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火腿界的蘭奢待
高掌門黑著臉,微不可查地用小白眼鄙視了趙神刀一回,在心中暗自冷哼道:「這位馬師傅的刀氣,又怎麼比得上你與我!想學田忌賽馬,讓一個馬師傅就逼我出手,還真當我們南派沒有人了!」
馬師傅並非西北菜系最厲害的高手,也不知道江南的水有多深,經由趙神刀吹捧,又瞥見高掌門滿臉黑線,看起來壓力山大,心中更加倨傲,不由得更加挺胸抬頭,把雙臂抱得更加稜角分明,同時,覺得自己高大偉岸了很多,驀然之間,視線更加開闊了,可以仰視很多人。只是略有遺憾!
這要怪莊園酒店現在太小氣,選的較量地點不夠大,桌椅還佔了三分之一,空地又站了好多人!如果,地方足夠寬敞,他能像木匠刨花一樣,在頃刻之間,削出成千上萬片肉片,當真好似滿山飛雪、滿谷飛碟,或者滿天飄知了翅膀。那無疑更能震驚全場,讓他更有成就感,變得更加偉岸。
很少有人知道,西北閃電快刀門,是木匠開創的,木匠活中的刨花和削牛肉片是相通的!大西北太乾旱,有些地方的人,一輩子都難種活一棵樹,木頭短缺,導致木匠活有限,也導致木匠只做木匠活無法養家糊口,必須有兼職,譬如種田、放羊,有些木匠會去牛肉拉麵店打工負責削肉片。
馬師傅作為西北菜系,做神品蘭州拉麵最出名的閃電快刀門的現任掌門,信馬由韁去哪都好!唯獨不該來江南!因為,江南不適合養馬,養羊養兔子也容易生病。還有,江南水深,他不通水性,容易溺亡。江南,人文薈萃,鍾靈毓秀,歷來卧虎藏龍,雖然才子佳人們常常醉生夢死,令人嘆息「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但這裡的人也懂得了一句:「山外有山,樓外有樓。」
在杭州,兩家著名的酒樓—樓外樓、山外山,依舊十分興盛,用高昂的收費時刻教導著人們做人。
莊園酒店的收費,那就更高了!由南派茶道八司掌管的那八種神品茶葉,在這賣得更比鑽石還貴!
莊園酒店自然更加卧虎藏龍,至少有兩個人可以虐到馬師傅,主管面點的李師傅,堪稱是節儉標兵,在節儉一道,完全可以被聯合國授予節能環保衛士!因為他刀工更佳,對肉類的消耗少得極離奇,減少了無數的殺戮,賣一輩子的肉片面,別人要殺一百牛,西北閃電快刀門馬師傅只要殺一頭,而莊園酒店的面點大師李師傅,只需要一個豬腿,理應受到世界動物保護組織的最高嘉獎。
李師傅的無恥,僅次於教皇和老高,要不,怎麼能和他們臭味相投呢?正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李師傅做一輩子肉片面,只要用一個豬腿做的金華火腿,似乎,終究會受到「沒有消費,就沒有殺戮」的抨擊。李師傅定會向後一縮,無恥地道:「沒有!我沒有作孽!教皇說了,原汁原味的佛教,只講究不見殺、不聞殺聲、不為我殺,這樣的肉就是三凈肉,是可以吃的!我用的這金華火腿,是三凈肉,是沒有冤魂的!我們老李家滿門良善,從不傷害動物!」莊園酒店的人真無恥!
面對完成了傑作,抱著雙臂,細眯著鷹隼般深邃毒辣的眸子,享受滿堂喝彩,唇角倨傲的馬師傅,莊園酒店的李師傅,很有努爾哈赤逆襲明軍「管他幾路來,我只一路去!」的簡練高效的覺悟。
話說回來,也不能怪李師傅他們無恥,要想到,當今世道,人心不古,世風江河,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但凡還活著的人,有誰不卑鄙無恥呢?這真是靈魂之問!
