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怪我咯？
兩個人並排走著，一路出了小區，到了臨近的商業區。
沈磊熟門熟路，就進了一家很是小清新且價格貴的便利店。
重點是價格貴。
只想上對面小吃館買雲吞、豆花和牛肉米粉的顧一樣眼看著沈先生十分自然地從冷藏櫃里拿了一盒草……啊不，是沙拉……心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總覺得眼前這畫面哪裡不太對。
顧一樣忍不住再次看了看沈磊的宅系運動服，確認他的確是個宅得不能再宅的大宅男。
「你生活這麼健康讓我好羞愧啊……」
顧一樣只好含恨從便利店的貨架上拿了兩袋麵包和兩罐咖啡，一邊在心裡為她沒能吃到嘴的牛肉米粉默哀。
沈磊倒是一臉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的坦然。
他甚至還用狐疑的眼神看了看顧一樣手裡的咖啡和麵包，問了一句：
「你們早上就吃這個？」
一副很嫌棄的樣子。
不，要不是因為好死不死遇見你，我本來是應該在對面那家店裡的……有功夫兒露出嫌棄的眼神不如乾脆放我回到我的次元啊！
顧一樣無奈地點了點購物袋，感覺能聽見自己的心在聲嘶力竭地吶喊。
其實是沒有必要的。
她大可以順著自己的喜好，去她想去的店，買她和陸鹿喜歡吃的東西，根本沒必要配合沈磊的自說自話。
要知道她可一向是個連客戶都懶得逢迎的人，怎麼偏偏就對沈磊這麼沒轍呢？
也可能就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顧一樣驟然有一點沮喪。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是不是因為這個人過於自說自話且每回還都一臉坦誠無害，儼然拆家而不自知的大型犬，反而讓她無法發作。
「你這個人啊……」
如是一想，顧一樣不禁苦笑。
「我看你能平安活到現在如果不是奇迹，那就真的是出生自帶的特殊技能了吧。」
她原本也沒想深入展開吐槽。
但沈磊偏偏「啊」的一聲用困惑的表情偏頭看著她。
他拎著他剛買的「草」，若有所思地走了好幾步，忽然站下來，十二分嚴肅認真地攔住她的去路，直截了當張口就問：
「說真的啊，其實你一開始是不是特別討厭我？既然咱倆現在已經是這麼熟的朋友了，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顧一樣腳下一崴，差點當場摔在地上。
這可太尷尬了。
哪個正常人會當面問這種問題……
顧一樣一言難盡地看住這傢伙，努力維持微笑好讓自己的表情不要看起來太像便秘，心裡吐槽的彈幕卻已經實在屏蔽不住了，直接高能滿屏。
嗯……
首先，正常人就算心裡這樣想了，也是不會把這種問題直接問出來的……
其次……誰和你是「這麼熟的朋友」？？
咱倆明明才剛一般熟好嗎！
就是這麼自說自話的「風格」讓人一言難盡相當苦惱，難道你自己真的一點也覺察不到嗎？
……
她自己一個人在原地抓狂了半天，好不容易把滿肚子牢騷全憋回去，用一臉牙疼的表情對沈磊笑著反問：
「……你想聽真話呢？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啊。」沈磊還是那副「你問什麼廢話呢」的天然模樣。
顧一樣咬牙切齒地哼哼了兩聲，吐出一句：「那你可別後悔！」之後，用盡了這輩子的肺活量，深呼吸了一口氣……
她覺得她這輩子還沒有這麼「氣勢恢宏」地「噴」過人。
用俗話說，那就是「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只要不口渴，她能三天三夜不帶停。
「正常人誰會把那麼好的車借給不認識的路人，你心這麼大是吃什麼長得？」
「暗搓搓定了奶茶放人家門口這種死偷卡才會做的事，如果不是我這個人善於透過現象看本質，肯定以為你是個變態好嗎？」
「而且那張便簽紙真的超丑！超級丑！」
「還有不要隨便給人發微信紅包！你是怎樣？瞧不起我嗎？我差你那塊兒八毛的白菜錢嗎？！」
「你說話做事能不能不要那麼自我中心，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你會死嗎？你又不是地軸幹嘛默認地球圍繞你自轉啊？」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你覺得好就是真的好的，懂嗎？不懂自己好好想一下！」
……
她一口氣把這陣子憋住沒講出來的「嫌棄」全倒出來。
才剛倒完，又忍不住後悔起來。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也沒什麼立場這樣嫌棄沈磊。
從本質上來說，她和沈磊可能是一種人——所謂「地軸」型人格，認定世界應該要按照自己的意願運轉才會變得更美好。
只不過，沈磊比她堅定有自信多了。
作為一個不差錢的青年男性，沈磊似乎是默認這個世界真的就是圍繞他的意願在運行的。
而她做不到。
正因為她能夠清晰地意識到世界永遠不會符合她的意願，她才無時無刻不為之感到焦慮不安。
一旦想明白了這一點，沮喪的情緒就愈發如同瘋長的蓬蒿，眨眼在心底蔓延成一片荒蕪。
顧一樣無可奈何地抬眼看了看路邊飄搖的樹葉，捂臉溢出一聲放棄的嘆息。
沈磊似乎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的「大實話」，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新世界的大門突然被打開的放空狀態。
「……你說得好像也很有道理的樣子。」
他竟然完全不往回走了，而是乾脆蹲在了大馬路邊上，開始低著頭冥思苦想。
那副模樣簡直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隨時都可能開始原地畫圈圈。
顧一樣忽然有一點愧疚。
或者說是心疼。
她忍不住覺得是不是自己剛才「懟」得太狠了，真的有點傷到了沈磊。
雖然她倒是並沒有故意撒謊，或者說什麼惡毒的話，但她也從來沒想過要傷害對方的感情。
「……其實你也不用這麼難過嘛，雖然我剛才說的，咳，我必須先強調一下，我剛才說的那些話不止『很有道理』，完全就是發自肺腑的至理名言，但是——」
顧一樣撓頭狀想了想，絞盡腦汁地擠出幾句好歹能算作「安慰」的話。比起吐槽，安慰人這麼細膩的工作，她真的不太在行……
「你也還是有很多優點的嘛。我剛才沒說，不代表我沒發現。我是覺得吧……像你這麼優秀的人，應該對自己要求再高一點，對不對？再說剛才是你自己讓我『挑刺』的。」
她搜腸刮肚地勉強這樣說了幾句，自己也感覺不太行。
沈磊倒是一臉不怎麼在意的樣子。
也可能是根本就沒聽進去。
「可是我借車給你，你也接受了啊。送奶茶給你，你也收了啊。雖然紅包你確實沒有收，但當時你既然覺得我這樣做讓你難堪了，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不合適呢？」
他竟然還一條一條掰著手指開啟了「反駁模式」。
並沒有什麼受傷、難過的事。
所有的愧疚、心軟也都餵了狗。
這個人，明顯皮糙肉厚，可能只是還手自帶僵直，或者讀條時間比較長……
顧一樣差點一口血湧上喉頭噎死自己，忍不住當場白眼一翻，直接噴出一句：
「……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