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孤勇碧血鑄安瀾

謝清瀾將大皇帝放下，起手祭出破魔劍，光華四射，劍飛萬纏，將那些啃噬人血的怨魂消滅了大半。

但作為十三歲的半大兒郎，謝清瀾要憑一己之力對付由上古大神封印的妖魔，未免太過以卵擊石。當時最強的玄術高手紫霄閣主謝鎮麒和吳國的不動明滅尊，恐怕都未能有把握壓制大妖魔。

但見謝清瀾面色剛毅，毫無懼色。他飛身騰於半空，捏出法訣，將那大妖魔用縛妖索綁縛，試圖用鎮魔訣將妖魔的法身寸寸壓低。但那大妖魔怎肯如此束手就擒，他身上噴出三尺長的火焰，抖動全身蠻力掙扎，不出片刻就將縛妖索掙脫。

大妖魔狂怒，發足奔來，一記爆拳撞向謝清瀾胸口。謝清瀾頓時被擊出丈余，口中鮮血噴濺。大妖魔趁謝清瀾戰損倒地，抬腳要將他踩死。

大皇帝見狀，自然不能放任不管，他拔劍全力釘向大妖魔腰身。大妖魔感覺身後一陣刺痛，略微轉身。就這一瞬間，謝清瀾忽然忍痛暴起，手執破魔劍飛身刺向大妖魔的雙眼。

大妖魔雙眼被刺吃痛，伸手亂揮，胡亂將謝清瀾打落在地，又顛顛倒倒奔向大皇帝。大皇帝順手從地上撿起一柄斷了一半的鋼劍，避開大妖魔的奔襲路線，乾脆利落一劍插入大妖魔腹中。

大妖魔驚覺腹部一涼，直接一掌按下，將大皇帝按在掌下，另一掌舉起，準備落掌結果他性命。

而此刻，幾個零星的嗜血怨魂也撲上來，張開血盆大口，將謝清瀾的左大腿和右手臂死死咬住，讓他無法施展。

眼見大皇帝命在旦夕，謝清瀾忍住被啃噬的劇痛，提起勁力擋在大皇帝身前，一劍頂向大妖魔拍下的手掌。

那巨大掌力怎是一個凡人可以輕易抵抗，謝清瀾直接被掌風壓得半跪到地上。所幸大妖魔吃痛，迅速縮回一隻手。另一隻手卻未停止按壓，是要將大皇帝生生捏死的意思。

謝清瀾看著大皇帝臉色逐漸變成窒息的暗紅色，額上青筋暴起，知道自己若此刻再無辦法，皇帝必崩於此處。

他臉色一凜，來不及過多猶豫，便已做出一個至關重要的決定。

他二指捏訣，刺在自己眉心處，片刻，他頭頂光華閃現，微微浮起一個飛旋的藍色光輪。他勉力揮指，將那藍色光輪撞向大妖魔的額頭。大妖魔本想躲避，但那藍色光輪似有靈性一般竟然追逐著大妖魔，以千鈞之力，直接將大妖魔的半個額頭削掉。

大妖魔應聲倒下，而光輪反彈回的藍色光輪，也將謝清瀾撞暈在地。隨後，藍色光輪漸漸收成一束光芒，再度回到謝四郎眉心，不過，他也沒有醒來。

諸位可能驚訝謝清瀾頭頂的光輪怎會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其實，這是謝清瀾以咒術將他的九闕靈海凝結出來，搏命一擊。

靈海是修鍊玄術之人的法修根基，若普通修習者能將靈海凝出實體，其威力倍增。若是雲夢大陸最高貴的修法根骨——九闕靈海被凝出，則威力可以接近遠古大神。

這謝清瀾便是天生擁有九闕靈海的法修，因此，他這一擊，對哀牢王來說十分致命。但九闕靈海凝出后，施法者輕則重傷，重則灰飛煙滅。所以，對玄門中人來說，使用這樣的術法，基本就等同玉石俱焚。

接下來的事，大家大約都聽說過了。

天光雲霽之後，騷擾北徽國數十年的百越國終於覆滅。

那日，大皇帝一人牽著一匹白馬走回了自己的營地，白馬上馱著昏死的謝清瀾，一身白衣被鮮血染得殷紅，斑駁點綴。他右手臂與左大腿上露出些許殘損的筋膜和白骨，身上無一處完好的皮肉，讓人觸目驚心。而地上的血跡，從瓊節岩開始便斷斷續續，一路滴到中軍大帳。

