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淪陷
暗夜是有記憶的
它不像白晝如此享受記憶/而是一隻被人厭棄的箱子
裡面盛滿了冰冷
還有痛
——《夢之場》
註:《夢之場》是麋明族消失后,麋源族聯1邦在林洞區域的調查中發現該部族最後留下的一部遺文,作者不詳。
舒翎沒有出現在父親的葬禮上,不過可以理解,她最終遵從了父親的遺言,和鱘芃、興鳴、鷥悅一起連夜離開了雲塔城。
在鶘迅的安排下,舒弈總議長的死訊成了一級機密,對外仍表示總議長還在養病當中。但鰭族聯1邦那邊可不管這些,當高層第一時間知道了舒翎與鱘芃在新聞發布會上的舉動后,以軍管部部長鯪沫為首的保守派勢力勃然大怒,連夜向聯1邦議會提案採取大規模軍事行動。但在邊界問題上素常謹慎的大部分鰭族議員們並沒有立即通過這項提案。
轉天駐雲塔城外交官鯛澄發來交涉彙報,探明鳥族聯1邦高層的態度——他們想順水推舟,成全舒翎和鱘芃的感情,不想遵守聯姻承諾。這時鯪沫再次向議會發難,催促議會儘快通過提案。
終於,議會經過再三協商,同意對鳥族聯1邦展開大規模軍事行動,也就是正式宣戰。
超地紀元832年秋末月二十一日,鰭族軍隊突然出動了四個邊防軍中隊作為前鋒,進攻黎澀半島的黎漫城和弛沿城,而且後續又增加了十個中隊的兵力,強行穿越躍浪海峽。僅僅三天,鳥族邊境的十餘座鎮甸已經被鰭族軍隊佔領,而且還大有繼續向北進攻之勢。
雖然鳥族第六第七大隊的六萬餘人駐防於躍浪海峽周邊地區,但由於鰭族部隊的進攻異常迅猛,打了鳥族駐軍一個措手不及,第六大隊一夜之間就被徹底衝散,各中隊與大隊指揮部之間也斷了聯繫,只能被迫各自為戰。許多部隊單元被分割后逐個擊破,剩下的小股鳥族軍要麼撤退到後方,要麼在山林、海岸邊打游擊。戰事一開始,鳥族一方便陷入了不利境地。
再說舒翎鱘芃四人離開雲塔城,騎著渡駱飛快往遙涎堡兵站方向趕去。一路上舒翎眼淚幾乎流盡,甚至幾度暈厥,幸得身邊有鱘芃悉心守護著,不停勸慰和安撫,才使舒翎熬過了這段最艱難的時光。
四人只走了一天,邊境上戰事全面爆發的消息就傳到了耳中,而且聽說鳥族部隊節節敗退,鰭族軍步步緊逼,戰爭的陰雲已經擴散到了整個淺灘地區。
這種形勢下,四人為了躲避戰火,只好放棄大路,由小路向北繞道凌霄山脈南麓再趕奔遙涎堡。
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戰事蔓延的速度超出預料,只過了兩天時間,整個沐洲海南部海岸線全部卷進了戰火當中。甚至在凌霄山脈的周邊地區,也時不時會成為兩族軍隊交火的戰場。
正當他們剛經過躍靡鎮,來到一處山谷邊,便聽到谷口的喊殺聲。四人都是一驚,急忙停下渡駱,興鳴和眾人打個招呼先去前面打探一下是何情況。不多時他回來告訴大家,山谷處是鳥族和鰭族兩軍士兵在交戰,人數看樣子都不超過五百人。目前情況是鳥族一方佔據一些優勢,正將進攻山谷關隘的鰭族部隊打退。
鱘芃提議先在一旁躲一躲,等這場戰鬥結束后再想辦法過去。興鳴卻很在意鳥族一方的戰況,畢竟他是軍人出身,頭腦一熱便想加入戰鬥幫助鳥族士兵。
「興鳴,你去吧,保護好自己。」舒翎看出了他的想法,便對他說道。興鳴十分振奮,既然是舒翎小姐答應了,便沒什麼可顧忌的,催動渡駱,手擎短刺棱,大喝一聲從山坡飛馳而下加入戰團。
舒翎轉頭看向鱘芃,只見他低頭不語,便明白他心中所想。「我知道,你心裡很矛盾,但從我和興鳴都是鳥族人來說,我沒有阻止他的理由……」
「舒翎,別說了,我不怨你們。我能做的只有沉默以對,誰讓這是在鳥族領地呢。」鱘芃無奈地說道。
他們剛下了渡駱準備休息一下,鱘芃突然聽到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他頓時警覺起來,轉頭向他們背後的樹叢中看去,發現密林深處出現十幾條黑影正向他們逼近。
「有情況!」
他這三個字剛出口,那十多條黑影如同旋風一般便到了近前,將他們三人團團包圍。
鱘芃取出自己的武器環流刃,將舒翎和鷥悅主僕二人護在身後。看包圍他們的黑衣人穿著頗為眼熟,很快想起了他們和在襲擊護衛營地的村口那八名鰭族技師一模一樣,難道他們也是浴瑕族的覆鋒汛技師?
