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求學」
「夫人,這是陸先生的信。」小廝立在鄒夫人的身邊,畢恭畢敬地道。
鄒夫人急忙拆開信,白紙上寥寥幾字,明日酉時帶蟹黃餛飩!
鄒母看完后,面浮笑意。差人喚熙兒過來。
片刻,鄒小公子叼著蘋果晃悠著走來了。
「熙兒,我與陸先生去了封信。明日酉時你去桃林旁拜師。」鄒母吩咐道。
「不去!」鄒小公子說完后,便用力啃了口蘋果。
「這可是你先前的夫子力薦的高人,精通各類學問。」鄒母焦急道。
「那蠢驢能薦出個什麼好玩意來?跟他一樣?連個玩笑都開不起?」鄒小公子嗤笑一聲,不想再理會。
鄒母一聽幺兒毫無教養的回答,覺得更有必要讓他跟著陸高人習禮。
「熙兒,那陸先生生的一副好模樣,有玉樹臨風之姿,面容清秀,你真不願去他那?」鄒母內心嘆了口氣,好色就是熙兒最大的死穴。
鄒小公子聽聞陸先生有絕色之容后,便改了漫不經心的態度,急忙問道「貌比潘安如何?」
「你去了就知道了。」鄒母寵溺道,又叮囑「別忘了給陸先生帶蟹黃餛飩。」
「好,沒問題!」鄒小公子滿臉興奮,迫不及待要見這個絕色美人,全然忘了自己是去拜師的。
第二日,未時
「巧兒,蟹黃餛飩準備了嗎?」鄒小公子大喊道。
「少爺,都備好了。」巧丫鬟匆匆趕回來答道。
「本小爺要出門了,把食盒給我。」
「少爺,夫人說的是酉時,這才未時。未免太早了,萬一陸先生有事不在呢?」巧兒生怕小公子惹出什麼事。
「聽說過主客之道嗎?客人就應該早到!你別管我了!」鄒小公子辯解道。
巧丫頭無可奈何,原來少爺還是懂一點禮節的。
「小呀嘛小二郎,背著書包上學堂。」鄒家小公子在路上一唱一跳歡脫地奔向桃花鎮最東邊的桃林,沒留神,被一塊其貌不揚的黑石絆了一跤,手上的食盒摔了一地,鮮嫩飽滿的蟹黃混沌跟著灑了出來。沒等鄒小公子哭天喊地,就聽一聲飽含怨氣的怒吼。
「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打擾我休息?」
鄒家小公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哆哆嗦嗦偏頭一看,一塊黑色的石頭躺在地上,在陽光的照耀下依稀能看見繁雜的紋路。他站起來試探性的用食指戳戳,冷意的涼,像是常年不化的深潭。等了許久,沒有什麼動靜。
「我還以為是個會說話的妖石,嚇死小爺了。」鄒小公子撿起石頭在手裡顛了顛,隨手拋向了不遠處的深潭。
陸君釋「……」
他不過看今天日光明媚,暖洋洋地。便化成了原身躺在路口曬太陽,沒想到竟被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丟進了……深潭。陸君釋狠狠發誓「要是讓這個小孩有一天安穩的日子,他就不姓陸!」
因為原身無法活動,他不得不在深潭裡變會人形。
地方志有言,桃花鎮東深潭可通北海,深達千丈。
陸君釋不會游泳,他不得不在原形和人形間不斷轉化。他原形的時候可以吸氣,人形的時候可以沿著石壁上爬。不知折騰了多久,等陸君釋上岸時已是子夜,他累得氣喘吁吁,心底把那個潑孩咒了幾千遍。
涼風習習,陸君釋在岸邊躺了一會,渾身就結滿了冰碴。深潭的水溫極低,陸君釋冷得嘴唇有些發紫。他從懷中掏出已經濕透的召喚符,指尖打出一團藍色的火,不一會符咒被點燃,發出一聲凄慘的叫聲。
「都多少年了,聲音還是這麼難聽。」陸君釋抬手捂住耳朵,默默吐槽道。
一隻大雕從天空俯衝下來,陸君釋起身坐到它的背上,吩咐道「去天山溫泉!」
