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城市裡新來的客人 第二章 那是個無法原諒的錯誤

新生的朝陽剛剛綻放出略紅的光，兩個嬌小的身影便沐浴著清晨的陽光在大街上奔跑著。

「姐姐，追不上我可有懲罰的哦。」

「你……給我……停下……」

嬉鬧的身影彷彿是一場輕鬆的剪影戲，鑄就了這一天無盡歡樂的開始。

樹梢的鳥，樹榦上的蟬，彷彿都被這一歡樂感染，輕輕地為之配樂，將原本十分歡樂的早晨變得更加輕鬆。

「啊嘞……我還在數今天姐姐要過幾分鐘才會過來，沒想到居然跟上我了呀……」短髮的女孩拿著兩罐飲料說著。

短髮的女孩似乎是妹妹，和姐姐不同，她穿著休閑裝，而姐姐穿的是連衣裙。

她們此時正在一個便利店門前，每天早上，妹妹都會把姐姐強行帶出來晨跑，最後到這個便利店買早餐。

「你……你能不能……不要……欺負……姐姐……」姐姐幾乎喘不過氣，但是仍然努力說完了那句話。

「都說你缺乏運動了啊，拿著，喝完再吃個早餐就去圖書館看看書怎麼樣。」

聽到要去看書，姐姐立馬激動起來，但是話還沒出口就被嗆到，那番話完全被咳嗽聲替代了。

「誒？沒想到姐姐居然會喜歡看書啊……」妹妹說著喝了一口飲料。

「喂喂喂！我雖然是個死宅……」姐姐猛地一拳打在旁邊的石柱上，指縫間彷彿傳來了一聲脆響，「啊哇……痛痛痛……」

妹妹無奈地拿著飲料罐，面無表情地看著姐姐，那猶豫的樣子似乎是想大聲說一句「笨蛋」。

疼痛減緩后，姐姐繼續說道：「我雖然是個遊戲死宅但是我也是一個文藝少女好嗎，我都寫過小說你又不是不知道。」

「被同學在班上念出來的那一篇嗎？」妹妹說罷立馬用喝飲料掩蓋住笑容，但是最後還是沒忍住，差點把飲料噴出來。

「哎你！」

姐姐毫不猶豫地摟住妹妹的脖子，用空出來那隻手捏著妹妹柔軟的臉頰，嘴裡發出類似於威脅敵人時的小貓的呼聲，而妹妹縮著腦袋嬉笑著。只有在這個時候，平日里看起來十分冷酷的妹妹才會變得調皮起來。

妹妹一點也不討厭姐姐這樣，反而特別喜歡惹姐姐來弄她，看著姐姐生氣卻又不忍心加害她的樣子，她無比的開心，並且將這當做一種幸福。

她時常想到，如果一輩子都可以這樣被姐姐摟在懷裡，那麼就算這樣離開人世也滿足了。

便利店老闆聽見了她們在門外的聲響，於櫃檯后撐著臉微笑地看著她們。這種情況幾乎天天發生，對他來說也算是給他無趣的枯燥生活增添了一點色彩。

他很喜歡這對姐妹，她們那活力四射的樣子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孩童年代，每當想起這些，他對生活的渴望又一次被激起了。

