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方有的故事
天氣還算不錯,陽光明媚。如果是以往,方有想自己應該和她應該見面了吧,就在那個岔路口。
可現在,即使看到的是陽光,方有依然覺得烏雲密布。
五舅走過來輕拍方有的肩膀,「會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
方有笑了笑,點了點頭,然後把手裡的水果刀別在腰間。現在的情況,幺外公要求他們每一個人都隨時拿一樣武器,以防萬一。
方有坐在火堆旁,一直在想那個電話聲,為什麼她沒有接自己電話,她會不會真的出事了,可要是出事了,為何自己感覺不到任何情緒波動。
以往,只要有親人發生了不幸,他的心都會顫抖一下,可這次沒有。
所以他相信她應該沒事,應該還好。可這一下午,他實在過得難受,一分一秒都是如此。
天很快暗了下來,他忍不住又打了一個電話,依然是嘟,嘟,不過在第三個嘟之前,那邊通了。
他的心一下緊張了起來,急忙開口道:「喂,你還好嗎?」
那邊傳來一個熟悉的婦女聲音,「啊,你是小方吧?找聶妹兒啊,她在洗頭,剛起來。」
他緩出一口氣,又悶了一口氣,原來她睡了一下午,所以沒回自己電話。不過在她媽媽面前,還是要保持好風度,「哦哦,這樣啊。沒事,我就問問,嬢嬢你們還好澀?」
尷尬生硬的問話,那邊也是如此。
沒幾句就掛了,大家都要進行自己的生存戰了。
這個時期,任何的恩恩愛愛似乎都是不太時宜的。
尤其是晚上。
那些感染者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變得極其害怕陽光,所以它們一般都是夜晚活動。
在夜晚,他們的嗅覺、聽覺、視覺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包括肢體能力,都得到前所未有的加強。
有人看到有感染者竟然在月光的照耀下,徒手爬上了一棟三十層的高樓,並殺了七八家人,裡面包括十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
這些東西,已經完全變了,它們不再是人了。所以在得到這些消息之後,國家就發出通知,對付沒了人性的感染者,可就地處死。
但想殺死這些感染者是很難的,它們不僅動作敏捷,而且身體恢復力相當驚人,一些皮肉傷可以做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所以要想殺死他們,必須一擊致命——打碎心臟,或者暴晒陽光下。
這這兩樣都需要很高的技術,一般人根本做不到,就算是那些訓練有素的軍人,在夜晚也難以實現。
不過令人欣慰的是,國家已經開始研製相關藥物和武器了,一種可以治癒或者殺死它們的裝備。
不過目前資源人才都十分匱乏,所以一開始國家就發了通告,讓人民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所有人,所有家庭都明白這一點,他們家也是如此。
夜晚,他們要做的準備很多,不僅要有兩個以上的人放哨,而且還要在房屋周圍設置一些機關——只要有人靠近,就會被發現的裝置。
這些裝置很簡單,就是最基本的槓桿,雖然簡單,但很有效果。前些天,一隻貓想要來偷肉,就被抓住了。
當然它的命運很慘,大舅將它殺了,並在第二天中午煮了它。
那肉很酸,但很暖。
不過這一晚前半段很平靜,和他一起放哨的五舅、幺外婆都不怎麼緊張。只是他自己有些擔心,他想著那個村子是不是如他們這裡一般,也這麼一片祥和。
她們家是不是也這是如此的安寧。
方有拿起手機,就要撥過去,可又怕驚擾到她的家人。這個特殊時期,晚上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嚇死人。
所以方有的手指放上去又縮了回來,最後只能發一個消息,「你們還好吧,要小心一些。」
方有實在不會說話,包括情話,所以所有的情緒,也只發了這麼幾個字。
不過她回的倒是很快,這讓方有很意外。她說,「嗯嗯,你也是。」
知道她沒事,方有放心多了。心想這一天應該不會有事了,所以方有大著膽子,又發,「我愛你,如果這一關可以過去,我一定不畏艱難險阻,前去……」
後面幾個字沒有打出來,這時發生了突變。
停電了!
自國家電網架起以來,除極大自然災害,這個地方根本不可能停電,但現在卻突然停了,沒有任何預兆。
幺外婆著急找到幺外公,問他是不是上面出了問題。幺外公拿起手機,用他流暢的官話開始打聽。
很快就有了結果——有感染者與長平某一家居民發生了打鬥,一個感染者觸碰了機關。但那個機關是個電力機關,因為要尋求最大電流,所以那戶人家直接把電線連在了電網上。
而他們又忘了加一個保險,所以那個感染者雖然死了,但電網也被燒壞了。自長平以下,都停了電。
得到結果的一家人開始罵罵咧咧,大舅率先攻擊那戶人家的祖宗十八代,從頭到尾都罵了個遍,外婆也跟著罵了起來,絲毫不顧及這裡還有兩個未成年得孩子。
方有靠在窗邊,沒有去聽罵聲,只是在想,感染者既然有到了長平的,那想必也有到螞蟥壩的,聽說那些人都是從大城市擴散出來的,謀道到長平,應該會有一些人去螞蟥壩吧。
方有迅速刪除那句沒發出的消息,然後打了一行字出去,「長平有人遇難了,想必你們那裡也十分危險,要小心,它們可能來了!」
好似廢話的簡訊發了過去,最終石沉大海,並沒有人回復。
事情開始嚴重起來,她剛才還在的,可為何轉眼就不回消息了?
