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生相剋
離開村子的時候,天色近暗,沒一會兒便完全黑了下來。
李上元跟著他們已經完全迷失了方向,只知道是進入了清風嶺地界,至於具體在什麼地方,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清風嶺的範圍很大,看過府志之後,他心裡有個大概。南洛城西郊三十里地一直到綿延數百里的山脈之中,這中間的一段距離都屬於清風嶺。
「三十萬兩白銀,還真敢開口。」李上元喃喃一聲,情緒很是低落。
雖然他對錢財沒有概念,但是拱手送人三十萬兩白銀,這也並非一兩句話就能徹底解決的事情,這一次出世遇到的麻煩可不小,真有點葬送性命的意味。
至於他們要去的地方嘛...
清風嶺流雲谷。
李上元隱約有點印象,清風嶺附近五個村落,除了大、小石村和大、小溪村在山腳下,其中三才村則是位於山中,已經名副其實的進入了清風嶺。
這清風嶺流雲谷,便是三才村的隱世之地。
其他人可能不知,但是府志上正好有這一段地理位置的記載。
馬匪半途點著了火把,一行人趁夜前行。
一路的顛簸,李上元胃裡好一陣翻滾,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就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著地的位置偏軟,李上元眯著眼睛望了望,已經是被丟入了簡陋的柴房中,裡面空無一物,哪怕是一盞燭燈都沒有。
「李公子,你就老實在這裡呆著吧。」
隨著『咔嚓』一聲落下,房門也被鎖上了。
舉著火把的馬匪離開之後,黑暗如潮水滾滾而來,瞬間將他吞沒。
他跟著連忙叫道:「壯士...壯士...」
「豎子!」李上元起身重重的拂袖,他憤怒的低吼了一聲,在黑暗中踱著步子,敵不過肚子不要命的叫喚,這才心平氣和的坐下來。
保存體力是活下去的唯一途徑。
黑暗中漆黑一片,只有一絲微弱的光線從門縫中擠進來。
李上元揪起了半個身子,小心翼翼的打量著。
「不行,要想辦法自救。」
他將耳朵貼在門上凝神細聽,柴房外很吵鬧,隱約間有几絲咿咿呀呀的怪叫和乒乒乓乓的敲打聲傳來,另外的說話聲就沒有了。
李上元頓時懊惱不已。
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
六書之一《靜夜思》,練鼻靈達天地,五曲『法』的篇目就記載了一種妙招,能夠迅速的靜下心來,耳根子清凈了,便能夠聽見天地萬物的聲音。
不過他只是覺得沒日沒夜的打坐,無異於浪費時間,有這等閑工夫還不如多看幾篇文章痛快,現在想來恨不得抽上自己幾嘴巴。
李上元被關在柴房裡,手中雖然有一柄短劍,但是他摸不準這伙馬匪具體的地方,萬一要是偷摸出去逮個正著,豈不是死定了。
他很清楚目前的局勢,這伙馬匪之所以留他性命是為了換錢。
想到這一點,李上元內心裡一陣膽寒。
也就是說,自己朝不保夕。
他的目光落在了兩塊密不透風的木板上,隱約可以推開一道縫隙。
鎖,是一把好鎖,拴著鐵鏈,普通的刀劍定然是無法斬斷。
但是這兩扇木板門就很有看頭了。
還是那一句話,方圓十里地,再也找不到任何一處像樣的村子了。
要說有,就只能是藏在山中的三才村。
不過看這情形,三才村似乎沒人,要不然這幫馬匪不會鳩占雀巢。
透過縫隙望向柴房外,突然一絲火光再次聚攏。
李上元驚了一下,那挎著大環刀的二當家便朝著木板門揮下了一刀,瞬間砍成了兩半,而後一馬當先的沖了進來。
見狀,李上元便大叫了一聲:「壯士饒命。」
「別廢話了,快跟我走。」
刀架在脖子上,不走也得跟著走了。
這又是鬧哪出,莫非是良心發現不成?
李上元臉色古怪的偷瞄二當家,這傢伙似乎是害怕了,一直吞咽著唾沫。
到底發生了什麼,方才還是凶神惡煞的馬匪,竟然一下子變得畏畏縮縮。
他在心裡乾笑了兩聲,什麼話沒說,就被二當家押著往一處散發出昏暗光線的竹院而去,尋思道:「果然是三才村隱世之地,全是茅草房或是竹屋。」
竹院之中點燃了火堆,映襯著幾個人的背影。
打頭的那人穩坐在略顯破敗的竹屋台階上,目光冰冷,手中的動作卻有些遲緩,抓著一塊半生不熟還不帶血的肉啃食著,邋遢上的鬍渣上滿是肉末,與野獸無疑。李上元心裡一陣膽寒,嘀咕了一句:「不是都已經商量好了嗎,三十萬兩白銀,莫非是要撕票了......」
「大當家,人帶過來了。」
二當家推搡著李上元,往前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他定了定神,施禮再拜道:「不知大當家有何吩咐?」
「我說書生,別整的那麼文縐縐,沒你什麼事,老實一旁呆著去。」
大當家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扭頭望向了院子里的另外一人。
黑夜裡視線有些模糊,李上元沒怎麼看清楚,但是觀此人身子立得筆直,一看就是習武之人,精氣神直接顯露。
「這就是你和我交換的籌碼?」
她轉身審視著李上元,「一個文弱書生...一個文弱書生能為你抵命?」
「這有何不可,霍當家可別小看了這書生,可不是落魄窮酸樣。」大當家抬眼笑了笑,扔掉手中的半塊肉,端起了身側的瓷碗大口吃酒。
「大當家的意思是...身世不錯?」
她笑吟吟的在院子里踱著步子。
李上元這才看清楚,不是公子,而是一位小姐。
清風嶺竟有這麼多不正經的人...