大雕展翅,遮天蔽日,須臾間已到達三千裡外。
此時,鄒小公子已經來到籬笆前。他張口喊道「陸先生,在嗎?」
一名身著灰衣,樣貌樸素的男子打開院門,道「陸先生去曬太陽了,你到的甚早!」
「我知道。」鄒小公子隨手摘了一朵開得正艷的海棠花,這正是陸君釋親手栽種的寶貝。
陸小呆看到后,急忙道「怎麼能隨意折花?」
「區區一朵花,陸夫子定不會在意的,你一小廝事怎麼這麼多?」鄒小公子不耐煩道。
自記事起他就喜沾花惹草,尤其是看到美艷的花,總要毫不留情地佔為己有。但他也只是心血來潮,隨意蹂躪幾把就丟掉。果不其然,海棠花被他蹂的不成樣子后便被隨意丟在了地上。
「你出去!」陸小呆看見陸君釋的寶貝疙瘩被人蹂躪,便上手推搡眼前這個惹人嫌的小孩。
可鄒小公子不見到陸美人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又怎會出去。他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計上心頭,報復道「你要讓我出去,我就把剩餘的花全拔了,還要把籬笆上的綠藤都扯光!」
陸小呆被氣得面紅耳赤,說不出一個字。奈何對方是個凡人,不可用法術。不然,他早就把這個不知禮數的小孩捆起來,吊在樹上,狠狠地打。
「你身為夫子的隨從竟然毫不知禮數,我是客人,你是主人。怎能把客人往外趕?」鄒小公子講起歪理來可是張口就來,一看就是慣犯。
陸小呆愣住了,鄒小公子便趁機從他身側鑽進屋子。
方圓百里都沒有陸君釋的對手,因此他布置房屋時沒有想到應當再加一道防護措施,如今恰好被鄒小公子鑽了空子。
「站住,你不要亂動。」陸小呆被眼前的這個小祖宗煩得冒煙。
鄒小公子可不管這麼多,逮著機會就去參觀陸美人生活的地方。一進屋,便看見一副掛在牆上的山水畫。畫中巍峨的懸崖拔地而起,上頂雲天,危峰兀立,令人望而生畏。遠遠地望去好像是被人用巨斧劈峭過似的。松樹在山中挺立孤傲,不受那萬丈深淵的干擾。晚霞映射下,山頂染上了一層紅潤。
「這是誰作的畫?」鄒小公子問。
「自然是陸公子,旁人的水平都比不得他。」陸小呆一臉驕傲道。
鄒小公子手腳靈活地爬上梨花木桌,伸手想拿下這幅畫。
「別動,那幅畫上有先生施的法術!」陸小呆急忙說道,他手忙腳亂地爬上椅子,想伸手想把眼前的小祖宗拉下來,他感覺前半生的耐性都用在了今日。
鄒小公子可不信邪,這青天白日的怎會有法術。他一把摸到了畫中山間的溪水,清列的水流從指尖劃過,鄒小公子心中疑惑。突然,一股強勁的拉力拽著鄒小公子入畫,剎那間,陸小呆就看見眼前這個潑皮似的小孩消失了。陸小呆滿臉驚恐,死魚眼被瞪得很大。
鄒小公子在一陣眩暈后睜開眼,面前是一大片青蔥的松林,身側溪水蜿蜒,流水潺潺,是一處避暑的好去處。
鄒小公子有些愣神,自己剛剛好像是要拿畫,然後就……頭有些痛,鄒小公子急忙大喊「巧兒,娘,你們在哪啊?」
山谷響起鄒小公子的迴音「巧……娘……」
「你們……在哪啊……」
冷風陰陰吹過,鄒小公子有些慌,他從未一人待在山郊野外,萬一遇到林間猛獸,指不定就小命不保。鄒小公子正低頭胡思亂想著。
一滴冰涼的水落在了他的頭上,莫非這天即將有雨,鄒小公子猜測著。這可怎麼辦,四周都是樹,也沒有什麼可避雨的涼亭。又是連著幾滴水落在鄒小公子的身上,水有些發黃,鄒小公子低頭看著水痕,腥臭的氣味散發開來,莫非這雨有污。鄒小公子抬頭看天,突然發現頭頂上空有個碩大的蛇頭正死死的盯著他,蛇口中流出絲縷涎水。