就當是為了再看看她們兩個滑稽可愛的樣子吧，原本被生活幾乎壓垮的便利店老闆一次次的重燃起生活的興趣。

過了一會，她們終於走進了便利店，剛剛妹妹拿的飲料是門外的自動售貨機那裡買的。在她們走進便利店的那一刻，彷彿是將陽光帶到了黑暗的角落，便利店瞬間變得歡樂起來。

「我還以為你會看那種，從前有個公主被王子抓走瞭然后魔王去……」妹妹愣了一愣，「等等我說混了吧……」

「從前有一個魔王被公主抓走瞭然后王子派國王去救她。」姐姐毫無感情地揚著嘴角。

「什麼亂七八糟的……」

「噗……哼……」

姐姐忍不住笑了，隨後老闆也捂著嘴笑了，一臉冷漠的妹妹最終也裝不下去，一起笑了起來。

歡樂的景象持續了沒多久，一切變得模糊不清，彷彿是被迷霧遮蓋一般。恍惚間，所有的景色變得暗淡，孤獨的少女端坐在那張大床上，嘴角仍然殘留著微笑。

「笨蛋……妹妹……」

天色漸暗，寒風的吹拂下，疲倦的萬物開始安靜地休憩。湛藍的月光冷若冰霜，跟隨著行走的黑影播撒著淡淡的孤寂。

每當到了深夜，大街小巷的店鋪陸陸續續關上了門面，那個依舊燈火闌珊的書店也開始進入了休憩。

伍老闆依依不捨地掃視著整個書店，彷彿是想要將人們專心閱讀的身影定格，永遠的繼續下去。

「時間不早了……」

伍老闆舒了口氣，關上電閘打開手電筒，整個書店便浸沒於黑暗之中。

忽然，他注意到門外的黑暗中有一個身影站在那裡，隨後又開始移動。那個身影乍一看和被他收留的少女相似，但是走進一看發現差別還是很大的。

那個身影是個少女，留著一頭烏黑的中短髮，大約十五六歲的樣子。她穿著灰藍色衛衣和淡藍色牛仔短褲，體型比較瘦小，目測一米五左右。

而她的腳上是一雙合腳的布鞋，因為穿的是隱形襪所以看不見襪子邊，整條腿從褲腿到鞋都是裸著的。

她似乎對藍色有著很執迷的追求，就連手上那塊表都是藍色的。

在這個城市裡，犯罪的幾率非常之高。並且，因為這個世界的某種「特性」，在許多人因為被人綁架失蹤后，一般都不會有人在意。

除非那些人有很多朋友，人們都認識，並且願意出手相助。

而一個看起來這樣弱小的少女一個人半夜閑逛，不免讓人感到一絲擔憂。那些猖獗的人販可能會將她擄走，作為奴隸賣掉，最後可能還會被取走器官。

但是伍老闆並不認識她，怕被當成壞人也不好說什麼，只是稍微注意一下並且做著自己的事。

然而，等他把門面都關上之後，無意間發現那個少女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深夜，一個少女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書店門前，一直默不作聲地在伍老闆身後盯著他，想想都有些詭異，這不禁讓他打了個寒顫。

「有事嗎？」伍老闆試探性地問道。

那個少女遲鈍地反應過來，默默地點頭，隨後走近，彷彿是禱告一般地說著：「您是這個書店的老闆對吧，聽說您激勵了很多人。」

「啊……哦……那個……」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少女一直盯著伍老闆，那張臉冷漠到詭異，「您說，一個殺人無數的殺人機器，在您面前說想要洗心革面做一個普通的孩子，您會原諒她曾經犯下的錯誤嗎？」

這個問題有些莫名其妙，伍老闆並不明白她為何要問這樣的問題，只是按照自己的觀點溫柔地回答著。

「如果那個殺人犯還有悔改的想法，那麼就表示他還有救。畢竟馬有失蹄人有失手，一棵成長的大樹如果不扶也有可能長歪。對於敢於悔改者，最需要的就是寬容。給他機會彌補曾經犯下的錯誤，勝過無窮無盡的報復。」

少女仔仔細細地傾聽著，彷彿是在聆聽凈化靈魂的教誨。不知不覺間，她那原本如同機械一般冰冷的臉上浮現了輕鬆的神情。

「謝謝。」

黑夜沉默依舊，那個瘦小的身影漸漸於黑暗之中淡去，轉眼間沒有了蹤影。

對於那個少女，伍老闆還是有些擔憂，又有些好奇——她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難道說她有個殺人犯朋友在她面前請求她原諒？

十餘分鐘后，伍老闆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此時已經是午夜，那個「客人」所在的房間仍然燈火通明，似乎還沒有睡。

