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麈尾之辯舌翻瀾
既然眾人眼中都把常言作為這裡的土皇帝,那麼韓清這個空降而來的人,肯定不被別人放在眼裡。
韓清略微思考了一下,打算先找幾個人下手,給眾人一點顏色看看,首先要辦的就是司理院的推官。之所以要辦這個司理院的人,是因為他發現了這執行程序有了問題。
聽那說書的人講,金家村女屍乃是鄰居劉鴻的妻子李氏,宋剛和小王氏看到屍體認出來之後,便通知劉鴻來看。沒有想到劉鴻看完屍體以後,就喊來保長,說宋剛圖奸害命,不由分說的把宋剛綁到了縣衙。
韓清找人打聽了,說書人只是這樣講而已,實際情況是當劉鴻找來保長之後,二人要綁宋剛,而宋剛大聲叫屈,拚命阻止二人綁自己,後來就是司理院的人去綁了宋剛來受審,既然是司理院的人出馬,這就大有文章可做。
大宋朝特彆強調「分權與制衡」,比如轉運使為一路最高行政長官,為了制衡轉運使權力,於是就有了安撫使司。為了制約知州的權力,就設定了通判這一差遣。那麼在大宋朝司法制度里,也要特彆強調「分權與制衡」。為實現「分權與制衡」,宋朝的立國者建立了一套非常繁瑣的司法程序。偵查與審訊的權力是分立的,宋代的緝捕、刑偵機構為隸屬於州、路衙門的巡檢司,以及隸屬於縣衙門的縣尉司,合稱「巡尉」,相當於今天的警察局,其職責是緝拿、追捕犯罪嫌疑人,搜集犯罪證據、主持司法檢驗等,但按照宋朝的司法制度,他們不可以參與推勘,更不能夠給嫌犯定罪。宋初的一道立法規定:「諸道巡檢捕盜使臣,凡獲寇盜,不得先行拷訊,即送所屬州府。」
但是這次司理院的直接去緝拿宋剛,巡檢司的活兒讓司理院的人幹了,那麼這就是違反了制度。其實這種事民不舉官不究,但是如果非要抓住不放的話,那這事就可以大做文章。
沒過幾天,韓清坐在官衙大堂上,開始仔細詢問關於金家村女屍一案的執行。起初司理院的人態度和那推官一樣,當著眾人的面說此事已經按照辦法規則處理,並稟報了常通判。
「何剛所言不虛,此時已經有了處理,」常通判上前說道:「現在仍然關押著宋剛與小王氏,破案線索也在...」
「你們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嗎?」韓清粗魯的打斷了常言的說話,看了看堂下眾人問道:「巡檢司的人何在?」
「屬下在!」一個佩刀的男子站出來,後面又陸續跟著站出來幾個人,拱手施禮。
「金家村女屍一案,事發當天,劉鴻發現自己的妻子死在宋剛家中,於是叫來保長,可有其事?」韓清沉著臉問道。
「確有其事!」巡檢司為首之人答道。
「保長與劉鴻二人到了宋剛家中,再次確認女屍就是劉鴻之妻,然後二人可是有什麼舉動?」
「二人當即要綁了宋剛。」
「講下去!」韓清依舊沉著臉命令道。
「是!」巡檢司的人看了看周圍同僚,繼續講道:「宋剛辯駁自己不是殺人兇手,於是當即反抗。」
「既然宋剛家中出現女屍,無論是不是兇手,也應該被傳喚到衙門裡講述。」韓清長長地吸了口氣,慢慢呼出來說道:「既然當即抗捕,就應該緝拿。」
「韓知州所言不錯,這宋剛當即反抗,於是保長與劉鴻呼喊鄰居來幫忙,並來衙門報了官。」
「然後呢?」韓清問道。
「然後我們聽到有人報案,於是立刻出動人手前去緝拿,到了金家村...」
「你們?」韓清直接打斷他的話問道:「你口述的『你們』是誰?可是你們巡檢司的人嗎?」
「呃...」巡檢司的人停頓了下來,他扭頭看了看周圍的同僚,支支吾吾的說道:「是...不是我們...」
「究竟是誰去緝拿?」韓清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巡檢司的人這次不再言語,只是躬身站立。
「中棠,下面的人去辦案,有些時候不一定按照章程...」常言在旁邊開始打圓場。
「常判,我想要了解一下咱們石州辦案的規矩和流程。」韓清依舊是直接打斷對方的話語。
「回稟韓知州,前去金家村緝拿宋剛,是我們司理院的人。」司理院的人站了出來拱手答道。
「哦,原來是這樣!」韓清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該是巡檢司的人做的事,居然是司理院的人去做了,常判剛才說你們有些時候不一定按照規矩和流程去辦案,看來肯定是有你們的道理了。」他點了點頭之後問道:「既然你們互換了職責,那麼緝拿回來宋剛之後,應該是巡檢司的人開始推勘錄問了吧?」
巡檢司的人抬起頭看了看堂上的人,依舊不做言語。
「回稟韓知州,推勘錄問之事,依舊是我們司理院的人。」
「那我是不是該理解石州的巡檢司根本沒什麼大用,直接裁撤掉即可?」
常言在旁邊正在急劇的思考,他在揣摩這個新來的愣頭青年今天唱的是哪一齣戲。前些天因為公車公馬的事,他明白韓清是在立威,所以聞之僅僅是一笑,隨後的幾天里,公車公馬在使用批准,也是讓人送到韓清跟前,畢竟這個青年是南衙而來,大面上要過得去,不能搞得太僵了。可是這送呈給韓清的批文也是僅僅走個過場,因為常言已經做了審批,韓清只是接過批示看看而已。但是今天揪住這司理院和巡檢司之事大做文章,難道這個青年還想再立威?