原來是一條黑色的大長蟲盤在樹上,探出了蛇頭。蛇神有碗口大小,鄒小公子的腿肚子直發顫,他微微退後一步,蛇頭猛地湊上前來。一股腥臭撲鼻而來,猩紅的舌頭從口中吐出,時不時掃過鄒小公子白嫩的臉頰,鄒小公子面如死灰,近乎暈厥。
悠揚飄渺的簫聲從不遠處傳來,曲調悠長輕緩。長蛇有些顧及,可眼前的獵物氣味是那麼的誘人,它在去與留間搖擺不定。突然,簫聲急促,像夾著冰泉之氣,忽如海浪層層推進,似是在警告些什麼,蛇逃似的溜走了。
簫聲漸漸平緩下來,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躍,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漸增,先如鳴泉飛濺,繼而如群卉爭艷,花團錦簇。
鄒小公子看見蛇遁后,才放下心來,大口喘著粗氣,緩了半晌。聽著清麗的簫聲,感覺曲調有些熟悉,鄒小公子便隨著蕭音走去。
遠遠望去,一抹清瘦,細白的身影立在一株桃樹下,低眉專註地吹著手中的玉蕭。風拂過樹梢,落花如雨,他一身旖旎的粉色花朵,如絲如蕊,拂之不去,曲聲悠揚。像是感受到來人,男子抬眼靜靜看著小徑上的男孩,輕輕皺眉,道「你是如何來此地的?」
鄒小公子看著眼前謫仙般的玉樹林立的男子,痴痴道「我……我也不知。」
「回去吧,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男子好言勸誡道。
鄒小公子天生反骨,聽聞此話后倔脾氣上來了,正想頂撞反駁,心頭突然湧現出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舍、思念的愛意,只凝視著他,眼淚便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
男子驚詫地看了他一眼,清冷的聲音道「怎麼了?」
「我……我也不知道,為何會哭……」鄒小公子大口喘氣想平復胸口繁雜的心緒。
男子看著眼前的淚人,不由自主地拿出隨身攜帶的白帕,輕輕擦拭男孩滿臉淚痕。
鄒小公子睜眼看著男子白皙指節修長的手拂過臉頰,心中一陣暖意,像被羽毛輕輕掃過。
「還好嗎?」
「好多了。」鄒小公子看著男子的手離開自己的臉頰,心中滿是不舍,早知道就再哭一會。
男子緩緩道「我是此地的守門人。」
「這是哪裡?桃花鎮附近好像並沒有此地。」鄒小公子疑問道。
「桃花鎮…」男子陷入沉思,「我不知你所言的地方,想必是你的家鄉?」
「是啊。」鄒小公子有些想家,耷拉著頭,低沉地回答。
「把手給我。」男子清亮的嗓音傳來。
這…這是要……牽手?鄒小公子抬頭看著男子清秀俊美的臉龐,滿心歡喜。激動地伸出右手輕輕觸碰男子微涼的掌心,心中翻騰著激動的情緒。男子領著鄒小公子小心翼翼地踩過溪中露頭的幾塊黑石。
鄒小公子暗暗握緊男子的手,笑眯眯地問道「還不知公子喚何名,芳齡幾許?」
男子「……」
見男子不答話,鄒小公子自言自語道「我叫鄒瑾熙,不過旁人都叫我鄒小公子,你也可以叫我瑾熙。」鄒小公子柔柔地看了白袍男子一眼。
「我還是喚你鄒小公子吧。我姓陸,名君釋。」男子淡淡答道。
「原來是陸美人啊!」鄒小公子自顧自開心道。
「你左眼下的淚痣是出生就有嗎?」陸君釋問出心中的疑問。
「是啊,我娘親說肯定是我上輩子愛哭,才長淚痣的。」鄒小公子輕快回答道。
「陸美人,我覺得你有些眼熟。我們曾見過嗎?」語畢后,鄒小公子搖了搖頭,又否定了方才說的話「要是真的見過,我不可能會忘記你!」說完又美滋滋地盯著陸君釋仔細觀賞。
兩人走到一處石洞口,石山左側刻著瘦骨嶙峋猩紅色的大字「返生石」。
