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我在聽你的故事
周迢迢溜進他的房間,一隻手托著一盞燈,一隻手捏著鼻子聞不慣屋子裡的苦藥味:「長安,我也點了一盞。」
跳動的火焰如同周迢迢的眼睛,亮進他的生命里。
兩人相視看著那盞燈,傻傻的笑著。
夜裡,兩人躺在一張床上守歲。
「長安,你睡了嗎?」
「還沒。你怎麼也沒睡?」
周迢迢翻了個身,臉對著長安:「我睡晚點,你就不用那麼早去另一個世界了。」
袁長安沉默了很久,久到周迢迢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了,他才輕聲說:「迢迢。」
「嗯?」周迢迢半睜開眼睛。
「睡吧。」
屋子裡那盞燭燈一直燃到天明,直到燃盡最後一滴蠟油,才毫無聲息地滅掉。清晨的暖陽透過窗紗紙射到桌子上,重新給燈盞踱上一層火焰。
三年的朝夕相處,兩人之間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說不清道不明。
三年後,袁長安還是病重,無力回天。
袁海仁坐在屋裡,嘆了一聲又一聲。袁長安陰鬱的臉舒展開來,彷彿他面對的抉擇只是挑選衣服那麼簡單:「哥,我們回去吧。」
回到最初來的地方。那裡沒有很多的長明燈,沒有太大的雪,也沒有為他守歲的女孩。
袁長安走的時候,周迢迢是知道的。
她就那樣站在門后,一聲不響地看著袁長安的背影,直到樹影被黃昏拉得斜長,直到星光代替太陽成為主宰,她才返回屋。
多年後周迢迢才明白,她要是知道自己是喜歡袁長安,怎麼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他走。那時她還以為,他只是外出遊玩。
如今離袁長安離開周家,已過了七年。
沒過兩天,周迢迢就聽到下人的消息。那人說,袁家不同意這樁婚事,原因是袁長安命不久矣。
周迢迢端著茶水的手震了下,全身彷彿僵硬了似的,嘴唇張了合,合了張,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丫鬟見狀,忙問:「小姐,怎麼了?」
周迢迢怔了片刻,發覺自己失了神,忙把茶杯塞到丫鬟手裡遮掩過去:「茶涼了。」
「奴婢給你換一杯。」丫鬟端著熱乎乎的茶杯倒掉,重新倒了一杯熱騰騰的茶進去。
除夕那天早上,周迢迢早早地起來,在家門前的雪上走出兩行腳印,又印著腳印走了回去。
她腳印太短、太小,撐不起從他家到她家那段路。
夜裡,周迢迢照例挑了一盞最大的燭燈,點燃後放在桌上。她眼中的神色忽明忽暗,隱約中倒映著某個人的影子。
她側頭看向桌上的長明燈,閉上了眼。
長安,你看見長安街的長明燈了嗎?
今年,她的長明燈沒有來。
做某件事,無形中像是成了習慣,周迢迢再次於午夜醒來,不由得出了聲:「長安,睡了嗎?」
床的另一側空蕩蕩的,沒有回應。
次日,大年初一。
長明燈燃盡最後一滴蠟油后,無聲匿跡。多少人,將心事埋藏與它,消逝與它。
袁家,某間靜室內。
袁長安的床頭點了盞長明燈,燈快燃盡的時候,他的呼吸也漸漸微弱。袁長安合著眼睛的臉,彷彿在說:「迢迢,我睡了。」
那個將所有美好寄托在長明燈上的人,在迎來了新年的第一縷陽光后,離開了人世。
收到這個消息后,周迢迢心底分外平靜。她扯出一抹笑,望向袁家的方向。
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還好好地掛著。
……
長安不見,北望迢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