盤,肩上披著大氅,仿若在過寒冬的俊秀郎君映入薛清歡的眼帘。
能把夏天過成冬天的人,薛清歡活了兩世也只見過一個。
不是大大王趙肇,又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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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終於見面啦!撒花。感冒好的差不多了。明天應該就能正常了,不過估計也是下午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