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十六章
片刻后,薛清歡盤腿坐在棋盤的另一邊,跟喝著粥的大大王下棋,這一系列的動作自然到,讓薛清歡感覺自己重生回來根本就是一場夢,嚇得她趕緊從隨身妝袋裡掏出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看見沒刺字的臉后才暗自鬆了口氣。
放下鏡子,發現大大王正盯著她,那雙沉靜如水的黑眸清澈透亮,有種洞悉世間一切的通明,又有著這世上最純真的赤誠。
每回面對大大王的這種目光,薛清歡都會下意識避開,習慣性低下了頭。
「我家十七不管臉上有沒有字,都一樣好看的。」大大王的聲音略顯低沉暗啞,但說的話卻總能讓身邊人如沐春風。
薛清歡抿唇一笑,抬眼看他:「大王總是安慰人,十七什麼樣自己知道。」
薛清歡上一世在大大王的千人熾翎衛中排十七位,熾翎衛的人來自三教九流,每個人都多少有些不為人道的過往,所以比起互相稱呼名字,喊代號的方式更受人歡迎。
「大王是何時回來的?」薛清歡問。
如今這情況已經說明了一切,不僅她重生回來了,連大王也回來了。不用說,東叔買下這裡的宅院,定也是大王的手筆了。
「約莫半年前吧。那時我身在嶺南,辦了些事情后才回到大京,便叫人去舟山尋你,卻得知你自己來了。」趙肇說話不緊不慢,彷彿這天下就沒有讓他著急的事情般,雲淡風輕。
薛清歡是知道大王早年間都是在嶺南養病,環顧這暖房一圈,喝了口手邊一看就是為她特別準備的冰鎮涼茶,問道:
「大王身體如何了?」
上一世,大王身上的寒毒已經解了,可如今重生回到他十七八歲的時候,那他十二歲中的寒毒自然也還在。
「無妨。少時舊疾而已。」
趙肇邊說著,邊裹緊了身上的大氅,眉眼含笑,讓人絲毫看不出他為寒毒所困之苦,這樣也就不會叫人為他擔心了。
唉,大王就是這樣一個溫柔體貼的男子。
薛清歡是見過他寒毒發作的,知道那有多痛苦,想了想后,說道:「對了。找三十六啊。大王已經派人去了吧?」
趙肇但笑不語,薛清歡便知他定然已經去了。
三十六是個大夫,雖然是大月關的奴隸出身,但一手毒術殺人於無形,也是因為如此,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大王當年身上的寒毒居然是個下毒高手給解的。只要有三十六在,大王的寒毒就不是大問題。
趙肇捧著缽子喝粥,問薛清歡:
「你們今兒去了張家,你那二伯父還在打你爹的主意嗎?」
薛清歡的事情,大王全都知曉,因此沒什麼好隱瞞的,點頭直言:「是。」
「可有應對之策?」趙肇問。
「原本還沒有,不過見到大王之後,就有了。」薛清歡說。
趙肇溫和一笑:「我有什麼可以幫忙的,說來聽聽。」
薛清歡目光投向棋盤,落下兵行險著的一子:
「我想護著我爹和我的祖母。我想儘快回侯府。」
最危險的地方,未必最兇險,反而越害怕越躲著不敢出來,才更可能被人在暗處當成靶子。
薛清歡已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都是因侯夫人王氏而起,那她就光明正大站到王氏面前,與她正面交鋒。
而回侯府這件事,若只有她一個人來操作,憑她一介白丁之女的身份絕非易事,所以一開始並不在薛清歡的第一計劃考慮中,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在看見大王的那一刻,薛清歡就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趙肇見她一臉堅定,又看看她下在棋盤上的那一步,縱觀全局后,將手中棋子拋入棋盒,說道:
「你贏了。」
「大王不與我拼一把就認輸了?」薛清歡問。
「十七想贏便一定能贏。我還費神拼什麼呢?天兒怪冷的。」趙肇說著將身上大氅裹緊。
薛清歡:大王您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您的對手?
