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雪消融(三)
為什麼會說春光爛漫呢,因為有時候春日的陽光實在是明媚得太過耀眼,讓人昏昏欲睡,或是心煩意亂。
小棟多層的賓館,看上去雖然不是很豪華,但環境也是很不錯的。拉開窗帘,太陽光可以從那寬敞的落地窗直接掉落到屋子裡來。窗外是草坪和花壇,其間還有幾棵常綠的迎客松。
「以後我們就住這裡啦。」寧雪把他們剛從橋洞里取出來的裝滿破布的牛奶紙箱放到了房間里,紙箱里跳出了一隻毛茸茸的小貓。
「不過我不喜歡貓,這貓是你要撿回來的,得你來養咯。」寧雪裝作冷漠地說,但是又掩藏不住自己的欣喜,「這下可以給它換一個好一點的窩了。」
慶春看著這乾淨整潔舒適的房間,一時間有點無所適從。一開始前台的服務員是想把他們趕走的,但當寧雪掏卡刷了整整半年的房錢之後,笑容就變得近乎諂媚了。
「我不需要你的施捨,你既然已經靠自己的辦法得到那麼多錢了,也不用跟著我了吧。你明明不喜歡艱苦的流浪生活,那就不要和我纏在一起了。」慶春站在房門外說道。
寧雪跳進了柔軟的床上,將腦袋倒了過來,那雙盯著慶春的眼睛有些發亮。
「如果你要走的話我還是會纏著你噢,房錢我雖然不會退,但是你如果現在回到橋洞下面我也會跟著去。」寧雪抓起了一個枕頭,對著枕頭扇起了耳光,「並且這也不是施捨,要錢那件事你也出了力。」
「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什麼呢?」慶春嘆了一口氣。
「我樂意。」寧雪一拳把枕頭打飛了出去。
「先不說這個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還沒有結束了。」寧雪突然神情變得很嚴肅正經,「現在輪到你帶我去一個地方了,臉紅怪。」
「等等,這個臉紅怪又是你什麼時候擅自給我起的外號。」慶春雖然儘力克制,但是突然又想起了那天的事,臉又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
「你又不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只能自己編一個了。」寧雪走出了房間,「難不成還怪我咯?」
「臉紅怪,快帶路!」寧雪扯著他的衣服,頤指氣使。
「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慶春把自己的袖子奪了回來,「我的世界就這座城市,就這麼大而已,並沒有什麼稀奇古怪的地方。」
「那我們就先出去,你邊走邊想。」說是要讓慶春帶路,她自己倒大搖大擺地走到了前面。
推開賓館底層的門,一地陽光入眼,天空湛藍得看不見一絲雜質。兩人在這陽光過於爛漫的季節,在這街頭一前一後地走了起來,路人不時地投來異樣的眼光。
慶春覺得自從遇到了這個女孩開始,自己的生活就變得亂七八糟的,總是感覺每天都在被迫做一些難為情的事。這個叫寧雪的女孩現在似乎不怎麼提到死亡了,但她好像活著的全部樂趣就是為了捉弄他一樣。
死亡,一些念頭從腦海中閃過,慶春突然想起了那天的談話細節。
「你真的得了病?會死的那種嗎?」慶春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有些猶豫,「還是說你只是為了騙他放心才撒的謊?」
寧雪輕輕躍過道路上斑駁的樹影,然後回頭看了一眼慶春,嘴角輕揚。
「你希望我是騙他,還是騙你呢?」
看著她活潑的背影,只覺得之前那些話都只是騙人的。突如其來的風沙迷住了雙眼,慶春揉著有些生疼的眼睛,淚水沒有預告就滑落了下來。
「不說這個啦,你想要去的那個地方到底在哪?」寧雪突然走近,用纖細的指尖點掉了慶春臉龐的淚珠。
「你別誤會,我只是風沙進眼了……」慶春連忙退了兩步。
「你也別誤會,我只是單純覺得把水珠戳破很好玩。」寧雪進了兩步。
按照約定,他需要帶寧雪去一個他曾經去過,可對方沒有去過的地方。一個人一生會去很多地方,遇見很多的人和事,有的地方你甚至可能會在那裡邂逅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而大多數的地方你卻僅僅只是低頭走過,了無痕迹。
「我想起了一個地方,只是不知道那裡還在不在。」慶春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他不知道怎麼形容那個人和他自己之間的關係。良師益友?非血脈的親情?一位故人?
但也可以說是非親非故、萍水相逢吧。
今天天氣晴好,晴空萬里白光泄,一年冬去又是春。樹木陸陸續續開始發出新芽,就連死氣沉沉陰暗的貧民窟,也比往常多了幾份生機與活力。
這座窮人的小廟已經很破了,早就已經斷了香火,廟裡菩薩的泥像不知被誰搬走了,裡面的陳設也破舊不堪。發霉的木牌上布滿了灰塵與蛛網,廟頂的瓦片也只剩下了零星塊,談不上遮風避雨了。
在這向前發展生長的大城市裡,數不盡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而像這種過時的玩意,只會漸漸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不剩一星半點。
「以前來這兒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的一個季節呢。」慶春摸了摸兩側木牌上那蒼老的文字,那字體遒勁有力、入木三分,這麼多年過去了,居然還沒有消失掉,「我認識的字不多,你能告訴我這上面寫的是什麼嗎,突然有點好奇。」
「這兒也太舊了吧,也不像是什麼風景區或是著名道觀。」寧雪挨近觀察著那些扭扭曲曲的文字,有點斷斷續續地讀了出來。
「忠義莫灰心千古揚名千古顯,奸賊休得志一番擇演一番誅……」
一些情緒像潮水一樣湧入慶春的心頭,就像多年前那次清明沒來由的暴雨,沖刷在天地間,激蕩而開!
你以為他是想對你說教、讓你放棄復仇或者是皈依佛教,你自命不凡說要抗爭命運,你沒把這天地間的一切東西看在眼裡。
可沒曾想,他只是想要安慰你。
有的人以貧賤肉身,行聖人之事,可他到頭來甚至連你的信任都沒有得到。
慶春獃獃的站著,雙眼有些失神,直到寧雪等的不耐煩了,敲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恍然從思緒中回過神來。
「你怎麼了?你剛才的表情跟吃大麻上癮快猝死的人一樣難看。」寧雪有些不滿地說。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