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長安化燼去
接下來的幾天里,長安城上上下下都知道秦啟暴死在了大營里。光明派的極力渲染下,百姓們歡呼雀躍,一致認為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上天的事情惹來了天怒。李學凱看著,為他們悲哀,也為他自己悲哀。就算是秦啟死了,也還有徐遠,高興的未免也太早了。
「你為什麼不開心?」旁邊的軍士問道。「在城門樓子上站崗,敵軍過來說死就死了,有什麼開心的。」「你看看你,喪氣話了不是?這主帥都死了,他們肯定就嚇破了膽子,這還有什麼好怕的呢?咱們長安啊,可是大城池,可不像他們想的好欺負。」
兩人還在說著,看著遠處的霧蒙蒙裡面若隱若現的山。「聖旨到!」軍士拉過晃神的李學凱跪下。「你瘋了!」眾人跪下,那傳旨的官員環顧一圈,翻了個白眼。「鄉巴佬。」「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登基月余,有違天意,德行有缺,不敢再忝居高位,故將皇位禪讓給泰山伯李隆清。望江山永固。欽此!」
宣完旨意,那官員就急匆匆地離開去了下一個宣旨的地方。李學凱皺了皺眉:「你知道泰山伯是誰嗎?」軍士搖搖頭:「我怎麼知道?」「你不知道你還替他賣命?」「原本的皇帝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我不也照樣替他賣命了?省省吧,這就是咱們小人物。」
李學凱尷尬的笑笑,這幾個月的皇帝當得就像是一場夢境一樣,清醒又荒唐。那些軍士並不認識自己,就願意為自己賣命,真像是笑話。城外的軍隊不可能永遠沒有動靜,真到了那個時候,就自求多福吧。
哀兵必勝,秦啟元帥在軍中素來德高望重,軍中有很多人都是他的老部下,現在突然間他被毒死,全軍都在摩拳擦掌,打算將這伙叛軍一網打盡。徐遠也擦拭著他的長槍,槍上暗紅色的,是血跡。想當年,始皇帝也是如此這般從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吧?
「將軍!將軍!」帳外有人叫囂,被親衛攔了下來。徐遠走出帳中,面前的是一位熟人:魏明。這位老兄自從老婆被徐遠跟兆謙埋了之後就一直跟著他們在軍中效力,只不過才學不夠武功又不高,到現在也只是一個百夫長。
「將軍,讓我跟您這次一起去吧。元帥對我有恩,這麼久了我一直想要報答,那麼就這一次請讓我以性命報答元帥的恩情吧。」徐遠讓親衛不要阻攔他,拉著他走進了帳里。「魏明,並非我不願意讓你去,只不過上戰場是掉腦袋的事情。」
「將軍與魏明相識這麼久了,您升官發財,魏明從來沒有眼紅過,這一次,還請將軍成全。」「萬一掉了腦袋呢?」「那也是魏明一心求死,死在戰場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看他如此固執,徐遠也只好點頭同意:「好,那你千萬注意安全。去吧。」
「將軍難道真像讓他當這個前鋒?」親衛問道,徐遠點了點頭:「嗯,有什麼問題嗎?」「軍中有很多人都想去,為何將軍偏偏將這麼立功的機會給他呢?」「你也聽到了,他最一開始就跟著陛下出生入死,可是論功行賞卻沒有他的份。他心裡憤憤不平。罷了,良言勸不住該死的鬼,由他去吧。」
大戰開始,前鋒將軍魏明揮動著擦好了的板斧,向著長安城的方向,發起了衝鋒。戰爭,總是要死人的,以前在後勤的魏明今天第一次看到身旁的人接連死在自己面前,看到冷箭從臉頰邊上劃過,看到自己孤軍陷入重圍。
他開始怕了,也許他多加磨練也會成為一個好兵,也許等待已經讓他急不可耐的想要證明自己,眼前的這一切跟他的預期不太一樣。他開始怕了,他勒轉馬頭正準備逃命,看到了敵軍將士那貪婪的眼睛。
他騎在高頭大馬上,看著像一個大官,但是實際上,他也是。一個前鋒將軍,就是要一往無前的勇氣以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本事。魏明後悔了,如果他能夠不那麼衝動去搶這個本來就不屬於自己的位置,也許現在的他還能在營裡面跟幾個要好的兄弟喝喝酒。
可惜命運不能給他重來一次選擇喝酒的權利,就在叛軍拿起他的頭顱慶功的時候,徐遠親自率著中軍如同從天而降的神兵一般,全力絞殺敵軍。如果人真的有靈魂,那麼魏明會看到什麼呢?看到那些死去的將士們靜靜的看著自己,也許在哭泣,也許在憤怒。
看到徐遠也在跟他一樣,被人團團圍住,或是有人拚命去救他,或是他上下翻著長槍一挑就是一條人命。不是他們圍住了他,而是他圍住了他們。大將親自披甲上陣廝殺,很能鼓舞士氣吧?秦啟和魏明做夢都沒想到,最後為他人做了嫁衣。
長安城八門破了一門,徐遠親自帶著兵殺了進去,叛軍很頑強,他們在巷子里廝殺,他們在民居里射箭,他們在每一個能夠想到的地方都在抵抗。徐遠惱火他們的不肯配合,下令火攻。沾著火油的箭射向茅草的房屋,火炮射向高樓大廈,百姓四散著逃竄,他們抱著家裡值錢的物件,抱著家裡的老小。瑟瑟發抖的看著城樓上那個身影。
王軍的怒火,在長安城裡熊熊的燃燒著,他們殺死每一個在街道里的人,不管他是不是軍士,每一個想要逃出長安城的人,不管他是什麼身份。李學凱看透了這裡的危險,他藏在了地窖里,帶著他視之如命的一萬兩銀票。
大火燒了五天,就在李學凱快要餓死在地窖里的時候,火停了,他沒有被餓死,也沒有憋死,這是個奇迹。走出城去,扒開那一堆堆的廢墟,已經沒有活人了,長安城,全都死光了,王軍也退去了。
收收破舊的衣衫,自此之後,公爵李學凱,皇帝李學凱,都已經死了,現在留在世間的,是遊俠李學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