雖然她經常如此,可現在是什麼時候,她怎能……
不會她那裡……
想到這裡,我整個人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日之前聽到她說她的遭遇一樣乾瞪眼一般。
痛苦、擔心、期盼、憂傷、內疚、懊惱……
一併湧上心頭。
方有拿起手機就要撥過去,但忽然幺外公驚呼了一聲,「沒信號了!」
電網和信號塔不是連接在一起的,按道理講,電停了是不會影響信號的。但現在。
有人破壞了信號塔。
方有不禁想問,「這是那些東西乾的?它們有這樣的智慧?」
原本發的通知,說這種東西是沒有組織和交流的,更別提聯合行動了。
可現在看來,似乎有些不同。
它們的確喪失了許多人性,但他們原來那顆腦袋裡可裝的都是知識。
知識就是力量,力量就是一般劍,可劍都是雙刃的。
以往的教育太著重於知識的灌輸,似乎對如何正確使用知識的態度不是很在意。
而現在這些感染者重重給所有人上了一課。
那邊的山頭上有著火光冒起,那裡就是基站的所在。
毫無疑問,那些東西進化了。
它們有組織,有頭腦,有交流。
它們或許已經變得和我們差不多了,只是我們吃其他動物和蔬菜,而它們吃我們。
人類很難想象,有這麼一天,我們也會成為牛羊,任人宰割。
三外婆驚叫了起來,那個一歲的孩子卻還在苦惱,而那個十一歲的女孩只是在發獃。她冷靜得有些異常,又或許是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孩子大都如此,如果不是刀懸在脖子上,他們還以為刀永遠不會朝著自己砍來。
五舅氣得直跺腳,但對於自己的兒子,他現在也只能好生安慰。
小孩子懂什麼?
幺外公和幺外婆倒是冷靜,四舅和大舅也在商量辦法。一個人幾個頭腦開始發揮作用了,在預料各種可能性的同時,還要兼顧保全性命,這實在不太容易。
方有一邊聽著,一邊思考著,接合之前的情況,方有最後得到一個可怕的結論。
所有人——都很難活下去了。
消極情緒佔據了他的大腦,所以他癱軟在地,也不再防備著這一切。
要來就來,反正死又不算太可怕。
我這種人,本來就不該活這麼長的。
可,人的消極其實就是一種自私和剝奪。
你憑什麼用如此理直氣壯的姿態去傷害那些擔憂你的呢?
山巔上的火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裡本來就有一片森林的,而現在已經燒了起來,而且以極快的速度向一邊燃燒了過去。
火勢很猛,不禁讓方有想起了澳大利亞的考拉。不知這裡有沒有和它們一樣可憐的「小傢伙」。
望著那裡,外婆擔憂說道:「曉得會不會燒死人哦?」
大舅立馬回答道:「肯定會澀,那裡又不是沒得人。這麼大的火,那些人怎麼跑?就算跑出來了,還有那些鬼東西呢?」
人們對感染者的稱呼一直在變,從一開始的感染者,到後面的變異者,再到那些人,之後就是那些東西,現在又是鬼東西,不知後面又會變成什麼。
只是現在對它們實在談不上什麼同情心,畢竟從某種程度而言,它們與人已經不一樣了。
它們是一種新的物種——病獸。
很直白的叫法,因為病毒而變異成的野獸。
方有想當初取這個名字的人,一定懷著極大的痛苦,不然有誰願意把自己的同類當成異類來看。
這無論是對我們,還是對它們,其實都是一種巨大的傷害。只是現在不得不這樣。
「管他們呢,只要不燒到我們這裡就行。」四舅呢喃了一句,之後就不再說話。
現在沒人會因為他說出這樣的話而對他心生反感,畢竟事實如此。這個時期,大家都是泥菩薩,先自保才是明智之舉。任何的友善、同情、仁義、憐憫……都是虛妄。
也許再過一段日子,包括友情、親情、愛情,那些詩人文人樂於歌頌和讚揚的品質,都會變得千瘡百孔。
在自然世界,道德綱常是否會如以前一樣堅固,現在還不太清楚,但可以知道一點,它必定會和以往一樣,一樣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