大當家重複著白髮老翁的話,「這可是紫山府李家的公子,簡直一搖錢樹,把他拿去抵債可好。再說了,人都已經死了,我也是替霍家莊解決一大麻煩,算是替天行道,你們可不能過河拆橋啊。」
「大當家還是別拿這個歪理糊弄人,死的是朝廷的人,雖然也是個狗官,但是官官相護,官府很快就會調兵踏平你這寨子...」
「對了,還不算是寨子。」
「大當家,我們總要給朝廷一個交代不是?」女子拱手往外一推,勢頭十足。
「霍懿,不要欺人太甚!」
大當家猛地躥起,手中的瓷碗應聲掉落。
摔碗為號。
一聲脆響落下,二當家手疾眼快的揮刀而來。
大環刀的勁道十足,破開了空氣。
女子秀眉微蹙,卻是絲毫不敢硬接,她快速往後退著步子,右腳輕捻地,踢出了一塊碎石,徑直打在了大環刀的刀刃之上。
二當家的身形稍有一滯的同時,第一個照面算是結束了。
「可以啊,二當家,連我也敢咬了。」
「放肆,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大當家拍了幾下巴掌,餘下二十幾人紛紛提刀沖了進來,面露猙獰之色,「給我剁了她。」
「有膽就來。」
霍懿高喝一聲,右手一抖,便從袖中掉落出一柄橫刀握在手。
她左右揮舞了兩下,擺開架勢:「大當家,這一次是蘇州府南離君子劍沈公子要取閣下性命,為民除害,就是神仙也難保你。」
蘇州府南離君子劍。
大當家的臉色很難看,咬著牙,抬手道:「慢著,都退下吧。」
「既然是君子劍,就應該是非曲直分明。」
「這話你還是留著自己跟他講去吧。」霍懿輕笑一聲,凌厲的目光掃視著竹園內所有人,最後落在了李上元身上。
君子劍他熟得很,是一類象徵,一個團體的代表。
初一的親哥,陸元宗,便也是紫山府遠近聞名的君子劍。
君子劍的誕生可能要追溯到唐朝以前,興起在武學昌盛的楚朝。
楚朝習武的風氣盛行,男子在成年時,族中長輩大都會贈以腰品佩劍作為成人禮,最後演變為各大流派學術,隨著朝代的更迭,大浪淘沙,只留下了幾類傑出代表,君子劍便是其中之一。
君子劍則以君子高尚的人格品性為傲,廣為流傳。
李上元對君子劍有個大概的了解,朝代更迭的同時,導致君子劍這一流派也跟著發展迅速,現如今卻是良莠不齊,所以他很難判斷,蘇州府南離君子劍沈公子到底是何許人也,有幾分實力。
不過也可以從側面看出,蘇州府的君子劍竟能威懾紫山府不入流的馬匪,那麼此人顯然是有點實力,要不然女子斷不會獨自一人登門拜訪。
「呸,狗屁君子劍。」大當家啐了一口痰,心裡非常窩火,「沈公子也會管此等雞毛蒜皮的小事?」
「此一時彼一時,刁大人的罪行還未完全公之於眾,一任父母官掌實權,沈公子就盤算著這點政績往上升。這等肥差空缺,背後無數雙眼睛盯著,免不了又得爭個頭破血流,你猜沈公子是一劍穿了你的心臟,還是一刀一刀的颳了你?」
大當家頭皮發麻,怎麼惹了一個如此厲害的角色。
按理說君子劍是不會使出這麼卑鄙的手段,可世事難料啊,到頭來遭殃的還是自己,這該如何是好,大當家一時間犯了難。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異,我勸你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裡,要不然...」
女子手握橫刀,凌空點地一個翻身便落在了李上元身側,「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枉然,話我已經帶到,剩下的事情你自己把握。」
說完,她拽過李上元就往外走去。
「慢著!」大當家旋即眯起了眼睛,幽幽的輕吐道,「霍當家留步,既然都已經來了,何不讓我盡一番地主之誼?」
「呸,你這兒荒村竹院,能有什麼,還整個書生文縐縐的模樣。」
霍懿秀眉微蹙,低喝一聲道:「大當家有話不妨直說。」
「爽快,人你帶走可以,我們之前的恩怨就兩清了。」
她眨了一番眼睛,驀然回頭,忽的哈哈大笑起來:「大當家說笑了,我們平生素未謀面,為何要搭救他,至於你們嘛...準備承受南離君子劍沈公子的怒火。」
「你在威脅我?」
大當家大叫了一聲,右腿掃堂而出,燒的紅通的木炭如火球砸下。
這一幕來的太突然,霍懿身子微顫,不由得大驚失色。
她急忙後退,正欲拉開距離的同時,身後幾道勁風下來。
「小心。」李上元發出了一聲驚呼。
「李公子還是顧及你自己吧。」精瘦的二當家輕蔑了瞥了他一眼,啐了一口痰,「臭娘們,獨身一人前來也敢造次。」
「閉嘴,輪不到你說話。」
霍懿手疾眼快的掀起缺跨袍,揚刀揮下,單手一握,把住割下的布塊將徑直射來的木炭盡數裹住,而後猛地發力,硬生生的揮擊在了身後一人的胸口。
一聲慘叫,格外驚魂。