西北閃電快刀門馬師傅用刀,為了追究一個快字,調動了全身的肌肉,融合了中西方的刀法,堪稱是中西合璧,是東西方刀法的集大成者,不僅手臂用力,手腕也用力,如此,他出刀才快准穩。
李師傅不緊不慢,是很多人討厭的溫吞水性格,面對徒弟端來的金華火腿,捲袖子就卷了三分鐘。
他這火腿可不簡單,被教皇大人稱之為火腿界的蘭奢待,當今世上,僅存這一根神品金華火腿了!
霓虹國的國寶—蘭奢待,是當今世上最貴的沉香木,形似南瓜,空心,比金華火腿更不耐看。在一千三百年的歷史上,只會由其天皇為少數不世出的梟雄截取一小段以示獎勵。每次賞賜梟雄的都少得可憐,梟雄們卻都引以為極大的榮耀。每次切完,都會在切口貼有一張便簽,分別記錄著:
足利義政,寬正二年九月,約二寸截之。
織田信長,天正二年三月,一寸八分截之。
德川家康,慶長七年六月,一寸八分截之。
現在,莊園酒店的李師傅,欣賞著自己的這塊品質入神,世上僅存一塊,價值同樣不可估量的金華火腿,與西北的馬師傅看自己的風乾牛肉,專註地就像是在看失散三生三世的摯愛,如出一轍。
李師傅的這根火腿界的蘭奢待,歷史上,除了教皇在昨天,像織田信長一樣強行截取了很大一塊,讓李師傅心痛地一夜沒能睡著以外,這麼多年,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在截取,真可以用上一輩子!
李師傅目光柔和地道:「哎呀,老夥計,十六年了!現在,天下那麼大,就只有你一根神品的金華火腿了!能做神品金華火腿的你那位主人,已經離世了,居然,沒有留下秘方!帶進棺材里了!」
「我做了十六年的火腿面,就全靠你了!都做出感情了!」李師傅唉聲嘆息不已,並不急於動刀。
馬師傅等人打眼一瞄,立時站立不穩:「什麼,十六年了?他用了十六年,就只消耗了四分之一?」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教皇大人早就說了,造鱉精的,也許一隻老鱉能用一千年!造雞精和蚝油的,更是離譜,面對真的雞和生蚝,他們會發愁,怎樣才能用真的雞和生蚝,造出雞精和蚝油。
李師傅與那些很無良的商人不同,他只是把火腿切得極其薄!什麼義大利頂級切火腿師,技術入神,年薪百萬美金,李師傅根本瞧不起。那隻能怪國外人沒見識,切得那麼厚,也好意思出來現?
嘖嘖,李師傅終於動手了,他下刀好像很慢,手臂沒用力,只手腕在用力,看起來就像沒動一樣。
直升飛機的螺旋槳旋轉的速度快到了可怖的境界后,看似來,螺旋槳也像是沒動!一直保持靜止。
這是因為,人眼的解析度,已經跟不上趟了,造成了錯覺。魔術師們也是靠快,來矇騙人的眼睛。
李師傅一笑,擱下了刀,讓服務員端了精美的青花瓷盤,去給眾人觀看,笑道:「呵呵,見笑了!」
眾人一怔,他出手都沒有鬧出大動靜!就像下水沒有任何波瀾,不像馬師傅的招式極絢麗,好似打出了幾千個水漂,他這樣有什麼氣勢!殊不知,下水卻毫無波瀾,更是高手!如神行走於水面。
外人伸長了脖子再看,李師傅的擺盤功夫也不行啊!貼在了一起,毫無美啊!哪比得上馬師傅那手虹橋飛燕的絕活厲害!最後擺成的梅花、蓮花、曇花造型美得令人窒息!通透、空靈到了極點。
趙神刀眼睛毒辣,卻是猛得一怔,驚駭地瞳孔驟縮,在一剎那之間就縮成了針眼大!看出了恐怖之處:那摞薄薄的火腿片,全是完全透明的晶瑩肉片,透過這一摞薄肉片,可以清晰地看到,纏枝紋青花盤子底部的一朵青花,青花的紋路清晰無比,好似毫無遮擋。只是肉眼看不清多幾十片。