說書老曹講完故事，沉吟良久，眼中似有晶瑩。

人群中再無起鬨的人，聽客們個個默然。

明州，是最靠近百越的州府。曾經每年秋至，百越人就是明州的噩夢。百越人不事種植，秋冬之際以劫掠為生，往往破州過縣，所過之處雞犬不留，不少人的親屬被百越擄走成了奴隸慘死異鄉。

而如今，明州魚米豐盛、百姓安樂，皆因北徽數年前將百越平滅。不過鮮有人知，這安居樂業的背後，是有人用如此慘烈的以死相搏換來。

連一向沒心沒肺的陳小貓今日也聽得十分動容。那荒原上拔劍力戰妖魔的孤勇少年，好似一個刻骨銘心的身影，讓她心中感佩不已。

白雀樓內，陳小貓意猶未盡，還想追問那少年的後續故事。

長工忽然問：「老大，你覺不覺得，酒杯在動？」

陳小貓莫名其妙的看了長工一眼，低頭瞧自己面前的酒杯，杯中確實在劇烈搖蕩，閃射出刺眼的白光。

陳小貓將手按在桌子上，感覺到桌面傳來的微微震動。

「這樓不會要塌了吧。」陳小貓四望了一下穹頂上的榫卯棟柱，關節之間嵌合還算緊實，不像是要塌了。

此時，白雀樓外，人聲鼎沸，過往的人群都駐足望向西面山峰。

陳小貓將頭探出窗外，向眾人指點的孤山頂上望去。

「轟……轟……轟……」

朝陽之下，寶望塔精巧的蓮形寶頂內發出巨石摩擦撞擊之聲，那聲音低沉有力，彷彿有什麼怪物要從塔下鑽出來。

那聲音頻率越來越高，震得寶望塔都搖搖欲墜。

山下的翠雲湖邊，玄機堂的弟子三三兩兩的跳到船上，向永寧鎮這邊逃亡。

陳小貓和長工對視一眼，二人心中都猜測，這「盛況」莫非是因為昨晚被盜的那顆「夜明珠」。

長工壓低眼神，將頭靠近陳小貓了一些，似乎在問她，是否要把東西還回去。

陳小貓本來只是想讓藺老掌門臉上無光，但弄倒寶塔這麼大的事，她暫時還沒有考慮過。

她正遲疑間，卻見孤山更西邊的淡雲之間，數十名紫衣修士擁簇一名二十四五歲的白衣人御劍而來。那一眾修士個個流雲仙姿、衣帶生風，在天光雲影的映襯下猶若天神降臨凡間。

「這是神仙嗎！」陳小貓第一次見這種情形，也不禁有些感嘆。

而白雀樓下的百姓們，有的瞠目結舌，有的直接跪下磕頭了。

人群中有人低聲道：「這紫色袍帶，怕是紫霄閣的人。」

「對了對了，我在碧落山腳見過幾次他們的四方巡視，就是這個服色。」又有一人附和。

來者正是紫霄閣次座謝清雲、四大護法及各司的親傳弟子。

一眾修士圍繞寶望塔頂集結整齊，謝清雲則立於寶望塔尖。

此刻，藺老掌門與一眾隨侍從寶望塔中衝出來，向雲中長跪叩首。

「藺樹聲死罪！」藺老掌門伏身請罪。

謝清雲用餘光斜了一眼藺老掌門，面色嚴肅，並不回應他。

「起陣！」謝清雲以指為劍，與數十名修士共同織起一道環，網中有符籙文字隱隱發光。

「落陣！」

那光環若一道巨網將寶望塔從塔尖至塔基牢牢束縛，塔中的轟隆之聲逐漸平靜，一切似乎又恢復如常。

眾修士從塔頂落下，藺掌門跪在地上顫顫巍巍，謝清雲卻並不搭理他。

「諸天乾安陣只能鎮得了一時，如果找不到四荒八極球，魔蔭藤隨時可能破塔而出。」謝清雲神色憂慮。

鬍鬚皆白的儀天護法林立安道：「要想儘快尋到四荒八極球，只有請出閣主的導靈晷。」

謝清雲微微皺眉，神色中隱藏了一絲猶豫。

「次座大人，我們並沒有多少斟酌的時間！」林立安開始催促。

謝清雲似下了決心，率眾人對西方屈膝半跪，雙手捏成指劍交疊於胸，同時凝神祝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