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點火
67、點火
「去看看。」蘭清若拔腿就跑。
或許是前面的馬蹄聲給她們引了路,沒到半個時辰,她們竟然摸到那座莊子外面。
莊子院牆和這所有的別院莊子一樣高約三尺,大朵的芙蓉花探出頭來,搖搖曳曳;門前兩座麒麟獸在月夜下彷彿有了靈氣,張牙舞爪。院里的噪雜聲還沒有停歇,馬匹的響鼻聲咀嚼聲悶悶得浮在莊子上空。
「這到底是哪裡呀?」蘭清若深恨自己上午進留雲庄前沒有細細打聽周圍別院的情形,也沒問過芙蓉別院是誰家的產業。
「反正不是這個夫人家就是那個老爺家,總之都是有錢人!」蘭香氣哼哼得。
既然芙蓉別院與榮壽公主瓜葛上了,面前這個莊子與京城有聯絡也不奇怪。
「姑娘,快聽。」蘭香拉著蘭清若更低地趴下去。
一陣細細的窸窣聲由遠而近,幾輛馬車從黑夜中落拓而出,一輛兩輛,一共五輛。
「應該是送馬料的。」蘭香說。
有蘭香的提醒,蘭清若也隱約看出后兩輛車上捆紮的是稻草。
「這麼說這些人是臨時起意來到這個莊子的。」臨時起意來到長渠就直奔這個莊子,至少說明這個莊子對他們並不陌生。
幾個車夫一邊卸貨一邊閑聊,「我去聽聽。」蘭香倏地跳起來,貓腰越過前面的溝渠從側面往角門一點點挪去。
蘭清若手一攥,抓住面前的衰草。
兩個管事蹲在一邊看著其它人卸車,「你怎麼比我還晚到,你的料場該比我早到最少半個時辰才對。」一人問。
「我那料場老哥也不是不知道怎麼敢給雪瑞宮送,還好我小舅子正好在我家還沒走,若不是他的提醒我險些壞事,這草料是我特意從我大哥的料場拉的,你回頭看看那黑豆,比人吃的還要好。」另一人回答。
那人湊近了些,「下回能不能幫我跟你大哥牽根線,若跟吳將軍的綠營軍聯繫上,那怕喝點湯也夠我全家享用不盡的。」
「嘿嘿,」另一人岔開話題,「聽說是京城來的?」
「閉嘴,」那人有些火氣,沒好氣地說,「別看你們和吳將軍常來往,可京城的規矩要比吳將軍大的多,就那帶刀侍衛就是三品官,比縣太爺還大,所以稍不留心就得殺頭,少說為妙,禍從口出。」
「是是是。」
「不過也別太緊張,」那人又緩了口氣,「聽說京里有人跑出來,怕攪了榮壽公主的花會。」
、、、、、、
最後一車草料卸完,兩人站起來招呼著車夫跟著門房走進莊子大門。
「雪瑞宮!」
蘭香聽見耳邊的聲音嚇了一跳。
「是我。」蘭清若一把把她摁住。
「姑娘怎麼過來了。」蘭香拉著蘭清若貓腰退到一叢樹后,「這麼近?!」
蘭清若抿著嘴不說話。
「帶刀侍衛是幹什麼的?」蘭香問。
蘭清若翻身坐起,看著遠處不時墜落的流星,有一種寒氣從腳底往上躥,「帶刀侍衛都是宮裡的。」
「皇上身邊的?」蘭香茫然地問。
蘭清若搖搖頭,「不一定,太后公主皇子身邊都有。」
可敢於如此張狂地出京捉拿逃犯恐怕連皇上都做不到。
「聽他們的話這些侍衛是來抓人的,而且是從京城跑出來的。」蘭香說。
「蘭香,你敢不敢再點一把火。」蘭清若一把抓住蘭香的手腕。
「當然敢。」蘭香一挺胸脯,眼裡倏地熠熠生輝,「怎麼點?」
蘭清若有些猶豫,這些帶刀侍衛必定功夫高強,一把火不可能燒到他們,頂多引起一陣混亂。
就是要讓他們混亂,把他們的秘密行動公之於眾、、、、、、
「把馬棚燒了,把送進去的草料點了,越亂越好。」
「那姑娘在哪裡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蘭清若果斷地說。
「不行,姑娘平時、、、、、、」蘭香差點跳起來。
「這次不像上回,成不成看天意,這次一定要成。「蘭清若聲音倏地變得狠厲。
