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徒手舉鐵
回去的一路上陸鹿都在埋怨顧一樣,毫不留情地「怒斥」她「幾個小時都忍了,最後一分鐘功虧一簣」。
顧一樣十分不服氣。
「我憑什麼忍啊。我還沒找他要時間損失賠償呢。浪費我幾個小時在飯桌上聽他吹牛皮。」
她一邊說一邊氣憤地揮了揮手,差點打折路邊伸出的一根細瘦樹枝。
陸鹿無奈嘆息著抓住她的手,看了一眼,確定她並沒有被樹枝划傷之後就嫌棄地甩開來,罵她:「還不是因為你之前把關係弄太僵了。都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又不打算搬家。」
顧一樣便扭頭沖陸鹿做鬼臉。
「你也太看得起現在的鄰居了。我在這兒住幾年了,就沒見過幾個活的鄰居。」
她拍著胸脯如是打包票。
陸鹿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在身邊蹦來跳去,感覺自己好像在遛一隻沒戴狗鏈的大型犬,稍不注意就會立刻撲出去搗亂,撒手沒。
「早知道你這樣,還不如不來吃這頓飯呢,錢也省了,時間也省了。」
「對啊!」顧一樣點頭同意。
「那你還約人家?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是你自己主動約的人家啊?」陸鹿氣得當即伸手揪住她耳朵。
顧一樣左躲右閃,一邊哼哼著找補:「我……那個……哎,我這不是也沒想到他能這麼奇葩嗎!」
陸鹿追著她,一邊拿指尖掐她的痒痒肉,一邊嗔怨:「你這麼大脾氣到底都是被誰慣的啊!一看就沒受過什麼欺負。」
顧一樣脫口而出:「你就是太能忍了才讓余木戎欺負成這樣!」
她說完就立刻後悔了。
但陸鹿的臉色還是明顯僵了一瞬。
「你是不是也真的覺得我好欺負啊。我不喜歡輕易發脾氣,因為我發脾氣了絕對一抽屜翻到底,沒有說兩句軟話就回頭的。這就叫好欺負嗎?」
她停下腳步,站在閃爍不停地路燈下。
夜幕星光落在她的眼睛里,像是隨時都能湧出來的淚水。
但又倔強地不肯湧出來。
「……鹿,鹿,我錯了!我錯了!我就是個豬!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
顧一樣慌忙一把拽住她,拚命地道歉,就差沒當場趴下表演一記標準的「失意體前屈」。
起初陸鹿還綳著臉不理人,沒撐多久就被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給氣得又笑了。
「誰跟你生氣啊。不然早就被你氣死了。」
她揚手在顧一樣額頭上輕輕拍了一下,叫她讓到一邊去,別在街邊上拉拉扯扯的。
然後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拽出皺褶的衣袖,再次拍開顧一樣暗戳戳伸過來的手,才又嘆了口氣。
「律師白天給我來電話了。余木戎已經把協議簽了。房子我不要。我買的傢具家電全都折現給我,我交的房貸全都還給我。」
「……這麼快?」顧一樣吃了一驚。
她原本也猜到那位律師姐姐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只是萬萬沒想到竟然能夠這麼雷厲風行。
她轉著眼珠子又想了想,撇撇嘴,抱怨:
「那你也還是虧啊。房價這兩年又漲了好多呢。再說你和他住在一起這陣子,他吃你的用你的連水電網費都沒出過吧?你每天出門工作賺錢養他,回家還得照顧他那麼大個巨嬰,這就都算沉沒成本啦?他余木戎說得好聽是個老闆,CEO,不就是開了個凈賠不賺的小破動畫公司嗎,還好意思睡秘書——」
眼看顧一樣又要開啟嘴炮模式,陸鹿連忙捂嘴拽她一把,左右看看,幸虧天色已晚街邊往來的人並不多。
「得了得了,能帶著本金全身而退就知足吧。反正首付是他媽出的又不是我出的。就他那小破房有什麼可圖的。我還不稀得要呢。」
陸鹿無奈,只好攆著顧一樣往小區大門走。
顧一樣點點頭,在陸鹿前方倒退了走了好幾步才轉過身來,小狗一樣跟在陸鹿腳邊,一邊碎碎念:「幸虧你倆還沒扯證。不然更麻煩了。」
陸鹿大約也是知道她心裡很討厭余木戎,就叮囑她:「律師姐姐讓你別把他砸門打人那視頻刪了。留在手機里。萬一以後他還鬧,有用。」
顧一樣拍了拍兜里的手機,樂得咧開嘴,「放心吧。我這麼『被害幻想症』的一個人,這種『證據』,那肯定早都保存好了呀。」
她走著走著,突然又回頭往餐館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沈磊怎麼還沒從餐館里出來啊?今兒晚上打算住餐館里啦?」
