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日常(其三)
陽光的照射沒了那炙熱的威力,夕陽下的樹影拉得越來越長。城市的喧囂人心的嘈雜,似乎都在慢慢的褪去。夏蟬發出了最後的鳴叫,演奏著生命最後的落幕曲。
夏天快要結束了。
今天的寧雪沒有制定任何外出計劃,一個人一直窩在旅館里。反而我是被她派出去買了一大堆鍋碗瓢盆油鹽醬醋,她甚至還讓我買了一些廚具,其中包括了一個電磁爐。
她依然是那個老習慣,一直管我叫臉紅怪,我覺得就算我告訴了她我的真名,她依然會照舊叫我綽號。
也可能是她上次對我太敷衍了吧,我不知道她當時用短短几句話講完自己的過往是種什麼樣的心情,可是總覺得她依然在瞞著我什麼。
所以我還是保守著我最後的秘密,沒有告訴她我的名字。這事想起來也很可笑,就好像是兩個小孩子在賭氣一樣。
有些時候我們自以為是大人了,但是往往做不到我們自以為是的那種成熟。
我把電磁爐插到了剛買回來的插線板上,這玩意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鳴叫,把我給嚇了一跳。
「臉紅怪,你快把那些東西都給裝好,我馬上就要大顯身手啦!」她正在認真地翻閱著一本菜譜————《羅媽媽家常菜》,真是一個接地氣的名字。
事情要追溯到今天早上,她突然表示今天不想再吃外面的東西了,她想要第一次嘗試自己做菜。
她到書店去買書的時候,店員非常熱情地推薦了這本暢銷菜譜,說這本菜譜圖文並茂簡單易上手,如果對上面的用量不太熟悉的話,讓父母稍微指導一下就完全沒問題了。
然後寧雪告訴她我們都沒有父母,對方愣住了,可能她的職業培訓里並沒有告訴她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回答,於是只好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著問我們要不要辦會員卡。
「首先,我們需要剝一小碗蒜。」她一邊看著書,一邊拿起了一袋剛從菜市場買回來的大蒜,「你以前剝過這東西嗎?」
我搖了搖頭,我以前要麼是在垃圾桶裡面翻吃的,要麼就是去店家偷吃的。更小一點的時候,我也沒有干過活,對於烹飪方面的事並不了解。
「不過應該很簡單吧,就是把皮去掉。」我拿起了一個蒜,用力把它辦開,開始摸索起如何去掉這傢伙的皮。
她也不甘示弱的取了一個蒜撕扯了起來。
「很簡單嘛這……」她手中的蒜由於用力過猛,飛了出去,彈射到了她的腦門上,然後在發出一聲悶響之後準確無誤地被反彈到了垃圾桶中。
正在旁邊睡覺的小貓又被嚇得直往床底下鑽。
她揉了揉腦門,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看起了菜譜:「好吧,這件事太簡單了,還是交給你來做吧,我去做點更有挑戰性的工作。」
接下來她拿出了買來的泡椒,放在了木質菜板上,然後用雙手握住了菜刀。
「那個東西也需要切嗎?」我表示了懷疑。
她自信的表示要先用這東西來練練刀功。
「可是你那個握刀的姿勢……是在砍人吧?」我再度提出了異議,「我見飯店那些廚師做飯都不是這樣切的。」
「沒關係的,切什麼還不是一樣的原理嗎?」她手起刀落,重重地砍在了菜板上。
隨後大量的泡椒水濺到了她的臉上,有的還流進了她的眼睛。她無比痛苦地放下了刀,妙嘴蓮開、口吐芬芳,幾乎快把這世界上的髒話全部都罵了一遍。我扯了塊毛巾打濕上去救火,她清洗了快十分鐘,終於緩了過來。
「想不到做飯居然是這麼危險恐怖的事。」她無比震驚地說。
「我覺得應該不是這個原因……」我把說到一半的話又給停住了,「其實下面菜市場有那種已經剝好的蒜之類的東西,要不我們就稍微變通一下?」
雖然變通著買回了原料,可她仍然堅持要親自試試切菜的感覺。
這次是切一塊牛肉,有了前兩次的失敗,她看上去比之前緊張多了。她終於肯聽了我的話,一隻手把住了肉,然後右手慢慢地下刀。
「呼,應該是這樣沒錯吧?」她連聲音都是小心翼翼的。
整塊肉已經快切完了,到目前倒是沒有出現什麼意外。
氣氛一下子沉寂了下來,這肉塊最後越來越小,最後一刀還是不小心劃到了左手上。傷口並不大,可殷紅的鮮血還是在往外流。
她獃獃地看著流血的手指,整個人像失了魂一樣。
「不要緊吧?先包紮,把血給止住吧。」我伸手想幫她處理傷口。
「別碰我!」她閃身躲過了我,死死地捂著自己的手指。
「出去。」她冷漠地說。
我一時間懵住了,雖說切到手會有點痛,但也不至於就因為這種小事發脾氣吧。
「滾出去!」她咆哮著,用腳踢踹著我,我推到了門外,門被用力地關上了,巨響讓牆壁都有些戰慄。
「我一直都在門口,你什麼時候想放我進去了就開門吧。」我說完就靠著門坐下了,剛才看著她生氣的那一刻,我的心裡不知為何也非常難受。真是奇怪,這也是喜歡的感覺嗎?可惜那位賣糖人的老人上次還沒有給我講過。
同層樓的另外一個房間里走出來一個一臉鬍渣的男人,他似乎也聽到了剛才的動靜。
「怎麼,跟女朋友吵架了?」他的穿著可謂是怪異至極,明明是夏天,卻穿著一身髒兮兮的黑色厚外套,頭上戴著一頂畫風極其突兀的粉色兔子帽,下半身是花色短褲和人字拖。
「也不算是女朋友吧……」我苦笑著說,我和寧雪之間的關係有時候想想一兩句話還真的無法解釋,「她突然就生氣了,而我甚至不知道她生氣的原因。」
他給我遞來了一根煙,被我謝絕了,於是就自己點了煙抽了起來。
「這種事情的話,還是要分情況的。如果她是想讓你知道自己生氣的原因,你就想辦法去問或者猜,找到原因之後對症下藥,使勁哄。」他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說著,「如果對方是不想讓你知道自己生氣的原因,那你就別管原因了,直接哄就完事了。」
「啊,這分情況了嗎?」這人說話簡直和他的穿著一樣怪異。
「你多加油,我還有點小事要辦。」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掏出一張房卡扔給了我,「那間房我也用不上了,明天才會退房。如果她一晚上都沒開門的話,你就去睡那裡吧。」
等到門打開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房間被整個打掃消毒了一邊,菜刀和木質菜板更是不知道被清洗了多少遍。
她的臉色特別難看,手指被用創可貼緊緊裹了幾層,她按著傷口一言不發地靠牆而坐。
「沒事了吧?」我小聲地問。
她沒有回答,眼睛微虛,似乎是因為太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