「就從角門進吧。」蘭香也不再糾結,「那些車夫進了莊子,恐怕莊子里人手和咱們住的留雲庄一樣很不足,需要他們幫著搬運草料,這麼久還沒出來,說明馬棚離角門不近。」
蘭清若點點頭,再不近也不能跑到內院。
她直起半個身子看向隱匿在夜幕中的雪瑞宮,它不像一般人家的府邸講究門臉,它只有一個不算大的大門,再加一個進出貨物的角門。
蘭清若一拍腦門,「這是後門吧。」
「姑娘看出來了,」蘭香笑道,「是後門,馬棚應該在右面,他們這樣恐怕是為了避人耳目。跟我走吧。」
蘭清若跟著蘭香從一處溝渠里爬出來,渾身都沾染上了一股泔水的味道。
「你怎麼知道這裡的?」她問。
「後門住的都是下人,我也是下人所以我知道他們的習慣,人人都會隨手在牆角挖個出水的溝,倒倒髒水呀,還有、、、、、」
「好了,少說兩句。」蘭清若喝止她,抱怨道,「你是下人,我什麼時候當你是下人了,你住的地方有牆洞么?」
蘭香沒說話,拉著蘭清若熟門熟路地在後罩房間穿行,貼著牆邊找到了馬棚和馬棚后的草料房。
三十多匹馬,有些栓在馬棚里,有些栓在中間的柱子上,馬兒看見她們,大大的眼睛犀利地瞥過來,打了幾個響鼻,蹄子刨了幾下。
屋裡馬夫大聲吆喝了兩聲,罵了兩句,轉頭呼嚕聲又扯了起來。
「你去點火,我來把栓馬繩解了。」蘭清若清靜又沉默。
「放心,」蘭香似乎也意識到這次的不同,聲音里少了頑皮,多了些沉穩,「一會兒火起,姑娘就躲在馬棚的水槽后,姑娘不是一直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
「去吧。」蘭清若站起來走向第一匹黑馬,黑馬用頭頂著她的下巴,似乎想把她戳到背上去,溫熱的氣息嗆得她直想咳嗽,她忙把頭埋在馬脖子處,黑馬倏地卸下抵抗的力量,舌頭在她臉上舔了兩下,她忙把繩子解開,輕輕噓了一聲,他聽話地擺著頭,眼裡竟然閃過一絲奚落之色。蘭清若顧不上想別的,手忙腳亂地把所有的馬都解開了,回身望向草料屋,一股濃煙帶著火苗呼地躥了出來。
她一把拍在黑馬肚子上,黑馬回頭看了她一眼,一聲嘶鳴揚蹄就奔了出去,其它馬跟隨其後,像一股龍捲風席捲而去。
吵雜聲從身後傳來,她悄悄蹲在馬棚里的水槽后。
馬夫只在遠處瞄了一眼就呼喊著追了出去。
「走,」蘭香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抓住蘭清若的手,「快。」
馬群順著馬棚前的路一直向左跑去,四面八方的喊叫聲也追著馬群的方向跑。
「別跑!」突然黑暗中有人走出來,他穿著白色裡衣,手裡拿著把弓箭,「兩個小傢伙,誰讓你們來的。」
蘭清若下意識地摸了下頭,這才想起她們都戴著氈帽,腰上系了條繩子,單薄瘦弱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個未曾長開的男孩。
「過來,」那人垂下手,「說清楚受誰指使我就放了你們,你們還小,我不會為難你們的。」
兩人都沒動。
「既然不聽話,別怪我不客氣。」那人信步走過來,「小小伎倆不自量力。」聲音冷厲。
蘭清若揚手甩出一把口袋裡裝的麥麩子,粗著嗓子喊,「走。」卻拽著蘭香倏地蹲下。
男人胡亂地揮舞著雙手,好半天才睜開眼睛。
眼前空無一人,只有遠處人聲馬聲混雜在一起的喧囂和無聲地蔓延過來的火勢。
「走了。」蘭香悄聲說,「快走吧。」
「再等等。」蘭清若拉住她,她總覺得那個男人不簡單。
濃煙越過棚頂壓下來。
「我先出去。」蘭香跳起來。
蘭清若拉住她,遲疑間胸口喘息不定,她現在幾乎百分之百地肯定那人就在門外等著他們跳出火場自投羅網。
她太大意了。
「走。」不能再等了,兩人手牽手跑到門口,正看到那男人踉蹌了一下倒在地上,他身後兩個手持匕首的蒙臉男人直直地看向她們。