伍老闆鎖好了門，想在睡覺前查看一下她的情況，畢竟她病得很重。然而，在他到達門前的時候，一聲十分清晰有力的聲音傳了出來。

「那個，開門吧……不用敲了……」

她明明生了重病，發那樣的高燒是不可能這麼快就可以痊癒的，並且還可以這麼正常地說話。伍老闆一愣，以為是幻覺，不過還是推開了門。

開門后，他發現那個少女坐在床邊，面色紅潤，完全沒有得了重病的樣子。

早上還發著燒，晚上就能這樣若無其事地坐在床邊，伍老闆完全不敢相信，關切地走到她身前摸了摸她的額頭。

「謝謝你，伍大叔，我已經沒事了啦……」南宮雨有些羞澀地說道。

「真的沒事了嗎？今天早上還有些發熱，可別逞強啊。」

「真的沒事了……我也很好奇為什麼我的恢復能力這麼強，我是真的已經沒事了……」南宮雨的臉色忽然陰沉下來，「伍大叔，我……我等到現在都沒睡覺，是想和你道個別……」

「道別？你要去哪？」

看著伍老闆的眼睛，南宮雨忽然感覺被什麼束縛住了似的顯得有些無措，結結巴巴地回答著。

「不知道呢……像以前一樣吧……流浪啊……啥的……」

伍老闆皺了皺眉，那不安的表情很明顯的表達出了一股強烈的擔憂。畢竟他曾經見過一個女孩，因為逞強說自己可以好好活著不用打擾他，結果下一次見到那個女孩的時候，是在一件虐殺孩童的新聞上。

這件事讓他無比的後悔與痛心，他下定決心不會再讓任何一個被他救回來的人隨隨便便自己生活。

「孩子，你才剛剛到這裡不久，如果你是因為在陌生的地方感到害怕，擔心有人會傷害你才這麼做的話，我可以向你保證，在這裡，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半點傷害。」

說罷，伍老闆父親般拍了拍南宮雨的肩膀，語重心長地繼續說道：「孩子啊，外面的歹人很多，像你這樣的孩子還是找個地方過上安穩點的日子比較好。」

南宮雨似乎看得懂伍老闆的擔憂，或者說是可以看見伍老闆所想的一切，甚至是那個被殘忍虐殺的女孩。

那一刻，她暫時放棄了離開的想法，決定暫時留下。

看見她不再繼續堅持，伍老闆便放心地轉身離開，但是在他到門口準備關門的那一剎那，南宮雨又一次開口了。

「等等……我能問個問題嗎……」

「嗯？」伍老闆回過頭，一臉疑惑。

「如果……」南宮雨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決定委婉一點說出那番話，「如果一個殺人無數的殺人犯在你面前請求你的原諒，你會原諒她嗎……」

伍老闆一驚，一時有些結巴，畢竟這個問題另一個少女剛剛問過，這算是巧合嗎？

因為有過很多次被孩子們捉弄的經歷，伍老闆有些警惕，但猶豫片刻還是認真地重複了一遍和另一個少女說過的那番話。

南宮雨認認真真地聽著，表現出了和剛剛那個少女不一樣的反應。她顯然有些不太贊同伍老闆的觀點，略微發白的雙唇開開合合，欲言又止的樣子。

最終，她還是選擇轉移話題：「伍大叔，為什麼剛剛你會是那樣的表現……就是……很驚訝……」

南宮雨的樣子忽然有些警惕，給人一種說錯話的話下一秒就要炸毛的感覺，她似乎很害怕伍老闆知道什麼。

「不不不。」伍老闆擺擺手，「不久之前，有個女孩也問了同樣的問題。」

「巧合吧……」南宮雨終於放鬆了警惕，變得安靜下來。

寂靜的夜，難言的悲苦無限延伸，於黑暗中等待著的少女，靜靜地沉思著。那些思緒如同亂麻般難纏，又如同蛛絲般易碎。

那些令她膽怯又愧疚的畫面，在那些令她無比歡樂，溫馨的畫面中時隱時現。

破碎的樓房，隕落的星辰，痛苦的喊叫，以及哭泣的人們。

少女走在近乎成為廢墟的大街上，支離破碎的城市滿目瘡痍。讓她痛苦不堪，撲通地癱倒在地，宛如落葉飄落般渺小。

「好好休息吧，別想那些傷感的東西了。」伍老闆看出了她此時的糾結，又一次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來離開了房間。

寂靜的城市渡過了漫長的黑夜，地平線上赤紅的光芒終於浮現。少女站在高樓的天台上，放眼望去，整個城市一片希望，就像是被籠罩在黑暗中的城市，終於迎來了黎明。

她不禁沉思著，盼望著她的世界也能迎來黎明。

「你聽說了嗎？最近白髮人暴亂分子有點多，你要小心點啊老伍。」

在南宮雨下樓的時候，剛好聽見二樓樓梯口有個中年男人在和伍老闆談話，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駐足靜候。

