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孔雀東南飛

「為何如此不小心！」

新任廬江太守司馬朗非常鬱悶，他剛剛到任不久，郡中就接連出事，

先是山賊裡應外合搶了糧庫，後來又遇上罕見的大旱，治下居然出現了百里餓殍，這讓立志做一個好官的司馬朗絕對不能接受。

幾天前，他讓人送信去臨近的汝南郡借糧，可他大筆一揮寫就的求援書信居然被一個小吏弄丟，平白耽擱了十幾日的時間，氣的司馬朗火冒三丈。

「為何如此，為何如此！爾可知，爾可知這十數日有多少人因爾餓死，多少家因爾破滅！」

三十五歲的司馬朗身材肥碩高大，嗓音宛如天雷，嚇得那個犯錯的小吏連連叩首如搗蒜，哪敢有絲毫辯駁。

「卑下知錯，卑下知錯，還請府君發落。」

那個小吏今年剛剛及冠，遇上這種大事也當真嚇得魂飛魄散。

他路上沒有遇上山賊，也沒有遭遇什麼風浪，單純是因為自己疏忽，沒把司馬朗的書信貼身放置，妖風捲來一陣黃沙，他躲避的功夫那書信就被妖風卷到遠處，好巧不巧落入水中消失不見。

司馬朗是劉備的親傳弟子，卻也是老老實實從底層慢慢做起，一直官聲極好，此番治下出了這種事，不僅嚴重打擊了他的官聲，更有可能影響劉備的軍事計劃。

劉備這些年連年擴張，對外戰事不斷，朝中已經有不少人認為劉備過於激進，連太尉荀彧都對劉備頗有微詞，

這會反對者就更有借口和劉備爭辯，搞不好會會給劉備留下窮兵黷武的罵名。

想到這，司馬朗更是額上青筋暴突，揮手道：

「把這廝拖下去，打入天牢！」

那個小吏不敢辯駁，只能磕了幾個頭，任由一群兵差將其拖走。

處置完始作俑者，司馬朗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無奈地攤開紙張給劉備寫信請罪。

「對了，剛才那廝叫什麼來著？」

司馬朗的手下，廬江郡丞溫恢見司馬朗心情不好，趕緊答道：

「叫焦晃，字仲卿，此人平素也算是勤勉，只是最近家中紛擾甚多，故此疏漏不斷，

府君，饒他一命吧？」

司馬朗瞪了溫恢一眼，怒道：

「什麼話，眼下災年，誰家不艱難，為家事平白耽誤了國事，當真是自尋死路——

還有，把他全族都給我拿來下獄，若是起了民怨，當將其滿門誅滅！」

溫恢無奈地搖了搖頭，也只好照辦，畢竟此事實在是干係重大，若是因為此事害的治下民怨沸騰，借他們家人腦袋一用也是正事。

司馬朗奮筆疾書，突然又想到什麼，驚奇地道：

「你說他字仲卿？」

「是啊，焦仲卿……」

司馬朗撓撓頭，喃喃地道：

「不會這麼巧吧？」

劉備這些年來將天書中大量事關民生建設的內容整理出來作為科舉的內容，經過十多年的推廣，已經成功形成了新的教育體系。

數學、物理、化學、地理、生物懂的人實在太少，推廣的時候幾乎是原本照抄，只有這語文方面進行有針對性的摘取。

當年司馬朗作為天書的整理者，自然看過天書原版的內容，對天書中《孔雀東南飛》故事印象非常深刻。

當時他一度想把此文納入文教之中，可琢磨一番，又感覺在文教中宣傳打破禮教的內容有點驚世駭俗，想想看還是暫先擱置。

是了，書中的焦仲卿，好像就是廬江小吏……

呃，這什麼東西，不是吧？

司馬朗趕緊又向溫恢詢問焦晃家中之事，溫恢哪裡知曉，於是再派人打聽，不多時手下回報，說焦晃前些日子被母親逼不過，休了夫人劉蘭芝回家，所以這幾日頗為恍惚，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司馬朗呆了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總不能因為焦仲卿是書中的悲劇人物就網開一面，這說出去只怕劉備也不會同意。

怎麼辦……

他正一臉懵逼時，手下又來回報，說已經按照司馬朗的要求，將焦晃全家拿來，一個不剩，連焦晃才十二的妹妹都沒放過。

手下很狗腿的笑著對司馬朗擠眉弄眼道：

「那焦晃之妻劉蘭芝倒是有幾分姿色，前些日子被休回家中，若是府君想見見，我等再去她家拿來便是。」

「我呸，」司馬朗勃然大怒，「那焦晃是耽誤國事才受此責罰，劉蘭芝既然已經被休回娘家，又與他何干？

倒是爾如此做派，天知道平日還欺壓多少良善，以後爾這府吏也不要做了，給我滾！」

那個負責抄家的小吏沒想到馬屁拍在了馬腿上，趕緊嚇得抱頭鼠竄，溫恢給自己身邊的衛士使了個眼色，那幾個衛士立刻會意，快步跟了上去，用不了多久就會把那人打的他媽都不認識。

司馬朗捏住毛筆沉思一陣，還是決定要堅持原則，

書里的人物又怎麼樣，瀆職之罪若是平白罷休，自己這太守以後還當個屁。

安頓好一切周遭雜事，他索性將此事拋在腦後，又抓緊投入政務之中。

溫恢站在附近一直沒走，見司馬朗眉宇間似乎有點猶豫之色，沉吟片刻道：

「府君，有句話不值當講不當講。」

「不當講。」

「……」溫恢苦笑一聲，道，「不當講下官還是要說，這大旱餓殍又不是突遭兵禍，豈能全然責罰一個送信小吏？

那些縣中官吏明知大旱，不知提前疏浚水利、不知提前清點府庫存糧，眼睜睜看著災情擴大，難道不是比這焦仲卿更該死？」

「府君心急如焚固然是父母心腸，可遭遇大事，竟將送信這等大事隨意由手下層層攤派，最後落在這小吏手中。

試想此番若是遇上強人將此人殺死，府君此番又能再責備何人？」

溫恢一些話聽得司馬朗大汗淋漓，他趕緊長身而起，朝溫恢一拜，肅然道：

「是我考慮不周，方致大禍，我為一郡父母，豈能如此推脫責任！」

他把寫了一半的書信扔在一邊，重新另寫一封，向劉備告罪，將責任盡數攬在自己身上。

溫恢見司馬朗居然真的肯攬責上身，不禁輕輕頷首嘆息。

他為官多年，之前見過的官長無一例外都是有功狂攬，有過一概不認的主，司馬朗這種肯認錯有擔當的官長實在是太少了。

想到這，溫恢臉上微露一絲笑容。

「府君，我久聞這焦仲卿頗為勤勉，此番府君既然饒他一命，不妨再做些好事，以收其心，令其日後感恩戴德。」

「哦，那還請曼基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