「怎麼著?你又良心發現過意不去了?有本事你當時別發飆啊。之前剛和我說『我錯了,我肯定改』的是誰啊?」陸鹿簡直無語到極點,哭笑不得地罵她。
顧一樣自知理虧,心虛地摸了摸耳垂,哼哼著敷衍:「我那不是……一時沒忍住嘛。」
「行了。都走到這兒了,你還回頭看幹嘛啊。說不定人家怕尷尬故意在別處轉悠轉悠避開你呢。趕緊回家給人讓道吧!」
陸鹿終於忍無可忍,直接伸手推了一把,跟在一隊剛跳完廣場舞的大媽們身後,把顧一樣推進了小區的大門。
回到家門口的時候,走道里的聲控燈不知道為什麼熄滅得特別整齊劃一。
顧一樣一手拉著陸鹿,一手揣在兜里摸鑰匙。
忽然她看見一團黑漆漆的東西,疑似縮在她們家門口的地板上,還影影綽綽的動了一下。
「誰?幹嘛的!」顧一樣當場大吼一聲,同時用力跺了一下腳。
這一腳下去,整個樓道的燈全亮了。
兩個女孩兒都清楚地看見確實是有一個人正歪在家門口的地板上,時不時兩隻手在空氣里胡亂抓幾下。
竟然又是余木戎。
只不過和昨天晚上一副上門打砸搶氣勢的余木戎大相徑庭,此刻的余木戎完全是一灘爛泥,整個人都如同黑色史萊姆一樣萎靡在那兒。
但顧一樣無論是吼的聲音還是跺腳的聲音都很巨大。
余木戎顯然聽見了,並且毫無意外地被驚醒了。
「你跟我回去!回去!我錯了!我以後都……都不犯了!行不行!」他嘴裡含了坨大蒜一樣,一邊含含糊糊地嚷嚷,一邊歪歪斜斜想要站起來抓住陸鹿。
好在並沒有能夠成功。
顧一樣親眼看著這一「坨」人扭曲著掙扎了一下,就又液體一樣倒在地板上成了一灘。
樓道里飄散著無法忽視的酒臭味。
「……怎麼辦啊?」顧一樣糾結地皺起眉頭。
把這麼個昨天才氣勢洶洶企圖砸門搶人的傢伙弄回家去過夜肯定是不可能的。
尤其這傢伙還人高馬大腰圓膀粗的。萬一動起手來,顧一樣還真沒自信能打得過。
可是也不能把這傢伙就這麼扔在門口啊!
要是她們根本沒看見倒也罷了。
已經無可挽回的看見了,還置之不理,就這麼把這傢伙扔在外頭睡地板,萬一出點什麼事,搞不好她們還得擔責任。
這年頭前男友追著女孩子耍無賴耍出個三長兩短,家屬不依不饒又找警察又找法院,最後各打五十大板判女孩子還得賠禮或者賠錢的新聞也不是一兩起了。
何況……就算不提這種一言難盡的潛在風險吧,放這麼大一坨人形垃圾在家門口撒酒瘋也不好看啊!
顧一樣覺得自己有點小崩潰。
陸鹿更是崩潰,已經無語又無力地蹲在地上,開始用力揪住自己的頭髮。
「報警吧!」她十分掙扎地猶豫了好一會兒,抬起頭對顧一樣說。
「……別啊!」顧一樣滿臉都寫著警覺,連連拒絕,「萬一警察來了,讓把他挪咱家去,美其名曰『等酒醒了好好談談』,然後就甩手走了。咱倆能怎麼辦啊?警察叔叔發話了敢不從嗎?」
「……那你說怎麼辦啊?找物業?物業不嫌咱們惹事不錯了。要是物業來了直接報警呢?不還是一樣嗎。」陸鹿有氣無力地按著自己的胃,儼然已經快要吐了。
顧一樣覺得自己簡直被愁雲慘霧籠罩了。
腦海里有一瞬閃念。
她覺得最便捷的辦法是找沈磊幫忙。
可是……
顧一樣突然特別後悔剛才為什麼要那麼斤斤計較伶牙俐齒。
她才剛那麼凶神惡煞不留口德地把人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哪兒有臉這麼快就求人幫忙。
「不然……我找周師兄幫幫忙吧?可是不知道人家有沒有空理我啊……」顧一樣長嘆一口氣,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這麼給人添麻煩的事,實在不好意思草率只發個微信了事。
電話接通以前,眼角餘光瞥見安全通道的防火門被拉開了。
顧一樣下意識扭頭看過去。
她看見沈磊已經換了一身夜跑的行頭,仍然和之前兩次看見時一樣戴著耳機,從防火門的那一邊探出頭來往她們這邊看了一眼。
只看了那麼一眼,他就徑直走過來了。
「你——」顧一樣本來是想說點什麼的。
但沈磊也沒給她機會。
他直接兩手一撈就把五大三粗的余木戎整個人都撈起來了,往肩上一扛,之後看了兩個女孩兒一眼,說:「你們倆趕緊回家吧。甭管了。」
說完,他就扛大包一樣扛著一個大活人坐電梯走了,絕不拖泥帶水,沒有半句廢話。
顧一樣震驚地愣在原地,直到電梯來了又走也沒能回過神來,還是陸鹿戳了她好幾下,才原地蹦起。
「卧槽!勁兒這麼大!這都能徒手舉鐵了吧!」
陸鹿嫌棄地撇撇嘴。
「……你是想說幸虧剛才飯桌上人被你罵成狗也沒和你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