韓清看到眾人都不再說話,就說道:「既然沒人反對,那就這麼辦吧。」他扭過頭對旁邊的書記說道:「李書記,將今日之決書寫完整,呈報給許漕使和慕容帥守,就說我石州司理院可以代巡檢司行使緝拿職權,特決定裁撤掉巡檢司。」
「中棠!」
「韓知州!」
常言和巡檢司的人一聽就急了,二人一同發聲。
巡檢司的人著急是因為這就要丟了飯碗了。
常言著急是因為如果書記把今天的記錄送呈給轉運使,那麼這事情就鬧大了。
倆人同時發聲之後,堂上一陣難堪的沉默,因為倆人互相看了看,都指望著對方先出言相勸。可是大眼瞪小眼的看了看之後,居然都沒繼續說話。
「中棠,因為一時抽不出人手,其他院或者司的人出手幫忙,這在各府各州皆有先例,」常言看那巡檢司的人不出聲,就立刻勸道:「此事用不著向許漕使稟報吧?況且在京兆府一帶,其他司互通有無,這種事也是常有發生,倘若中棠把此事稟報上去,恐怕許漕使和慕容帥守等人認為我們是小題大做吧?或許還有人認為我們這是暗諷許漕使等人也是這般做事。」
韓清心裡冷笑一聲,老狐狸說話綿里藏針!他表面依舊平靜地說道:「常判所說的各府各州皆有先例,我可是沒有聽說過。至於在京兆府,我更是沒有看到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中棠,雞毛蒜皮的小事,居然如此興師動眾,是不是有些過了?」常言看到韓清這幅作態,有些不滿了。
韓清側了側頭看著常判,凝視了片刻就點點頭道:「好!既然常判這樣說,那麼我就讓李書記不要呈報了,只是今日此事的推敲,卻是要記錄的。」他說完之後扭頭對書記說道:「李書記請記錄,就說石州州衙今日商談辦案章程一事,常言常通判認為不用理會太祖開國時定下各府各州各縣執法規定,只是按照自己意願行事即可,所做之事乃是保我大宋...」
「中棠!」常言聽到這話立刻急了,這楞頭小子究竟要幹什麼?怎麼把太祖都搬出來了?這大帽子扣下來實在讓人扛不住,他急忙打斷韓清的說話:「這事需要這麼記嗎?」
韓清把身子往後靠了靠,很有態度的看著常言,並未答話。
「中棠,此事再做商議吧。」常言勸道。
「我韓清來到石州,就是要整頓一下這裡的職責秩序。」韓清揚了揚頭看著屋頂繼續說道:「石州本來是有你常判坐鎮,根本用不著我韓清,既然官家派我來石州,肯定是有一番用意的。」
「中棠,那...你想怎樣?」常言這次放低了姿態,語氣也變得有些低下:「還請中棠明示。」
「今日我詢問金家村女屍一案,才知道我們石州的辦案手續居然如此混亂,看來這石州的大小官吏之中,有不少人是渾水摸魚進來的,居然能把開國太祖定下的行政執法拋之腦後,倘若被別的之府州所知曉,恐怕大家都沒有好結果。」韓清說道這裡,眼光凌厲的往堂下掃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們身為石州的官員,拿著官家的俸祿為我大宋百姓解憂愁,可是做起事來居然連點章法都沒有,如此下去,怎能讓百姓們信服?鑒於此,我看石州有必要重啟『試法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