「快跑。」蘭香推了蘭清若一把自己卻迎上那兩個男人,「姑奶奶才不怕你們呢。」
蘭清若趔趄了一下,反倒跟著蘭香一起跑過去。
兩個男人一手一個抓住她們疾步往後奔,蘭清若身子彷彿飛離了地步,火光像流雲一般往後驚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只覺得天翻地覆。
「怎麼樣?清若!」有人在耳邊急切地問。
「姑娘,姑娘。」這是蘭香的聲音。
蘭清若慢慢睜開眼睛,一雙眼睛幾乎觸到她的鼻尖,睫毛在眼底投下濃密的陰影,使他的眼睛更加深邃。
「真是你,梅老爺!」蘭清若喃喃地,「我以為是在做夢呢。」
「姑娘,你還好吧。」蘭香依然活蹦亂跳,「你知道咱們是怎麼出來的么,是飛出來的。」
「那有這麼誇張,」梅效白把蘭清若頭頂的氈帽取下來,頭髮嘩地垂了一肩,「不過是牆正好低些而已。」他沒有追問蘭清若,而是站起身,看著不遠處越燒越旺的大火。
梅虎哼了一聲別過臉。
蘭清若把頭髮挽起,走到梅效白身邊,喃喃地,「老爺怎麼找來了。」
「我去了留雲庄,梅香說你們出來的,起火時我們正在這個莊子附近,看到馬沖了出來就猜你們可能在馬棚附近,還真是巧。」梅效白說。
「巧?!」梅香氣哼哼地,「為了找你們,我們可把腿都跑折了,老爺急得嘴角都起了泡。」
蘭清若羞愧萬分,低下頭,「原本只是想來看看,沒想點火。」
「怎麼有這麼多的戰馬?」梅效白問。遠處馬匹的嘶吼聲氣勢雄壯,非一般馬匹可比。
「是宮裡的侍衛!」蘭清若突然抓住梅效白的衣袖,這才感覺到后怕和膽怯,「說是京城有人跑了。」
梅效白倏地明白了蘭清若冒險點火的初衷,他心疼地抓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做的對,這場火最少為某些人敲了警鐘,該防備的自然會防備的,你不用太擔心。」
蘭清若哽咽了一下,沒吱聲。
「我們走吧,馬車在那邊。」梅效白讓蘭香攙住蘭清若,梅虎在前引路,他斷後。
馬車停靠在一片亂草叢中,雖然距離起火的雪瑞宮並不很遠,卻離開了大路,彷彿從紛亂中脫離。
梅效白拿出水讓蘭清若喝,「一會兒送你們回去,既然你來參加花會來見你大哥,不如一切照舊,就當什麼也沒發生。」
「那、、、、、」蘭清若也不知自己想問什麼。
「放心,我不會走的,花會的消息昨天才傳開,很多人過來都想與榮壽公主偶遇,長渠縣客棧都滿了,沒人會注意我們。」梅效白說。
「那,真是、、、、、」蘭清若說不出話來。
有了梅效白梅虎的幫忙,她們順利地回到屋裡,梅香驚嚇得臉色比她們還難看。
「姑娘可算回來了,」因為不敢點燈,她摸黑把早就準備好的臉盆端到桌上,擰了毛巾給蘭清若擦洗。
「別講究了,蘭香也洗洗。」蘭清若讓梅香替她把衣裳換了,倚靠在床上沒有睡意。
「我們老爺找過來了。」梅香悄悄說。
「我們遇見了。」蘭清若喃喃地,若沒有梅效白他們到場,她們很有可能無法逃脫那個男人的守株待兔。她沒有後悔點這把火,但對那擦肩而過的危險還是心有餘悸。「你們去睡吧,明天還得起大早。」
蘭清若雙手枕在腦後,一方面為大哥的安危忐忑,一方面為梅效白的再次相救而愧疚,她知道梅效白從慶豐出來必然是悄悄成行的,他為她真是擔下了太多的不是,真不知這輩子如何回報。又想起他挾裹著她像風一樣從牆上躍下時那彭拜的感覺,讓人心悸讓人興奮。
輾轉難眠。
她悄悄坐起來,掀開帳子看向撩開窗紗的窗戶,最黑的夜已經過去,雖然看不見月亮,卻依然能感覺到灼灼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