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孔雀東南飛2
焦晃被扔下天牢,牢中的獄卒聽說是這貨耽誤了府君的賑災大計,各個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幾天的功夫就把焦晃折磨的不成人形。
「爾這鼠輩,害的郡中不知多少人餓死,爾全家受死亦難辭其咎!」獄卒惡狠狠地道。
焦晃還以為只有自己下獄,聽說全家都被捉拿,不禁大急,趕緊連連磕頭,哀求道:
「此事皆我一人之失,還望上官轉呈府君,莫要傷我家人啊!」
獄卒不屑地啐了一口:
「爾就等著受死,何必在此哭哭啼啼。」
不多時,焦晃家人都被送進監牢,焦晃的母親聽說兒子犯了死罪,要夷三族,立刻嚇得當場昏死過去,其他家人這會才明白緣由,也是嚇得哇哇嚎哭,紛紛抱怨焦晃害死自己。
「借糧如此大事,汝都能犯下大錯,當真是害死我等了!」焦晃的叔伯紛紛大罵。
而焦晃的母親悠悠轉醒,一邊抹淚一邊道:
「我等舉家在此,為何那劉蘭芝不在,若要夷三族,她也合該受死!」
焦晃本來心中悲切萬念懼死,聽見母親又說起被趕出家門的妻子,不禁面色大變,也不知從哪來的勇氣,厲聲道:
「此事與蘭芝何干?她已被母親逐出家門,再不是我焦家之妻,為何要與我等一起受此大劫!」
焦晃的妹妹也抽噎著道:
「若不是母親逐走嫂嫂,兄長也不至於神色恍惚,導致鑄成大錯。」
焦家的兩個兒女平素在家孝順的緊,從不跟母親頂嘴吵架,這會居然敢指責母親,讓在家中養尊處優的老太太頓時勃然大怒。
「反了,反了,爾等還敢……」
「閉嘴!」獄卒在外面大罵道,「那老媼,再敢高聲,先把爾給剁了!」
想起馬上要面對全家誅滅的恐怖局面,焦晃的母親也無力繼續拿出家長的尊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到了深夜,獄卒打著哈欠罵罵咧咧地來開門,焦家眾人本來剛在恐懼中睡著,這會又嚇得面無人色。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幾個人恐懼地縮去牆角。
那獄卒不屑地瞪了那幾人一眼,一把提起焦晃,道:
「爾運氣不錯,有人要保你出去。」
「出去?」焦晃一怔,「我,我不走,我願用一命換我母親活路。」
他的幾個叔伯聽了,也紛紛道:
「何不救我等,我等與汝何干?」
那獄卒把幾個想衝上來的人紛紛踢到,怒道:
「說了保汝就是保汝,為何這麼多屁話,若是不想活,儘管自盡便是,也少了我這夜裡折騰。」
焦晃一頭霧水,卻也萬般無奈,也只能等著見見那位救自己的貴人再說。
他被獄卒押著進了太守府,還沒弄清楚狀況,只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已經飛快撲了過來。
「郎君!」
一聲清脆的呼喚,焦晃只感覺腦海中一片空白。
「蘭芝?」
來人正是他的髮妻劉蘭芝。
劉蘭芝一身素服,披散頭髮,吃著雙足,滿面熱淚緊緊抓住焦晃的手臂搖晃。
「郎君,你還好吧?」
焦晃一時沒有搞清出了什麼事情,趕緊抓住妻子的手,道:
「蘭芝,我犯了大錯,與汝無關,還是快快離開此地吧!」
劉蘭芝緊握焦晃的雙手,凄然道:
「你我夫妻一體,汝若死,我必不能活,故來太守府中,求太守將我一起打入獄中……」
焦晃和劉蘭芝青梅竹馬,成親之後更是感情深厚,誓同生死。
因為劉蘭芝一直沒有生育,焦晃的母親一直頗為不滿,找借口將劉蘭芝趕回家中,這正是《孔雀東南飛》的情節。
撫摸著妻子的臉龐,焦晃潸然淚下,嚅囁道:
「蘭芝,是我對不起汝,若是……若是我……」
「莫要說了,」劉蘭芝微笑道,「府君不是不講情理之人,已經答應蘭芝饒過……饒過咱們全家。」
焦晃大喜,道:
「當真?」
「自,自然當真!」
漢室宗親、天子親認的堂妹劉蘭芝!
