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流涌動
王佑是被生生地疼醒的。
全身上下,幾乎無一處不疼,無一處不痛,而最疼最痛的似乎集中在右手手腕處。他下意識地想抬手看看,卻發現自己全身無力,軟綿得像是一堆沒用的棉花。
他的腦袋突然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那遍地流淌的鮮血,那飛越出去的手腕,那兇悍的蒙面殺手,他機靈靈地打了寒戰。用盡全身的力氣,使出吃奶的勁兒,他勉強將右手堪堪抬起。他急切地梭動目光,視線下移,終於看到了自己的右手臂。它像極了一截難看的木樁,此刻,正光禿禿直愣愣地闖入他的眼帘。
他的手不在了,果真不在了!
他「啊」地一聲痛呼出聲,眼淚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一股腦地傾斜而出。
一雙手伸過來,輕輕地用帕子,一下又一下地擦去他的不斷滾涌而出的眼淚。
王佑扭轉腦袋,透過迷濛的淚眼,他看見了他家公子熟悉的容顏。
「公子,我的右手沒了,我的右手沒了。」他像是迷路的孩子,突然找到了闊別已久的家人,不由地放開喉嚨,委屈地嚎啕大哭。
王涵之一向冷靜自持,此刻,鼻子也不禁微微有些發酸。
「我知道,我知道,別怕,有我!」他柔聲低語,將那小廝摟在懷中。安撫性地拍著他的肩,輕輕地拍了又拍。
「可是,我的右手沒了。」
王佑的眼淚根本止不住,嘩嘩嘩地流個不停。
沒了右手,他還怎麼伺候他家公子?他家公子可是天下第一公子,身邊怎麼會留一個沒了右手殘廢了的小廝?
他越想越傷心,越想越委屈,眼淚像是不要錢的珠子,一顆接著一顆,簌簌地往下掉個不停。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王涵之的心口微微地抽縮,像是有人在狠狠地掐捏著它。他忍著突上心頭的痛楚和歉疚,語氣堅定而沉著地說道,「你還有左手。」
「我還有左手?」王佑止住了哭泣,傻傻地重複道。
「扣,扣,扣——」有人在敲門。
王佑戀戀不捨地放開他家主子,傷心而又略帶迷茫地躺回床上。
「進來。」
一襲黑衣身材修長的青雲走了進來。他俯身在王涵之耳側,低語了一番。
「情天樓?」王涵之喃喃低語。
「情天樓是西北最大的私寮暗倌,那是一個奢靡荒淫的聲色場所,主要是為有著特殊癖好的達官貴人服務。這些人在那裡花天酒地,一擲千金,整日里不是醉生夢死,就是奢侈迷亂。」青雲立刻善解人意,周到體貼地補上了一句。
一側的王佑,睜大了眼睛,一臉震驚地望著來人,甚至連哭泣都已忘記!
什麼時候公子的身邊有了這般人物?
這麼快就有人頂替了他的位置嗎?
怎麼辦?
要是他家公子不要他了,他該怎麼辦?
從小到大,他的生活就圍繞公子展開,公子是他人生的目的,心中的太陽。要是——
他的眼睛迅速地湧起新一輪的眼淚,不管不顧地撲過去,拽住了王七郎的衣袖,淚眼汪汪,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活像一隻害怕被主人丟棄的小狗。
王涵之心中微嘆,他伸出手去,抹乾那小子臉上的淚,「乖乖地待著,我去救小語,去為你尋找那一線的希望。」
說罷,視線下轉,落在王佑空蕩蕩的右手腕處,微微地頓了頓。
王佑傻傻地點點頭,似懂非懂。
公子的話,他聽懂了前半截,後半截,他就稀里糊塗,聽不明白了。
不過,公子的話總是沒有錯的,他要他乖乖待著,他就乖乖待著,公子是絕對不會害他的。
一旁的青雲有些詫異,沒見過哪家的小廝有這樣的好命?身為小廝,為主子受傷,甚至犧牲生命,那都是理所當然的。這個小廝,倒是好命,受傷了,不僅主子親自陪伴,還軟聲軟語地安慰,完全享受的是親弟弟的待遇啊!
哎!主子真是好主子,就是太重情了些!
在這個戰亂紛飛動蕩不安的時代,王家暗部需要的是一個殺伐果斷,堅毅冷清的主子,但是眼前的這位新主子,潤潤如玉,如朗朗明月,徐徐清風,實在太過重情重義了!
不過,這不算是什麼壞事,反正他喜歡!
只是,主子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救結拜小弟,他完全可以理解。可是,那後半句是幾個意思啊?去尋找一線希望,而且還是為了床上那小子!難不成,手斷了,還能再長出一個來?
青雲偷瞄了主子一眼,幾次想開口詢問,可瞅見他如冰霜一般冷峻的臉,到嘴的話,又被他狠狠地咽了回去。
王涵之步伐很快,幾步就轉過屏風,來到了門邊。
他雖然表面冷靜自持,實則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生出雙翅,飛到初語的身邊,將他給救出來。
已經兩天兩夜了,他不敢去想象,在那樣骯髒齷齪的地方,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他只能安慰自己說,憑藉小語古靈精怪的個性,足以自保的武功,以及層出不窮的藥丸毒藥,他一定會保全自己。似乎只有這樣想,他那顆焦灼不安如同在在火上炙烤的心,才會稍微地平靜幾分。
「主子,那兩個襲擊王佑,擄走語公子的江湖殺手已經被我們的人擒住了。您看——」
王涵之邁出房門的腳在半空稍微地頓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邁步,踏進了茫茫的夜色中。
靜寂的夜裡,黑暗幾乎鋪天蓋地,充斥在整個天地之間。
而在暗色之間,鵝毛般的大雪從灰色的天際飄搖而下,一朵朵,一團團,晶瑩而潔白。它們旋轉著,搖曳著,風情萬種地翩翩起舞,然後淺笑著飄然落於大地之上。
地上白了,屋頂白了,花草樹木全白了,整個人間變成了白色的世界,那樣得純潔與美好,絲毫不見白色遮掩下種種醜陋與邪惡。
可是,那些醜陋與邪惡並不是消失不見了。它們躲藏起來,蟄伏著,期許著下一次猛然的出其不意的襲擊。或者打著良善的外衣,披著仁義的外表,在那你背轉身之際,給你致命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