「那大王是不反對我想做的事了?」薛清歡想求句肯定的話。
趙肇不解:「我為何要反對?我們熾翎衛的處世宗旨不正是被人欺負了就欺負回去嗎?」
大王還是那個大王,講話還是那麼精闢!薛清歡打從心底里敬佩。
正經跪坐一拜:「是,十七定將宗旨貫徹始終,請大王放心。」
趙肇滿意的點點頭:
「出來這麼久,你爹該擔心了。你所言之事我已知曉,今日你先回去吧。」
薛清歡感動之餘,才想起來家裡還有個老父親在等她:
「是,那十七今日先回,大王若是有什麼吩咐,直接派雲嬤嬤傳我便是。」
趙肇將盛粥的白瓷缽遞到薛清歡面前: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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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清歡開門出來,雲嬤嬤便迎上前來,看了一眼薛清歡手裡空了的白瓷缽,意外的眼前一亮,說道:
「小娘子把這交給奴,奴去洗過之後您再拿回去。」
薛清歡沒有拒絕,按照雲嬤嬤的要求把白瓷缽遞給她,然後跟著她一路往廚房走去,雲嬤嬤待她很客氣,說道:
「我家主人已經很久都沒什麼胃口了,小娘子的手藝真好。」
薛清歡微微一笑,說道:「嬤嬤,您不用叫我小娘子,直接喚我十七即可。」
雲嬤嬤腳步一滯,回頭看向薛清歡:「什麼?」
薛清歡環顧四周,確定無人後,重申道:「大王剛才與我說的,從今往後我便是十七。嬤嬤懂我意思的。」
雲嬤嬤只是微微一愣便回過神來,與薛清歡相視一笑:「好。」
雲嬤嬤親自送薛清歡回來,對薛冒情真意切的說了一番感謝之言,又借『常夫人』的口吻將薛清歡從上到下誇讚了一遍,讓薛冒這個做父親的不要太有面子,互相謙讓寒暄了一陣后,算是正式建立起了良好的鄰里關係,為以後薛清歡能更加名正言順進出常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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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張家回來后的第二天,薛清歡一早就起來,在廚房搗鼓了半天,用蜀地特有的川椒和肉熬制了出了一些秘制香油辣醬,然後煮了一鍋清湯麵,薛冒用這種辣醬拌著,吃了足足兩大碗,熱出了滿身的汗,還一個勁的喊痛快。
薛清歡將剩下的辣醬裝進白瓷蓋碗里,親自拿到常府,交到雲嬤嬤的手中。
回來之後,就馬不停蹄的帶著阿吉上街去了。
從甜水巷逛到了小御街,阿吉手上拎了好幾個紙包,都是薛清歡特意買來的零嘴吃食,另一隻手上還拿著根糖葫蘆,兩人邊吃邊逛,好不愜意。
「小娘子,大京真的好大呀,咱們都走了這麼久了,居然一條街都還沒走完。」阿吉好奇的東張西望,對大京的繁華嘆為觀止。
薛清歡手裡也拿著根糖葫蘆,邊吃邊說:「這才哪兒到哪兒啊,這小御街才只有御街的一半寬,最繁華的朱雀街你還沒見過呢。」
阿吉不解:「小娘子就見過嗎?」
薛清歡一愣:「呃,我,聽說過。」在阿吉發出第二問之前,薛清歡趕忙指了指前方的成衣鋪子,說道:「那裡那裡,咱們去那裡看看。」
說完,就直接把阿吉給拉走了。
薛清歡也不是為岔開話題隨便指了一處,她今天出門的目的,就是這家成衣鋪——天繡閣。這是大京府首屈一指的成衣鋪子,樓高五層,門開十六扇,裡面賣的都是最最時興的布匹和花色,做工精良,號稱不輸大內,因此價格也是極高,所以小門小戶的人家一年也未必有機會能在這裡買一件衣裳,倒是很受那種既出得起錢,又對衣裳款式十分有追求的高門女眷們歡迎。
薛清歡帶著阿吉走入店中,琳琅滿目的衣裳看的人眼花繚亂。
櫃檯后的夥計都練就一副火眼金睛,從客人的穿著打扮上判斷客人是屬於看客還是買客,看客不分等級,買客還分三六九等。
但就算是修鍊的再怎麼爐火純青的眼睛,今天也算是看走眼了。
薛清歡的打扮便如一般小家碧玉,看著雖也是小富之家的小娘子,但天繡閣的買客群體都是一些豪富高門家的女眷,小富之家的小娘子能有多少零花錢,連他們店裡衣裳的一隻衣袖子也買不起吧。
天繡閣夥計們的這個想法一直維持到薛清歡進店後半刻鐘的時間之內,然後就徹底崩了。
因為薛清歡用了不到半刻鐘的時間,僅僅是站在店中央看了那麼幾眼的功夫,連半刻鐘都不到的時間,就隨手點了八套衣裙,再隨手拍下了一張兩千兩銀票在櫃檯上。
「把這八套衣裙全都按照我的尺寸改一改,務必合身。」
天繡閣賣的是成衣,領口,袖口和裙擺這些地方都沒有收邊,為的就是可以根據客人的身材修改。
普通的一套衣裙,最多也就是幾吊錢的事兒,這裡一套衣裙就沒有少於百兩以下的。
夥計們目瞪口呆,連掌柜都出現了,一再跟薛清歡確認:「小娘子可想好了,貨既售出,概不退貨。」
薛清歡擺了擺手,算是回應,然後又環顧一圈,指著一件碧絲石榴的衣裙說道:
「還有那套。我把尺寸寫給你們。我先前點的八套不急,過幾日我派人來取。但這套今晚必須給我把尺寸改好,可以嗎?」
掌柜的看了看那鮮艷的衣裙,跟這小娘子先前挑的八套淺色衣裙不是一類,便知小娘子定是要送人。
一般客人加急自是要加急銀兩的,但這小娘子豪擲千金,一下買了九套衣裙,這點小要求店家當然能夠滿足。
「小娘子放心,今晚讓綉娘不睡覺也定將衣裙尺寸改好。」
「好,那這套衣裙我明日一早便來取。結賬吧。」薛清歡爽快道。
店家歡歡喜喜的把帳結了,殷殷切切的把薛清歡送出了大門外。
阿吉自從聽說那店裡衣裙的價格以後,就沒敢開口說過話,親眼看見自家小娘子眼睛都不眨就花了幾千兩銀子,她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直到出了那店門之後,阿吉才敢悄悄的問薛清歡:
「小娘子怎的要買這麼多,這麼貴的衣裙?九套呢。要穿到什麼時候?」
薛清歡糾正阿吉:
「八套。還有一套不是給我的。」
「那是……」
「給月如堂姐的。」薛清歡說。
阿吉震驚:「給她?小娘子忘了你那天去張家,她都沒出來招呼你,你還上趕著給她買這麼貴的衣裙。」
薛清歡真摯一笑,悠哉開口:「你懂什麼。狩獵前的餌食是必不可少的。」
狩獵?餌食?還有小娘子的笑。
阿吉忽然沒由來的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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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個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