當在獄中的焦晃一家聽說了劉蘭芝的名號,各個如遭雷厄,說不出半句話來。
這天下的漢室宗親比狗都多,當今天子劉備嚴格約束宗族,各家各戶驗收序列,並沒有誰敢隨意跟天子攀親。
劉蘭芝嫁進焦家多年,之前也沒有聽過她跟劉備有什麼交情。
但這回……劉備居然破天荒下了一道詔書,沒寫別的,只是呼劉蘭芝為族妹,邀她有空來雒陽一敘。
這當然是司馬朗的手筆。
恩師劉備對天書里《孔雀東南飛》的故事耿耿於懷,早就說過若是能阻止這一悲劇,一定要儘力完成。
他接到司馬朗的書信之後,立刻寫信讓司馬朗以漢室宗親的身份招待劉蘭芝,司馬朗還很惡趣味的表示,焦家眾人如何處置,可以參考劉蘭芝的意見。
若是這位宗親少婦不願意放過把她逐出家門的焦家主母,司馬朗也不介意扮演惡人,狠狠修理一番在天書中被批倒批臭的這個噁心人物。
焦晃雖有大錯,但罪不至死,司馬朗不是一個沒有擔當的人,藉手下小吏人頭一用來平息民怨這種事他干不出來。
在釋放焦晃之後,司馬朗沉靜片刻,召集眾人宣布了此次事件的最後處理結果。
「我身為太守,思慮不周,當受重責。」
司馬朗把自己的大印封好交給溫恢,讓溫恢暫時處置,又脫下官服封存,準備交給刺史以示認錯。
在場眾人,除了溫恢之外都被司馬朗的舉動驚得目瞪口呆。
之前他們共事的官長,每每出現問題總會想辦法抓緊甩鍋,等把自己的責任甩出大半,在虛偽的表示其實自己也有錯。
像司馬朗這種直接認錯,果斷先接受處理的人……
這種人真的能當官嗎?
有司馬朗這樣頭鐵的搶先認錯,剩下的處理自然迅捷很多。
溫恢早就找到了此番趁著災年哄抬米價的奸商,發現他們和廬江治下幾個縣令頻繁接觸,故意拖延朝廷的救濟到來。
這也是為什麼借糧這麼重要的事情層層下達之後居然只有焦晃一個小吏獨身上路。
「原來如此,」已經脫下冕服的司馬朗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溫兄,你下令,我倒要看看,這些燙手的錢,是誰敢要。」
·
焦晃扶著飽受驚嚇的家人緩緩走出天牢的時下意識的深吸了一口氣。
天牢里腐臭的氣息讓人難以忍受,他已經迫不及待享受一下外面新鮮的空氣。
可隨即,他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
只見太守府門外不遠的地上赫然有大片大片的赤紅,幾個穿著府吏正手持掃帚鐵鏟,一邊談笑,一邊把地上的血跡掃除。
「這是?」他驚恐地問。
幾個府吏見了焦晃,都停下手上的活計,隨口道:
「府君說了,大災之年還想喝人血,這種人定要殺光。」
「殺光?」
「是啊,若是別人,只怕這會是借你人頭一用,可府君明察秋毫,把那些想讓你倒霉的人都殺了。」
焦晃的喉結動了動,開口道:
「我,我還知道……」
「仲卿,莫要生事。」他的母親一把捂住他的嘴。
焦晃去借糧時,就預感到自己可能要墜入一個陷阱,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就算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他也不敢胡亂聲張,以免遭到更慘重的對待。
但這一次……
他轉過頭,身後不遠處,妻子劉蘭芝對他投去鼓勵的眼神,這讓焦晃渾身一震。
「我舉報,一定還有漏網之魚,一定還有漏網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