李師傅是個體貼人,體貼到每天給老婆洗襪子、擦鞋子,怕老趙眯瞎了眼,輕笑道:「有三十片。」
江南有種蠶絲做的輕紗,叫做「蟬翼」,做成衣服,穿三重依舊可以看到寒毛;還有一種綢緞,叫做「月暈」,做成衣服,穿五重依舊可以看到身上的痣,穿十重才會像是月暈,看起來很朦朧;更有一種綢緞,叫做「熏風」,穿上如風一樣透明,穿上十五重,才勉勉強強不算是有傷風化。
其實,還有種失傳了的,更加薄透,出神入化的絲綢,和李師傅的這手切火腿的絕活,名字相同。
李師傅笑裡藏刀道:「哦,我這手刀法,叫做秋水。難登大雅之堂,雕蟲小技,見笑了!見笑了!」
這真是欠揍啊!李師傅又抱了抱拳道:「我在後廚還有面點要做,先失陪了!」笑眯眯地告辭了。
趙神刀臉色黑如鍋底!這老傢伙越到晚年,越尊崇老莊哲學,追求清靜無為、順應天道、逍遙齊物、道法自然、積極遁世、卓爾不群,雖然實際上只能做出這種假象,可對老子、莊子的著作無所不知,立馬知道李師傅的這刀法,出自《莊子》中的名篇《秋水》,「井鼃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今爾出於崖涘,觀於大海,乃知爾丑,爾將可與語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
李師傅借口要去做面點,不再理他們一行人,正是這個道理!笑他們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明明沒說,卻比開口更能諷刺人!走比不走,也更能諷刺他們!只是趙神刀還沒意識到,李師傅把莊園酒店比作了北海,撂下了話,他們這些江河溪流,最終都將將歸於北海。北海神——教皇大人,正在陰陰地盯著他們,他們這些狂妄自大的河伯,卻完全不知道北海神的存在和恐怖。
最恐怖的敵人,就是教皇這種,就在你面前,卻因為年輕,總被人自動無視,就像所有人認為鼻子不重要,潛意識指揮視覺把鼻子忽視了。李師傅的文化程度是初二,和高掌門一樣不愛讀書,一讀書就頭暈目眩,遠沒有這種境界,是出戰之前,跑去問教皇,他也是個賤人,卷了袖子問要不要狠狠羞辱北派帶來的雜碎,教皇交代他說:「何必跟他們廢話!」並告訴了他這典故。老李自見了教皇,和高掌門一樣,對教皇的尊崇與日俱增,每天都在越發敬服教皇大人的厚、黑、深。
趙神刀心中的世界,經歷了一波小地震,歷時一秒鐘。這老傢伙見識的大風大浪太多,旋即,便不以為意,勝敗乃兵家常事,首戰敗北,絲毫不足以影響他的士氣,甚至,很有涵養地笑道:「好!好!好!李師傅的秋水刀法果然了得!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呵,我好多年沒有回江南了,不想南派久居江南,人才輩出,重現了這種秋水刀法!江南的水,春夏碧綠,秋冬澄澈。望穿秋水,足以見其空靈清明,當真是高!後生可畏!」
北海神大隱隱於大庭廣眾,將他的洒然收入眼中,暗自心花怒放:「好!這老傢伙沒有吸取教訓!」
排在南派陣營後面,站在門邊北海神有些小氣,不願給人家小魚乾吃,只想讓人家趕緊看完,讓服務員把秋水刀法削出來的火腿界的蘭奢待端走自己去吃!神仙操作佐配神仙料理定然非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