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日常(其二)

這座小鎮最好的避雨之處，應該就是那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了。慶春與寧雪一路跑到了這兒，在他們躲進便利店之後，雨勢漸漸達到了最大，也不知道這場暴雨究竟會下多久。好在便利店內各種物資應有盡有，也不用擔心餓肚子的問題。

在收銀台值班的是一位有幾分英俊的年輕男子，他看上去就像是影視圈常見的陽光帥氣的奶油小生，那種很受女生歡迎的類型。

兩人在門口那塊「歡迎光臨」的地毯上擦去了鞋底的泥濘。不過這對慶春似乎作用不大，他的頭髮和衣服還在止不住地往下滴水。

好像是發現了他的窘迫，那位年輕的店員友好地笑著說：「進來吧，沒關係的，店裡每天都會打掃的。」

「他比你帥誒，還比你高。」寧雪壞笑著偷偷地用胳膊戳了戳慶春。

的確，和對方相比，慶春的容貌只不過是常人水平罷了。他假裝沒有聽見寧雪的話，不動聲色地走了進去。

「唉，本來是打算在回去的路上口述遊記之類的讓你寫的。」寧雪望著室外的瓢潑大雨，「結果遇上了這麼大的雨。」

「那你便在這裡口述給我吧，小聲點應該就沒問題了。」慶春看了看周圍，這下雨天整個便利店就只有他們兩個客人，加上那位店員，就只有三個人。

那個店員並沒有在看著他們，也沒有要上來推銷商品的意思，他拿著部手機，也許是打算看個電影或者玩會遊戲來打發這無聊的時光。可他卻只是那些手機盯著外面的大雨發獃。

雨中並沒有什麼人，大雨只是大雨而已，密集的雨點組成了幾乎密不透風的網，雨水像是無窮無盡一樣灌注不止，地面蕩漾起了千萬朵花。

「可是我來的路上一心都在給你解釋字詞了，沿途風景全都沒有注意……」寧雪皺眉道。

「那麼你就講個故事吧，上次我被逼著講了好幾個故事，今天該輪到你了。當然你要是不願意講，我就正好可以躲過一劫嘍。」慶春裝作不在意地說，其實他對於寧雪的過去和秘密很感興趣，但如果表現得太明顯他又不太好意思。

「我的故事沒什麼好記的，你願意寫些什麼就記點什麼吧。」她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兩人走到了最靠里的貨架，透過玻璃可以看到那些不安分的水珠的流動。雨天不適合講太悲傷的故事，因為在這樣的氣氛中彷彿會把悲傷加深。

「不用騙我啦，你一定很想知道關於我的事吧？就如我之前也是一心想要知道你的故事一樣。」她對著玻璃做了一個鬼臉。

慶春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也可能是他覺得此時不做任何回應會比較好。

「故事很短啦，也沒有什麼曲折之處，也就是一個有爹媽生沒爹媽養的女孩而已，我們這種無牽無掛的倒是很適合做殺人之類的事呢。」寧雪輕描淡寫地說道，「他們那群人最喜歡把我們叫做原材料，我們的用途是用來打磨成鋒利的殺人工具。」

這個小女孩所經歷的所有往事，就這樣以一種輕鬆的語氣三言兩語講完了，甚至聽上去敘述者對於這些往事毫不在乎。

「都跟你說了，我的故事沒什麼好講的。」寧雪轉身開始搜颳起了貨架，她拿了幾塊巧克力，還有一種沒怎麼見過的軟糖。

「那你之前的尋死又是為了什麼呢？」慶春突然問到。

她愣了一會兒，笑著說：「因為無聊啊，不知道活著要幹些什麼，就想著不如快一點死好了。」

「有個大文豪說過，要讓生命美麗，就是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我覺得說得挺有道理的。」

「與其等到自己的身體衰老活或者破敗不堪之時帶著那副醜陋的樣子不甘心地咽氣，還不如在自己最美的時候享受完這世上所有可能會讓你留戀的事物，然後洒脫地離開。」

她踱著步子靠近他，貼近到了可以說悄悄話的距離。

「你以前是一心想要報仇吧，因為這個世界奪走了你的一切。可是吶，這仇恨得報之後，你反而是連仇恨本身都沒有了呢，和我一樣一無所有，有點同病相憐呢。」

「我不知道你所說的那位大文豪，不過我只覺得這話也太荒唐了，如果在最美麗的時候死了，不就享受不到任何的快樂了嗎。」慶春不理解地說。

「世上的美食是吃不完的。」寧雪晃了晃自己手中那種少見的軟糖，「太多了也只會食之無味吶。」

「漂亮的風景和精美的衣裙也是這樣啊，情愛也是如此，總會有更好的人，所以多活幾天少活幾天有什麼區別嗎？」

慶春啞口無言，他再次明白了一個真理，再講道理方面，男人永遠也說不過女人。

雷聲止住了，大雨也漸漸停息了，天空變得稍微明亮了一些。大雨過後，街道全是積水和被風刮亂的樹枝椏。

「雨停了，我們走吧，不然家裡那隻貓可能會餓得把桌子當成餅乾吃了。」慶春說著從貨架上拿了兩把傘。

「這個可以準備來應付以後的雨天，不過如果都是像今天這樣大的雨的話，好像也沒有什麼作用……」他苦笑著說。

「可以買回去喂貓，如果貓可以把桌子當做餅乾吃掉的話，這個應該可以作為不錯的薯片。」寧雪一本正經地說。

收銀台的店員放下了手機，很麻利地幫他們結算了賬單，他注意到了擠在眾多商品之中的那種獨特的軟糖。

「小妹妹挺有眼光的，這是我們老闆最喜歡的一種軟糖了，沒有之一，他怎麼都吃不膩。」店員笑起來的時候很溫暖，很少有女孩子能抵抗這樣的笑容，「不過這糖現在只有我們本地的一個糖廠在生產，快絕版了呢。」

「獨一無二，僅此一家的糖嗎？」慶春喃喃自語。

「對啊，就像是獨一無二，只愛一人的愛情一樣特別呢。」店員打量了一下慶春和寧雪，表情變得有些羨慕，「兩位的感情，想必是很好吧。」

寧雪笑了笑：「你是猜的吧，就像這糖果一樣，還沒拆開嘗過怎麼知道味道如何呢？」

店員很有自信地搖了搖頭：「我可還記得兩位來避雨的時候，這位先生可是從頭濕到了腳呢。」

「可是他也沒捨得讓你身上沾上一滴雨。」

他又拿出了手機，不知道在看的是哪部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