「這是什麼?」鄒小公子好奇地問道。
「是你回家的入口。」
「我進去了就能回家?」鄒小公子的眼睛睜得很圓,激動道。
「是。」男子云輕風淡道。
「那…那你跟我一塊回家嗎?」男子聞言低頭看向眼前的小男孩,他的明眸中滿是期翼,像是盛著整片璀璨的星空。
「不了。」男子搖頭輕道。
「為什麼?鄒府很大的,你可以住客房,每日還能吃各種佳肴,廚子手藝可好了,而且我還可以帶你一起找鄰府的候小姐玩。比這裡有意思多了。」鄒小公子使出一切法子想挽留眼前的美人。
「我是守門人,不可離開這裡,守護此地是我畢生的責任。而且你回去后就不記得我,也就不會再牽挂了。」男子柔聲安慰道。
「我……我不會不記得你的,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鄒小公子厚著臉皮辯解道。
只見男子輕聲一笑,眉眼溫柔,道「快回去吧,你的娘親會擔心的。我們定會再見的。」
鄒小公子愣愣地點頭,慢悠悠地走向石門,一步三回頭,不小心踩到一塊石子摔了一跤,滿面通紅。自覺丟人的他覺得無顏再見美人,便匆匆跑進了漆黑的甬道,石門轟得一聲合上,鄒小公子像是失去意識般陷入沉睡。
石門外的白衣男子回想起鄒小公子左眼下方的一顆淚痣,好像在哪見過,隨即陷入沉思。
「再去打一盆涼水,熙兒額頭滾燙,想必是發燒了,快給他冷敷下。」鄒母滿眼焦急,給彩鳳吩咐道。
「是,夫人。」
「怎麼好端端的熙兒就發燒昏迷了呢?」鄒母自問道。
「莫非是衝撞什麼了?」巧兒滿臉驚恐道。
「就出門了小半會兒,能衝撞什麼?再說,他平日衝撞的還不夠多嗎?」鄒母沒好氣道。
「夫人,水打來了。」彩鳳端著鋁盆進門。
「快給熙兒冰一下額頭。」鄒母拉開床簾,心疼地看著面色通紅的兒子。
一刻鐘后,鄒小公子費力地睜眼,只見熟悉的鈷藍色薄被輕蓋在身上。腦子一片昏沉,他只記得自己方才好像出門拜師了,然後呢?然後……自己,好像頂撞了……一個家僕。然後……鄒小公子拚命回憶,好像什麼都沒有,他只覺得自己好像還該經歷些什麼,可是……他什麼也記不起來。頭有些暈,鄒小公子閉眼大喊道「巧兒!娘!」
「哎!」守在床簾外的巧丫鬟連忙答應,「小公子,身子可還好些?」
「好是好,就是頭有些疼。」鄒小公子隨口應道。
「小公子,你去拜師的路上可還順利?」
「沒見到陸夫子,就去他的屋子坐了會。」鄒小公子才不會把自己頂撞家僕,摘花惹草的事說出來。
鄒母趕到「熙兒,你可終於醒了,娘的心肝啊,你出事了,娘該如何是好?」
「娘,我沒事。」鄒小公子安慰道。
「熙兒,你怎會好端端的發燒?」鄒母問出心中的疑惑。
「我……我也不知。」
「熙兒,以後就不要獨自出門了,讓巧丫鬟陪著你。」鄒母關切道。
「不要,我就要一個人出門嘛,娘。」鄒小公子撒嬌道。
「可……」看見熙兒水汪汪委屈的雙眼,鄒母咽下了反駁的話。
「娘,我是怎麼回來的?」鄒小公子沒有回鄒府的記憶。
「你呀,是被抱回來的。」鄒母揶揄道。
「抱……抱回來的?誰?」鄒小公子暗自想是哪家的美人。
「自然是陸先生的家僕。」鄒母一眼就看穿了兒子的心思。
「他?」鄒小公子的表情像是吃了蒼蠅,隨即就不再言語,暗暗生悶氣。
「是啊,不然你以為是誰?明天你得去好好謝謝人家。」鄒母像是沒看到幺兒一臉的不爽。
「我……我不去!」鄒小公子答道。
「明天陸先生在家,你若是去,便能見到他。」鄒母循循善誘道。
鄒小公子盤算了一會,還是敵不過美人的誘惑。便悶聲答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