「鱘芃?是你?」其中一名技師用鰭語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
「呵呵,我們見過的,你忘了嗎?」他冷冷一笑回答,「你身後的難不成就是舒翎小姐吧?」
鱘芃沒有回答,只是緊盯著圍困住他們的技師團,防備著他們隨時出手。
「頭領,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旁邊一名技師說道,「本來要支援這邊遇到阻擊的鰭族小隊,沒想到竟然遇到了大人物,這下咱們可要立大功了。」
「對啊!對啊!」「殺了這個鱘芃,活捉舒翎!」「對!殺了鱘芃,活捉舒翎!」這些技師們個個興奮異常,彷彿面前的三人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頭領嘿嘿一笑,「鱘芃,沒辦法,誰讓你在新聞發布會上搞那麼一出呢?結果成了大家的公敵。退一萬步說,即使你和我們無冤無仇,但得罪了議會副院長,就算把你活捉回沐洲城,也難逃死罪,索性我們就在這兒結果了你。」
鱘芃看眼前的情況,難免是一場力量懸殊的惡鬥。但就算自己無法戰勝他們,也要為保護舒翎戰鬥到生命最後一刻。帶著必死的決心,他迎著對方直衝過去。
如果就這樣交手,鱘芃恐怕撐不了多久就會命喪當場。但誰都沒想到,鰭族技師們的身後突然出現三個如靈似幻的身影,鱘芃都沒看清是怎麼回事,隨著一聲聲慘叫,眨眼之間便有五名鰭族技師屍橫在地。其他鰭族人都大驚失色,紛紛後退,擺出了防禦的架勢。
鱘芃、舒翎和鷥悅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時驚得不知所措,只見那三個人個子都不高,身穿灰色長衫,頭遮連衫帽,將自己的臉藏在陰影中,顯得神秘詭譎。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鰭族技師的頭領戰戰兢兢地用通麋語問道。
他們沒有回答,三人里最中間、也是個子最矮的人用嘶啞的嗓音對旁邊的鱘芃三人問道:「是舒翎小姐吧?」
舒翎有些惶恐地點點頭。
「那就沒錯了。」他說著,重新看向那些鰭族技師,緩緩抬起手,指尖輕彈。還沒等在場所有人反應過來,那名鰭族技師頭領猛地身子一震,額頭正中噴出一縷鮮血,隨即翻身倒地,瞪眼身亡。
其餘鰭族技師頓時被嚇得一陣驚呼,當即四散奔逃。這三人也沒有去追,而是緩步走向鱘芃他們。
雖然三人用絕技擊退了鰭族技師,但鱘芃並不知道他們是敵是友,手中仍然緊握著環流刃,讓舒翎和鷥悅躲在渡駱後面,準備又一場惡戰。
可他們根本沒有理會鱘芃,而是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讓鱘芃身體一下子不聽使喚,動彈不得。然後三人繞過他,來到舒翎面前。
此時的舒翎心裡緊張,表面上卻顯得從容鎮定。她迎上前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找我有什麼事?」
「舒翎小姐,」中間個子最矮的那人嘶啞著說道,「是鴯紜先生拜託我們來保護你。」
舒翎聽到「鴯紜」這個名字,真是又驚又喜,「鴯紜老師?你們認識她?」
「是的,我們和鴯紜先生是在鳥族技師公會組織的外部交流大會上認識的,她一個人就可以獨擋我們三人,技藝能力之高真是嘆為觀止,於是我們便和她成了朋友。」
「那您三位是?」
「我們是漠族的隱犀族技師,我叫楚修,另外兩位一個是卯承,一個是罕餚。」他從左到右依次介紹道,「前些時候鴯紜先生找到我們,把舒翎小姐的情況說了,希望我們能在這場戰爭中保證你的安全。於是在你們離開雲塔城后,我們就暗中跟隨,本來打算一路之上不在小姐面前露面,但今天時不可解,不得已只好現身出手。」
舒翎剛想再問他們鴯紜老師此時的下落,興鳴騎著渡駱從谷口趕了回來,跟在後面的渡駱上還有個熟悉的身影。
「哈,好久沒有打得這麼痛快了!」興鳴顯得興奮異常,「快來看看我遇到誰了?」
鱘芃、舒翎和鷥悅定睛看去,原來跟在他後面的正是遙涎堡兵站的鸏琦。
「舒翎小姐,諸位都在啊。」鸏琦上前向眾人打招呼。
「鸏琦,你怎麼會在這兒?」鱘芃問道。
「嗨,別提了。」鸏琦有些沮喪,「兩天前遙涎堡兵站就被鰭族軍佔領了,我們仨跑出來,投奔了凌霄山脈南麓隸屬於第十一大隊的一處駐軍,也就是這裡。沒多久就聽說整個淺灘地區都已淪陷,而且鰭族人還不依不饒,繼續向北和淺海東部侵入。這不,鰭族軍剛剛來犯,我們就在谷口部署了兩個小隊的防線。沒想到興鳴老大趕到,現在已經擊退了他們。」
「竟然……是這樣……局勢發展得太快了。」鱘芃黯然道。
「哎,那鶩旭和翱慕呢?我怎麼沒看見他倆?」興鳴問道。
「我們剛到這兒的時候,知道了舒翎小姐和鱘芃的事,鶩旭就一口咬定你們已經陷入了旋渦的中心,趕緊讓翱慕去雲塔城到遙涎堡這一路上打探你們的消息,他自己去第七大隊駐紮在弛翱的總指揮部,尋求大隊指揮官的幫助。他猜測你們有可能會經過這裡,所以把我留在此地幫助駐守,有可能的話,順便在此接應你們。」
興鳴點點頭,「看來鶩旭想得很周全啊。」
鱘芃捶了興鳴一拳,埋怨道:「鶩旭想得是周全,你就差遠了。往前衝倒是挺積極,怎麼把我們都甩在腦後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舒翎介紹道:「剛才有十多名鰭族技師把我們包圍了,我們三個險些遇難。幸好來了鴯紜老師的三位漠族朋友……」說著,她往後一指,本以為三人就在他們身後,但沒想到後面卻空空蕩蕩,人影全無,只剩下一片陰森詭異的密林和沙沙作響的風卷樹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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