他們聊了一會，都是在說著一些新聞和日常，比如最近的「白髮人」暴亂事件。

「白髮人」是這個世界的一種特殊人類，他們和普通人一樣，都是人類。但是不一樣的是，他們全身的毛髮全都是白色的，不論年齡。

在不法分子的洗腦下，那些「白髮人」開始認為自己是革命者，為了自由和主權開始在城市區大鬧。這給了城市區極大的壓力，也讓「白髮人」在人們的印象里變得越來越差。

談話間，伍老闆忽然注意到了樓道上的那個身影，停止了談話。

「伍大叔……我想……我想出去，不過我晚上會回來的你放心。」

兩人回到了房子里，南宮雨坐在沙發上低著頭，而伍老闆則盤著手臂看著她。

伍老闆剛剛因為南宮雨的消失而萬分焦急，但是聽那個和他談話的中年男人說看見了南宮雨並且她只是去了天台才稍微放心了一點。

「外面很亂……」

「我……我真的會回來的……」

看著她堅定的眼神，伍老闆嘆了口氣，還是有些不放心，特別還是在「白髮人」暴亂的時候。

「求你了……」

伍老闆看向她，目光中映出了那雪白的長發，忽然間，一股僥倖的心理佔據了他。

如果換做平時的孩子，或許會出事，但是如果是她的話，或許不一定。

最終，伍老闆還是答應了她，並且把自己專門為她挑選的連衣裙拿了出來。

她一開始穿著的就是一件總體偏白，略帶藍色的連衣裙，滿滿的污漬和破口早已讓它面目全非。

伍老闆並不是只幫助過南宮雨一個女生，所以在他家裡還有其他的女式服裝，如果南宮雨覺得這件連衣裙不滿意可以自己再找找衣櫃裡面的。

交代完話，約定好了時間，伍老闆看似放心地離開了。

隨後，南宮雨照著以前的習慣，在平時的時間段去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就是伍老闆給的那一件。

那件衣服確實很和她胃口，毫不衝突的藍白配色，顯腿長的高腰設計，還有褶皺花邊和漂亮的蝴蝶結。這一套搭配著她那嬌小的身材，以及披肩長發紮起來的下扎雙馬尾，看上去有如混入人間的天使。

站在鏡子前，南宮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跑到自己原來的衣服里拿出了一副圓框眼鏡，試著戴起來。

「嘻嘻……還是不戴眼鏡好看……」南宮雨自言自語著收起了眼鏡。

突然間，南宮雨方才充盈的笑容瞬間於臉上淡去，一股不安漸漸爬上脊背。

她感覺到了，有個不詳的東西跑進了屋子裡，現在正在暗中看著她。

南宮雨拿起了桌子上的美工刀，像只倉鼠般在牆角縮成一團。那股不安的感覺彷彿是一個帶刺的藤蔓，無時無刻不緊緊纏繞著她，讓她神經緊繃又無法掙脫。

無意間的一瞟，她發現鏡子里倒映著一個黑影，這一下嚇得她冷汗直流。但再一看對應位置，那裡什麼也沒有。

它消失了嗎？但是那個感覺還在，它到底要幹什麼？

南宮雨放棄了思考，鼓起勇氣沖向了大門。

然而，在她的手碰到門把的一瞬間，一隻冰涼的手猛然搭在了她的肩上。

「你確定她是來到這個城市了嗎？」

野外某個小山丘上，一個男人摘下連衣帽，迎著陽光望向遠處的城市。零散的烏鴉盤旋著，在無際的郊野散布著莫名的恐懼。

那一聲聲的鳴叫，彷彿是在試圖警醒某人，有個危險的東西即將到來。

鴉鳴漸漸淡去，男人的耳機里傳來了回答。

「是的，我們非常確定。」

男人聽完摘下耳機，眼神里瀰漫著一絲迷茫，忽而又被詭異的戾氣掩蓋。他微笑著，將耳機收起來，又一次戴上連衣帽。在他走向這座祥和的城市的時候，或許它的命運，已經註定了。

「真是的……既然是你選擇的城市，那就只好讓他們自認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