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你特別好
餘下的時間裡顧一樣,都有點興緻缺缺。
她忽然覺得她沒辦法和沈磊繼續順暢地溝通下去了。
至少是在與戀愛相關的這個話題上。
明明兩個人的想法如此相似,為什麼反而讓她感覺到這種前所未有的阻力呢?
顧一樣完全無法理解。
就好像有一堵無形的牆,堅實地豎在他們倆中間,叫他們互相看見,卻又始終無法彼此觸碰。
那或許是因為,她的感受背叛了她的理智。
心裡有種奇怪的渴望正不斷向著相反的方向拉扯她。以至於竟讓她忍不住就期待起來,期待眼前的這個人可以反駁她,甚至是批判她,但最終的目標卻要是說服她,使得她可以在不必背叛自己的前提下,掌握住一些明明挑戰他的理智卻又令他感到無比愉悅的存在。
就像是一個不得釋放的本我,正在重重鎖鏈之下發出尖銳的嘶吼。
而她希望沈磊可以聽見這樣的嘶吼,並給予她期待中的回應。
偏偏沈磊完全沒有。
就像他從未聽見更永遠無法理解她的這種期待一樣。
或者他其實聽見了,但也選擇了假作不聞。
顧一樣感到失望,發自內心的失望。
她甚至覺得這個話題已然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儘管這完全是她的自作主張,是她作為一個成年人的虛偽、狡詐以及怯懦。
明明是連自己都不願面對、不願說出口的事情,為什麼要把責任推卸給另一個人,去勉強對方滿足她這隻為自己著想的願望呢?
尤其這個人打心底里的想法與她這樣相似。
那大概意味著,他毫無疑問會與她作出同樣的選擇。
只要她還沒有非說不可、非要如此不可的衝動,那他便也是一樣的。
說到底,在戀愛這個千古難題上,他們都太容易為了別的什麼事情甚或是一點點疑慮而放棄了。
而真正讓她感到失望甚至是憤怒的,顧一樣想,大約也正是這种放棄。
是沈磊毫不掙扎地就在她的眼前放棄了。
更是她自己,連嘗試的第一步也從未邁出,就放棄了,放棄了面前這個明明讓她十分在意,甚至已然牽動她喜怒哀樂的人——沈磊。
顧一樣回到家裡的時候,陸鹿已經洗完臉靠在沙發上敷面膜了,看見她回來嚇了一跳,眼神複雜地問她:「你怎麼這麼晚啊?我還以為你今兒晚上就不回來了……」
「不回來我去哪兒呢?」顧一樣覺得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疲倦。
「怎麼了?聊的不順利呀?」陸鹿撕下臉上的面膜,一邊仔仔細細揉著滑膩膩的精華液,一邊小心翼翼試探著問。
「反正我覺得沒戲,我以後也不想再說這個事兒了。」
顧一樣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一瓶湯力水,往杯子里兌了小半杯野格大半杯湯力水,仰頭「噸噸噸」一陣猛灌,然後拿著半杯沒喝完的酒歪在熊先生身上。
「其實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大家就好好做朋友,有事兒說事兒,沒有必要把關係弄得那麼複雜。反正我本來也就不是什麼很適合談戀愛過日子的人。說不定真好上了我那臭毛病也上來了,一天天地看見人家就心煩。幹嘛呀?非得給自己找不痛快。」
她也不知究竟是要說服陸鹿還是說服自己,半杯酒下肚,反而打開了話匣子,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那可是……」陸鹿反覆欲言又止,「那你倆之前電梯里那事兒就真當從來沒發生過啦?」
「……有什麼呀?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就是親了一下嗎。」
顧一樣心虛地又喝了一大口酒,做出滿不在乎的表情。
大約是這模樣太過浮誇,陸鹿竟被她逗得笑了,坐在沙發的另一邊,「喜笑顏開」地瞅著她。
「我簡直想拿個鏡子給你自己照照,最好能再有個錄音機吧,把你剛才說的這些全都再給你回放一遍,讓你自己好好品品。」
「我怎麼了?」顧一樣不明所以。
「你不覺得你剛才說的所有的這些話連在一起,再配上你臉上這表情,根本就是在說你嫌麻煩,不想跟人家認真談戀愛,覺得就做**挺好的——」
陸鹿根本完全剋制不住唇角上揚的曲線。
「什麼炮……」顧一樣頓時整張臉都漲紅了,差點被一口沒咽下去的酒嗆死,「你扯哪去了?不是,我就是說你,還有你們家那誰以後別再瞎攛掇了,我跟他不成,要跟他做炮……那什麼了?」
她努力了一下也還是沒能把「**」兩個字說出口,只能氣急敗壞瞅著陸鹿嚷嚷:
「我跟你說認真的呢。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這事兒真的也是我自己的事兒。我覺得也勉強不來。你就別替我瞎琢磨了。有這閑工夫,咱還不如好好把工作室趕緊做大做強呢。他能有咱自己的工作室靠譜嗎?男人能有錢靠譜嗎?」
說到最後這麼幾句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驟然變得十分嚴肅,確實是一貫的戰鬥姿態。
一旦「是我自己的事兒」這種話說出口了,就沒有什麼繼續討論的餘地了。
陸鹿最是心領神會,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得看著她無奈嘆了口氣,點頭立誓自己絕不再多說一句,從此就隨便她去了。
「我其實就是不明白。你說你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材有身材,要能力有能力,什麼都好。這世界上怎麼可能就沒有一個靈魂伴侶懂得欣賞你呢?我覺得這個事情就是,肯定是你自己先表現出了拒絕,是你擺出了一副你不想要的姿態,才會讓對方望而卻步,知難而退的。」
她最後看著顧一樣嘆了口氣,那模樣總讓顧一樣覺得她好像是在看著什麼被塵土掩埋的珠寶,眼神里竟然有某種酷似巨龍掃視藏寶洞的複雜味道。
顧一樣搖晃著杯里剩下的酒,認認真真想了好一會兒,忽然反問:「就算真的是我拒絕,那又怎樣呢?我不可以拒絕嗎?」
陸鹿語塞一瞬,「可是你沒有必要啊……多一個懂你的人和你作伴,在你覺得難過的時候溫暖你、安慰你、幫助你,不好嗎?」
顧一樣看著她,仰頭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好是好,可沒有我也不會死。」
她把酒杯往茶几上一放,平靜看著陸鹿的眼睛。
「你知道我不是那種能夠不顧一切去追求的人,強求就更不可能了,尤其是這種不是非要不可的東西。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而且我真覺得我現在這樣過挺好的。你說的那些好,那都是理想結局。可戀愛結婚這個事兒,明明得不到理想結局、每天大吵大鬧湊合過一輩子的人才是大多數啊。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為了這樣一個大概率會badending的事情放棄我現在的開心快樂自由自在的生活呢?這風險也太高了。也許看重、嚮往戀愛與家庭價值的人會願意承擔這種風險,可我不是那種人啊。根本沒有足夠的動力促使我必須要去這樣做嘛。我們只是不同類型的人,所以選擇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難道一定要分出個是非對錯價值高低嗎?」
她一口氣把這些話全倒出來,也不知是借著酒勁還是怎樣。
陸鹿沉默地看著她許久許久,到底是嘆了口氣。
「不,你當然有你能夠不顧一切去追求的東西,只不過,能讓你不顧一切去追求的,可能確實不是愛情罷了。」
她伸手摟住顧一樣,是個好姐妹應該有的樣子,安撫地拍了拍顧一樣的肩膀。
「但我也覺得你這樣挺好的。你特別好,沒有必要非得強迫自己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